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的舞步频频失误,踏错了好几个节拍的同时踩了小康格里夫先生好几脚,看得侯爵夫人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直到一曲结束,塔林小姐连最基本的礼节都没有遵守,放下手后转身就走。
小康格里夫先生却像是不死心般,直接在众目睽睽下一把握住塔林小姐的手臂。
“……你好好想想!”
他靠到塔林小姐耳边,快速而小声说道:“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你不要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
塔林小姐根本不想听他说话,只想挣脱对方的桎梏。
可小康格里夫先生的力气很大,她使劲挣了半天也只弄疼了自己的手臂,眼圈顿时红了t。
“你放……”
“放开她!”
门罗先生两步上前,直接扯掉小康格里夫先生的手,把塔林小姐护到身后。
“我以为你是位绅士!”门罗先生看向小康格里夫先生时的眼神不再友善,斥责道,“离她远点!”
小康格里夫先生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转了圈,听到他的警告只是冷哼一声:“子爵阁下都还没说话呢,你以为你是……”
“康格里夫先生!”
不等下半句说完,一道声音突然打断他的话。
利昂娜大步走入舞池,迅速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两方人。
随后她又向旁边端着酒杯的侍者招招手,从托盘上取下两杯酒,把其中一杯酒塞进小康格里夫先生的手中,笑着作出一个邀请的手势:“你看上去有些累了,不如来跟我喝一杯。”
另一边,李维德特子爵也终于反应过来,赶紧把外甥女和门罗先生叫到一边,同样让侍者递上两杯酒,让他们冷静一下。
一场闹剧就这样在两人的插手下迅速平息下来,经过一段短暂的尴尬时间后舞厅再次恢复热闹。
可经历了这一遭,侯爵夫人之前的努力算是白费了。
尽管事情没有真正闹起来,但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塔林小姐与两个男人都有不清不楚的关系。等这事再经过几人的口,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
侯爵夫人的烦恼利昂娜已经无暇顾及,此时的她已经尽量避开他人的目光,把小康格里夫先生带到人较少的地方。
激昂的情绪被打断,小康格里夫先生的理智总算回来了一些。
男人简单朝小弗鲁门先生的方向抬了下玻璃杯,说了句“多谢”,便直接仰头一口气喝光杯中酒。
他把空了的酒杯放到路过侍者的托盘上,同时也从托盘上拿走第二杯,之后是第三杯……
利昂娜只瞥了一眼也没太在意。
只要他在之后的时间里与塔林小姐保持安全距离,他想喝点酒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对不起,刚刚是我冲动了。”
当乐队开始演奏下一首曲目时,小康格里夫先生突然盯着杯底喃喃道:“这不是我的本意,我没有想搞砸这场宴会……爱丽丝……她第一次拒绝我后我就没有想再做什么……”
被迫塞了一波八卦的利昂娜:…………
她本想说她一点都不关心他们之间的感情问题,却在转头后发现对方的状态有些不对。
卢克·康格里夫的脸颊已经明显变红了不少……也是因为他那晒成小麦色的皮肤,否则利昂娜应该能在更早一点的时候发现不对劲。
现在可好,从对方开始大舌头这点也能看出来,小康格里夫先生绝对是喝醉了。
利昂娜没具体数他喝了多少杯,但肯定不会超过六杯。
宴会用的玻璃酒杯本来就不大,子爵宅邸中侍者们也不会像酒馆的酒保那样,把一整杯都倒满,每杯也就是两三口,这样也能喝醉……就这种酒量居然还敢在外面喝酒?
心中是这样腹诽着,利昂娜却不能真的不管这人。
她让一位男仆找来男管家,简单说了下情况就把人交给了对方。
男管家对处理这种事很是驾轻就熟,很快便找来帮手,把喝醉了的小康格里夫先生带到二楼的客房休息。
因为宾客们的家都离子爵府有段距离,乡下的宴会总是比城市中结束得早,晚上十点半便有宾客陆陆续续离开了。
将最后一位客人送走,李维德特子爵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他看了看外甥女和站在外甥女身边的“穷小子”,又看向管家:“卢克呢?”
“小康格里夫先生喝醉了,现在还没有醒。”
管家顿了顿,问道:“需要叫醒他吗?”
“……不,让他睡吧。”子爵有些烦躁地闭闭眼,又看向另一个让人头疼的对象,“今天太晚了,你先回房间休息,明天我们再好好谈谈……”
“不用,我们也该离开了。”
塔林小姐突然挽起门罗先生的手臂,目光坚定地看向自己的舅舅:“我不会跟那个混蛋待在一个屋子里!”
李维德特子爵只觉得太阳穴开始突突直跳,忍着脾气道:“他睡在客房,距离你的房间那么远,你根本不会看到他!”
“这不是距离的问题,只要想到还跟他呼吸同一片空气就让我感到恶心!”
“你连这点都忍受不了,还打算离家出走?!”子爵阁下终于没能压住自己的脾气,不由自主地抬高声音,“出了这道门,会让你感到恶心的人到处都是!”
“那是你,我从没这样觉得!”
