大太阳,更热。无事。园中竹床,牵牛花的甲壳虫的黑点点花纹不错,吃枇杷。
收服狐狸们后的第三天。
骄阳,热得讨人厌,无事。园中竹床,葡萄熟了几枚,吃葡萄。
收服狐狸们后的第四天……
烈阳,暴热,无事,心浮气躁。园中竹床。
李秀丽猛灌了口冰镇饮子,还是觉得热。
如今大齐进了盛夏,接近三伏,天气热得毒辣。
虽然她本体是化神修士,也捏的傀儡进的本表人间,但灌注了五行元炁充作脏腑的傀儡,在阳世时五感与正常肉身无异。
这个傀儡只有炼精化炁修为高阶修为,虽然不会中暑生病,但还是会觉得热。
她终于忍不住了,随机揪起一只猛吃甜瓜,满嘴瓜籽的红毛狐狸:
“妖怪呢?鬼魂呢?我的溢出区呢?!”
狐狸们大大小小蹲在院子的树荫下,只顾埋头啃瓜,啃得毛发黏糊糊的,闻言,却面面相觑。
它们不知道什么是溢出区——好罢,她不怪它们。
这窝狐狸纯纯野狐禅,。狐均文盲,大字不识几个,唯一在学堂下偷听过秀才讲课的就是那只“三舅姥爷”,连青丘都不知道在哪里,要它们懂修炼常识也是不可能的。
它们甚至压根理解不了溢出区的概念。
不过,总知道什么是妖怪,什么是鬼魂吧!
胡大,就是那只红毛狐狸,顶着满嘴瓜籽,为难地用后脚掌搔搔耳朵:“我们也给您找了的。小花花,可凶可凶,您说不打她。”
“那只是条喜欢晒太阳、捉老鼠,刚开神智的三花狸猫!我总不能因为它总是挠花主人的脸去捉它!”
胡二,口音有点沙沙的,还有点结巴,和对门的宋家娃娃玩得最好:“大肥仔,很香很香,您您说,不、不打它……”
“老鼠虽然讨厌,但那只大灰老鼠只偷黑心奸商的米面,平时还会接济城里的乞儿。你别觉得它好吃,就撺掇我打它!”
胡三,一只秃尾巴狐狸:“玲玲,总是啄我……您也不打它。”
“它薅你的毛去做窝,嘴巴又碎,笑你总掉毛。你不喜欢它。”李秀丽抬手制止了后面的狐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停停停,你们报的那些猫猫狗狗麻雀老鼠的小妖怪,我没兴趣!”
狐狸们都不吭气了。
老狐狸说:“尊者,咱们宁州是大城,平时,动辄有些奇案怪事。但这几日确实到处风平浪静……”
李秀丽皱起双眉:她离开徐家建造的地狱黑虎尊者庙后,就奔着附近人族炁海波动大的大城来了,最近的就是府城宁州。
照理来说,这样的大城,人口稠密繁华,爱恨情仇、生离死别,每天都会自然诞生很多临时溢出区,也会吸引来不少妖怪。
结果,蹲了几天,偌大一个宁州,找本地狐翻了又翻,竟然蹲不到什么厉害的妖魔鬼怪!甚至连稍大点的溢出区都看不到!
这实在不合常理。
见她一直不说话,老狐狸小心道:“也可能是它们太能藏,我们没找到……我们这就再出去找……您再在城中等等……”
“热死了。”李秀丽说:“等,等个屁。让它们自己来找我。”
“啊?”
“避暑消热!”李秀丽说:“城里热死了,我要去玩了!”
