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遮月倒是并不介意,只淡笑道:“我喜欢清净,他们都顾不上我才好。”
阿香又道:“府里出了这么多怪事,老太太已经遣人捎信给大爷了,叫他赶紧回来,不过大爷还没回信儿。”
她说到这里又偷眼看自家夫人。
苏遮月微微垂眸,一双含情眼里却不再有什么波澜。
“我等着和离,他早一日回来,我便早一日解脱。”
阿香早已被安婆婆说服,眼下也盼着苏遮月和离,连连点头道:“可不是,到时候我跟着夫人去京城过逍遥日子。”
“我听安婆婆说,京城到处是官,天上掉个馅饼都能砸中一个比大爷官位大的,夫人一定能寻得更好的着落的。”
苏遮月轻轻笑了笑,她对这些官位权名并没什么执念,也并不想寻一个比李祁更厉害的人物。
她这样的残花败柳,等还完魑族的债,一个人安安稳稳地过一生就知足了。
苏遮月转回心神,她吃不多,尝个鲜便停了下来,一碗枣儿糕一半进了阿香的肚子。
阿香边吃边说:“哦对了,我还听说老夫人要请法师来驱鬼呢。”
“驱鬼?!”苏遮月吓了一跳,差点碰翻了茶盏。
阿香道:“夫人别害怕,估计就是那些神神叨叨的传言闹得大家都不得安生,老夫人才要整这一出。我以前见过,就是随便舞几下木剑,谁知道能不能驱鬼呢,就是图个太平。”
苏遮月也知道,但她还是有些慌张,但抬眼过去,玉荷她们都稳稳做着手中事,半点不紧张的模样,又稍稍松了口气。
她心里想:“应该不会有事的。”
第21章 适寒
夜色渐深,明月升起,到了入睡时分。
苏遮月这些日子不出门,妆束简单,阿香为她卸下玉簪。
那一头如云乌发松松披落,直垂到苏遮月的腰际。
这几日苏遮月练功练得勤,原本的纤腰越发紧实,只那么窄窄一段,似乎能叫男子的大手轻松掌住,爱抚把玩。
阿香愈发觉得自家夫人应找个更好的归宿。
苏遮月倒是不太注意自己身上的变化,她褪下宽松的外衣,上了床榻。
阿香吹了灯烛出去,苏遮月一时没入睡,万籁俱寂,她只瞧着窗外透进来的月色发愣。
那清晖明朗洁白,照在窗前的几案上,仿佛为紫檀桌面镀上了一层银霜,如梦似幻。
苏遮月瞧着瞧着,无端地竟有一丝寂寞涌上心头。
其实她这段日子活得已然很自在,有了玉荷她们照顾,再无之前和阿香一起过的衣食忧虑的苦日子,又有青竹照顾她的身体,病痛无忧,那两房姨娘也只顾着自己,留得她清净平宁。
可人好像就是这样,忧心的时候尚不觉得,反而什么都有的时候,总会莫名其妙地惆怅起来,心里空落落的。
正在这时,突然“咚咚”两声敲门声。
苏遮月在床上坐起,见得烛火亮起,是青竹和两个婢女敲门进了来。
不一会儿到了近前,苏遮月见婢女手捧着漆匣子,心弦骤然一紧,问道:“可是今日还要含玉么?”
自上回中毒之后,青竹就没叫她含过玉了,她也将这事忘在脑后。
没想到今日又要了。
口舌之中受些苦倒不算什么,就是她每次含玉,似都会入梦,这时猜得青竹她们是为此而来,梦中与他交缠的场景霎时浮现在眼前。
苏遮月身子不自觉地颤了一颤,面颊中泛出淡淡的粉色。
青竹却摇头道:“今日不是含玉。”
“嗯?”
苏遮月一愣,“不是含玉,那是……”
她定睛看去,那漆匣确实也非之前方方正正的模样,而是扁扁平平的。
婢女将朱红匣盖启开。
霎那间,苏遮月只觉一道冷光晃过她的眼。
她忙用手挡了挡,再看过去,青竹已将匣子里的东西取出来,展开在她眼前。
竟然是一条白衣纱裙。
苏遮月看得一怔,这衣裙仿佛由月辉所制,透着清寒的冷光,通体晶莹如一层极薄的蝉蜕。
青竹道:“夫人,这是冰蚕纱衣。”
苏遮月看得新奇,不由伸手摸去,然而只是指尖一触,就感觉浓浓的寒气从指尖蹿入她的四肢百骸,禁不住猛地收回手来,轻叫道:
“好冷!”