塔林小姐同样不服输地抬高声音:“不要总是用你的标准衡量我的感受!我们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
最后的话她几乎是喊出声的,尾音甚至带上一丝哭腔。
侯爵夫人赶紧上前去拉她的手:“别这样……别这样,爱丽丝……看着你这样我心都要碎了……”
“…………”
“你们,总是这么说……可我心碎的时候又有谁在乎!”
塔林小姐的情绪突然爆发,甩开侯爵夫人的手,泪水无法抑制地从眼眶中溢出。
“为什么你们总是要否定我的感受!从小就是这样……我好讨厌弹钢琴,我根本不喜欢,每次控制手指与琴键接触都会让我想要发疯……我什至想过,是不是只有把手指切断你们才会不再逼迫我……”
她泪眼婆娑地看向震惊的李维德特子爵,哭喊道:“我就是不喜欢啊!为什么你们就不能理解?!”
“你们总是为我划定哪些事该做,哪些是不该做的……只要越过那条线一步就要训斥我,其他人也会用看珍禽异兽的眼神看我……我真的受够了!”
“我不想……再像今天这样,无时无刻都要在那些人的目光和评价中度过……”
“凭什么要让他们的目光来左右我的行为?为什么要让我必须活成他们羡慕的样子!”
塔林小姐一把扯下假发,狠狠砸在地上:“我不想再忍受这样的生活了!我不是动物园供人观赏的动物,也不是你们的牵线人偶……我也是人啊!我为什么不能自己决定自己喜欢什么、想做什么?!”
她骤然歇斯底里的样子把所有人都吓到了,侯爵夫人一时间都只半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门罗先生,他一把抱住还要踩踏假发的塔林小姐,将人抱进怀中。
“没有人能逼迫你,没有人有资格逼迫你……”
男人低声哄着爱人,看向子爵时的眼神也跟着发生变化。
“您也听到了……还请您不要再继续逼她了。”他抿起唇,强调道,“她不能再受刺激了。”
李维德特子爵背在身后的手紧攥成拳,视线死死钉在倚靠在男人怀中、哭泣不止的外甥女身上,胡须下的唇线仿若一条即将被掰断的竹板。
“…………”
“我从不知道,你居然这么厌恶哪些。”
良久,他终于干巴巴地吐出这样一句话:“可这不是你我能改变的,我们给你安排的课程都是作为一位淑女必须要学会的,否则你该怎么应对之后的生活……”
“可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伏在爱人怀中的女人哭喊道:“我不想要、我真的不想咳咳咳……”
大概是因为情绪太激动,塔林小姐突然感觉呼吸有些困难,眼前一白便要往后仰倒。
“圣母在上!”
侯爵夫人也有些受不了这个刺激,几乎要跟着一起昏厥过去。
侯爵夫人这边倒是有贴身女仆跟着,很快就用嗅盐唤醒了。
可塔林小姐那边即使用嗅盐也没什么用,即使被熏醒着也好似一条喘不上气的鱼,只能徒然地大口大口呼吸。
还是波文最先想到了关键所在,在利昂娜耳边小声道:“可能是她束腰束得太紧了……”
利昂娜恍然大悟,当即提醒子爵人赶紧送回房间,赶快把那条沉重繁琐的裙子脱了。
头脑发晕的塔林小姐现在也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任由仆人们把自己送回二楼,门罗先生当然也跟着一起上楼。
随着塔林小姐的离开,一楼的门厅总算安静下来。
李维德特子爵低头站在原地,过了许久才沉沉叹出一口气。
他止住侯爵夫人还想跟随的动作:“她现在可能并不想见到我们……您先去休息,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吧。”
侯爵夫人的眸光也黯淡下来。
她没有回答,只是疲惫地点点头,便带领贴身女仆一起上楼了。
“您也是……这些天真的辛t苦您了,伯爵阁下。”李维德特子爵又看向利昂娜,说道,“让您看笑话了。”
利昂娜摆摆手:“我也没做什么,最辛苦的还是您。”
家务事总是最难办的,也是人们最不想让外人看到的。
莱勒科侯爵夫人是塔林小姐的教母,插手就插手了,可她实在不应该再站在这里。
又安慰了子爵几句,利昂娜便也回二楼客房休息了。
“……刚刚塔林小姐的样子真有点吓人。”
回到房间,波文一边把水盆架好一边道:“如果不是她说出的话还算有条理,我都要以为她是疯了。”
利昂娜却难得没有跟着他评论什么,只沉默地洗漱完毕,直到波文打算把脏水端出去才开口道:“我想……如果是我,我可能也会发疯。”
“什么?”
“我只是试想了一下,如果父亲也要强迫我从小做这些,我可能只会疯得比她更厉害。”利昂娜耸了下肩,“不过现在我倒是能理解她为什么会喜欢上那位门罗先生了……大概因为她追求的东西,只有一无所有的人才能给予她吧。”
波文觉得这话十分自相矛盾:“一无所有能给予她什么?”
“自由啊。”
利昂娜解开外套扔到一边,理所应当地答道:“她想要不受任何束缚、自由自在地生活,可只要待在子爵府,或是任何中产阶级以上的地方她就必须按照那个阶级的规矩生活。”
波文想了想,还是反驳道:“但瑟莱斯特公爵就没有这样的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