从第四日起,她果然不再让狐狸们去搜寻这些妖鬼临时溢出区的踪迹了,仿佛放弃探究,少年人耐性差,直接跑去玩耍了。
不过,她这个玩耍的动静就有些大了。
开始,她跑去紫云山上玩。
宁州是个风景秀美之地,依山傍水,不但有东湖,附近还有个紫云山脉,数座山峦相接,山势高耸、树木郁郁,山顶云雾缭绕,颇有些奇峰怪石、清泉险洞。即使外界再炎热,山里仍阴凉舒适。大虫之类的猛兽又早已被几百年的人类活动所驱逐、消灭。
到了当朝,每逢三伏天,盛夏炎炎,宁州城里气蒸腾,连猫狗都热得不爱动弹了。许多有条件的宁州市民、富家子弟,为了避暑,开始都往紫云山钻。
路上,除了零散登山游动野的市民,背着背筐的采药人、砍柴人。还有好些城中大户的家眷,也都拖家带口地往山上走。
但无论贫富,无论坐轿走路,大抵都一步步从大路、小路,登阶攀山。
连知府家的夫人公子小姐,或坐着人力轿子,或被仆从搀扶,也登了山道,往自家在山腰的避暑庄子去。后方一众差夫挑着箱笼。
他们要在山庄里住上半个月,等到最热的这段时日过去了,再回转官署。
同行去避暑的,的还有其他佐官、大户的亲眷、小辈。一大群人浩浩荡荡。
知府姓崔,出身大族,家中虽仅有独子,但按照家族来排序,知府千金行五,人称崔五娘,知府公子行六,唤作崔六郎。
结伴同行的官员、富商家的年轻小辈们,男男女女,如众星拱月般,拱着崔家姐弟二人。
他们有时议论宁州城中的新闻。
崔五娘道:“听说清河坊搬来个何小姐,带着成群的护卫使女到我们宁州来,家世不俗,容貌可爱,却既没有父母兄弟陪伴,也没有宗族亲眷随同。孤女独居,不知是哪路神仙。”
崔六郎跟着狐朋狗友,知道得更多:“神仙?我看是妖怪。听说她住的那座宅子,本来是闹狐鬼的。两三年了,看中房子的人不少,但每一户都是住到第二天早上,就脸色煞白,急匆匆全家搬走。唯独这位何小姐,一住进去,安安稳稳到天明。有人说,她就是大妖怪幻化的,才收服了那些狐鬼……”
“你们这么一说。我倒想去会会这位小姐。若是美貌佳人倒罢,若是什么妖怪之流,哼哼,我十几年的拳脚可不是吃素的。”一位武官家的公子拍着胸脯,晃着拳头炫耀。
纨绔们聊得起劲时,道路两旁的树林里,忽然刮起了山风。
风吹得树影摇动,沙石乱卷,草叶折腰。吹到人身上,更不得了。
脚力、仆从们挑着轿子,担着箱笼,背着行李,被风一吹,竟都没站稳,纷纷跌了跟头。
哎哟声响成一片,昂贵的衣裳、用品就滚了一地。
坐在轿子上的少爷小姐们,也都摔得灰头土脸,极狼狈。
“哪来的怪风!”崔六郎从地上爬起来,恼羞成怒。
身旁仆从声音颤抖:“郎、郎君……好、好像刚才有黑影从林子里冲上去了,风、风是它带起来的……”
“看身形,像、像是老虎……”
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那位武官家的公子姓范,闻言笑道:“怎么可能。早几十年多,人气多了,伐山劈林的,紫云山就再也不见大虫大罴,也没有大虫吃人的传闻。大概是野猪。”
野猪也不好对付,只怕惊扰了女眷。
看崔小姐也捏着手帕,很紧张的样子,他立刻故作豪放,叫侍从:“都莫怕!我们这么多人,赶走野猪不在话下。拿我的大弓和刀来!!”
“兄弟们,小的们,都跟我来!”