她也曾在坊间听过这冰蚕织就的衣裳,都说是上贡给天子妃嫔的珍品,夏日里穿着如何如何凉爽。
但这个实在过了凉爽之说,简直是冰寒了。
青竹也是裹了绣帕才能捏在手中,说道:“这也并非是寻常的冰蚕,得挑一批最好的冰蚕,自孵出时便放于极寒冰雪溶洞养着的,千百只里只有一两只能活下来,如此养了十代,才得到的至寒之蚕,必得是这等蚕吐出来的丝,才有这般触体生寒的本事。”
苏遮月惊奇不已,然而很快她就意识到一件事,瑟缩了一下身子,不安地问:
“这,这是要我穿着它吗?”
青竹点了点头,低了低声音:“魑性极阴,夫人若不适应这冰寒,恐怕日后亲近主上会添诸多苦楚。”
“这件冰蚕衣就是让夫人提前适应,待夫人能禁受这等寒凉,承宠时也可以好受些。”
青竹讲得一板一眼,苏遮月却听得越发面红耳赤。
烛光摇动间,仿佛有两片红云染上她的面颊。
苏遮月低垂眼眸,长睫轻颤:“原来是这样。”
也是,她梦遇他的时候,便能感觉到可怕的寒气。
那寒气还比这衣裳更冷些,只是那时她挣脱不能,不得不强自忍受,着实受了好一番苦楚。
苏遮月知晓了其间用意,定了定神,又努力地伸手抚上了衣裳。
“唔……”
苏遮月贴了一会儿她还是忍不住收回,指尖几乎冰白了一片,寒意都顺着手掌的血管,蔓延到了她的手腕,
“还是,还是太冷了些……”
她不住地搓着手说。
青竹见她着实支撑不住,便命两个婢女将火炉取来。
婢女们前前后后取来了四个炭火炉子,并两条厚实的冬被,热风几乎笼罩着这小小一寸天地,烤得秋初的夜晚如同三伏天的炎夏。
苏遮月光穿着一件薄衫就觉得热了,再烘烤了一会儿,连汗珠子都要出来了。
青竹又道:“夫人再试试?”
苏遮月看着那冰白的衣裳,点了点头。
心想长痛不如短痛,便打算直接将衣裳穿在身上。
她到底怕羞,便让青竹她们转过去,自己脱下里衣,贝齿轻咬朱唇,强忍着刺骨的冰寒,迅速地这衣裳穿在了身上。
“唔!”
冰衣一触着温热的肌肤,就让苏遮月冷得呻吟了一声。
等到她坚持将整件衣裳穿上,更是有一种裸身于冰天雪地之中的感觉。
纤弱的身子颤个不停,连打了好几个寒噤。
这冷倒是原本就预料的,但穿上后,苏遮月又发觉了别的要命的问题。
这衣裳太晶莹清透了,几乎遮掩不住任何物事,连她胸前两朵茱萸的粉色都衬了出来。
这,这也实在是太令人羞赧……
尤其房中那一面穿衣铜镜照着,更是无所遁藏。
一时之间,苏遮月羞得都差点顾不上那冷了。
婢女们都背着身低着头,无人瞧见这旖丽的风景。
青竹听得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停了下来,便询问道:“夫人可是穿好了?”
“啊……嗯。”苏遮月裹上了厚厚的棉被,低头应了一声。
青竹回过身来,就见她全身裹在棉被里,只露出一个红彤彤的脸。
冷白和羞红交相映衬,似还是冷得发颤,时不时得抖个寒噤,如同那被暴雨摧残了的花朵,娇柔得惊人。
婢女们都心疼不已,忍不住劝说道:“青竹姐姐,夫人实在冷得受不了,莫不如缓一缓吧。”
青竹迟疑了一瞬,望向苏遮月,因这晚适应一日,夫人与主上的事也得拖延一日。
苏遮月颤抖着牙关,说道:“没关系,我忍得住的。”
青竹道:“夫人不知,若要适应幽寒,还需得穿足七日七夜,除了沐浴一刻外皆不能脱下的。”
“七日七夜?!”
苏遮月骇了一跳,一双秀美绝伦的眼眸睁得大大的。
“正是。”青竹无奈点头。
苏遮月一想自己还要忍受这么久,便有一阵黑沉的晕眩,然而过了一会儿,她又平静下来,敛下眉睫,
“既然早晚要受着的,不如就今日吧。”
若她还是闺中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姐,此时恐怕受不住这冰寒,但是她已经受过诸多病痛,与心上的痛比起来,这一点寒冷倒也不算什么了。
她是欠了债没有还的人,不能光享受着这些婢女无微不至的服侍,把正事给耽搁下了。
婢女又添了好几个暖手炉来给她偎着,又纷纷守在一边担心地看着她。
苏遮月安慰她们道:“我受得住了,这便要睡了,你们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