就叫了自家的家丁、部分脚力,还有些自诩勇武的公子哥,十几个青壮,不待人阻拦,就轰然追赶“野猪”去了。
崔六郎见此,怕在狐朋狗友里丢了脸,也连忙追过去了。
李秀丽正在紫云山中非常愉快地玩耍,畅意极了。
她穿越丛林,惊跑了鹿,惊飞了鸟,掀翻野猪。藤蔓枝叶好似主动让开道来,让她在山林里来去无阻,速如疾风。
二虎神念附着的虎傀也化作斑斓巨虎,跟在她身后疾奔,卷起山风阵阵。
她不走凡人走的山道,直奔险峻的绝壁断崖。这些悬崖峭壁,常与地面垂直近九十度,偶有藤蔓、老松,草药生缝隙,但大多是光秃秃的,像被刀削斧劈的石头。猿猴至此,也难攀附。
偶有技艺高超的采药人,眼馋壁上的草药,也只能望而兴叹。
李秀丽却只看了一眼,甚至穿着绣花鞋,脚在凸出的石头上微点,就乘着山风云雾,飘摇婉转而上。
行到小半,听到山下采药人二三,指着她目瞪口呆,大呼小叫。
过了一半,已经云雾缭绕,拂面清凉。她看见石壁缝里长出红果子,玲珑可爱,就摘下来,咬了几口。正小心拽拉藤蔓,试图荡过来摘果子的猿猴急得叽叽乱叫,却无可奈何。
到了悬崖顶上,天风浩浩,凉雾滚滚,人间暑气尘嚣散尽,甚至有些清冷。
她坐在凸出的崖尖,一边吃着果子,一边俯瞰山下人间。晃着脚,裙裾随风飘摇。
风有些急,绣鞋在攀援时候有些松了,忽而脱了下去,她也不去捡,看它自由自在,落下云间。
悬崖上,除了她,还有一丛杜鹃花。对着空山清雾,也红艳欲燃,开得灿然自在。
大老虎极温顺地侧卧花丛,嗅了嗅花朵,觉得不好吃,就闭眼小憩。
她往后一靠,靠着虎傀,双手交叉在脑后。此时懒想人间事。
一大群人手持棍棒刀枪弓箭,吵吵嚷嚷闯上山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少女独坐悬崖,裙裾随风而荡,晃着赤足,有殊绝人间闺秀的天真之态。背靠斑斓大虎,烂漫山花丛里,睨他们一眼。
崔六郎、范公子手里的弓箭、大刀僵住了。
崔六郎忽然口齿不清:“女、女郎是、是……莫非山、山……”
但范公子半本启蒙都没读完,从来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瞬的惊艳过后,大吼起来:“这位小姐,退后!我来救你!”
竟将那极温顺的大虎看作是威胁少女的猛兽,立刻搭上弓箭,举箭欲要射。
不待崔六郎阻止,大老虎扫了扫尾巴,嘲笑似的站起身来。范公子如临大敌:“放箭!放箭!”
箭矢射下,斑斓大虎身上扎满了箭。
他们正要高兴时,却见它抖了抖皮毛,就抖苍耳似的,将这些箭矢全都抖了下去,身上却一滴血也没有,毫发无伤。
还一步步,低吼咆哮着,朝这群人ῳ*Ɩ 不紧不慢地走近。
虎哮声极有威严。大部分人见到这一幕,吓得脸色发白,不待范公子指示,纷纷夺路而逃,有些人胡乱地又射了一轮箭,挥舞着武器,试图自卫。
范公子也脸色煞白,但站着没动。与勇敢无关,他的腿软了,动不了。
见此,老虎的叫声变得低了,似乎是在嘲笑。
崔六郎也腿软了,但还跑得动。他没动。他好歹比大脑空空的范公子、其他仆从多些学识。见此,知道自己如果转身背对老虎,恐怕死得更快。
而且,此情此景,这老虎未必就是真正毫无约束的山中野兽。
他小心翼翼,试探道:“那位,女、女郎……我们萍水相逢,并无冒犯于您,可、可否……”
少女终于说话了,转过脸来,却道:“噢?可是你们刚刚还说我是大妖怪,要用拳头教训我。这在人间,原来不叫冒犯?”
崔六郎一愣。转念,叫出声:“您就是何……何小姐?!”
范公子也回过神:“啊,你就是那个清河坊的女妖怪?”下一刻,恨不得捂住自己的嘴。
果然,少女白了他一眼,对老虎说:“山君,这些纨绔好无礼。我在这里玩,他们不但打扰我,还当面诽谤我。扫兴!把他们赶出去!嗯……如果不嫌嘴臭,吃了也罢。”
大老虎竟然发出含糊的人声,应了一声喏。便张开血盆大口,猛然朝他们扑来!
崔、范二人惨叫一声,下意识转身就跑……咦,他们能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