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雪似乎小了不少,风也不像昨夜那样吹得人脸疼。
外面是阴天,正是赖床的好时候。可这是主人和客人的特权,佣人们已经打着哈欠爬起来洗漱,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男爵的贴身男仆按时准备好早餐和一杯温度刚好的红茶,按照以往的时间来到男爵的卧室前敲门。
叩叩————
没有任何反应。
男仆不死心地又敲了两下,里面却还是没有回应。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忽地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好像有冷风,顺着门缝往外吹……
男仆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顾不得别的,一把打开卧室大门。
“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托盘和茶壶一起落到厚实的地毯上,男人的尖叫响彻整座宅邸。
听到声响,中央回廊另一侧的贵宾房率先打开门。
小弗鲁门先生穿戴整齐地走出来,显然是已经起床一段时间了。
他顺着尖叫走到男爵的卧房,刚一抬头就被外面的雪光晃到了眼。
卧室内,通往小阳台的门没有关,寒风源源不断地往里吹,两边的窗帘不停飞舞着。
男爵正吊在寒风的入口。
逆着光的身影向左晃,向右晃,仿佛上了弦的钟摆,永远不知停歇……
麻烦了。
小弗鲁门心想:死人可比活人难审多了。
第7章 搜查
007
希尔科罗男爵死了,且死得很不体面。
除了最明显的、挂在他脖子上的麻绳,他的下腹被戳了二十几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其中一刀正好切断了他的生|殖|器。
而凶器本身——一把造型独特的单刃匕首也被大大方方地留了下来——正好插在男爵脖颈与肩膀的交界处。
男主人的死让黑卡尔庄园陷入一阵混乱。
就算是男爵最得力的管家雷纳德,在看到主人的尸体后直接吓得跌坐在地,半天都没能爬起来,更别说去维持佣人间的秩序了。
好在女管家还算镇定。奥德茨太太用沉稳的声音将混乱的仆人唤醒,勉强维持住庄园的正常。
没过多久,庄园中的宾客纷纷听闻噩耗,不约而同地聚集到男爵的房间。
理查夫妇踏进房门时,正赶上两位男仆把男爵的尸体放到地面。
尸体都不会太好看,有时候新鲜的要比不新鲜的更可怖。
男爵的脸呈紫红色,舌头肿起并向外吐出。一双眼球几乎要脱出眼眶,此时正面向门口,与刚进门的理查夫妇对上视线。
“啊————!!”
理查夫人看到尸体的瞬间便惊叫一声。如果不是有丈夫扶着,差点就要仰头摔到地上。
理查先生倒是稍微好一些。也许因为昨晚没吃什么东西,偏头干呕了一阵便缓了过来。
“这、这……怎么……”他将妻子交给仆人,脚步虚浮地上前,视线也在飘忽,完全不敢落到尸体身上,“男、男爵阁下,怎、怎么会……”
“伯父!!”
艾略特和斯通兄妹几乎是同时赶到房门口。
见到亲人的尸体,尤其是照顾了自己这么多年的亲伯父,艾略特实在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当即痛呼出声。
如果不是多弗爵士及时拦住,他可能会直接扑到尸体上。
相比起来,站在门口的斯通兄妹冷漠很多。
塞莱斯汀只看了尸体一眼,秀气的眉头皱起,便转头看向其他方向。埃斯蒙德则是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好似还没睡醒。
作为第三个到达现场的人,贝拉把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最后将视线转回房间最中心。
艾略特跪在尸体边,多弗爵士双手扶着他的肩膀,用冷静到刻板的声音安慰着什么。
小弗鲁门先生和他那高大的男仆站在尸体的另一边,脸上挂着让贝拉感到陌生的表情。
“诸位不要慌张,庄园里有雪鞋,已经有人去电报站送信了。”多弗爵士拍拍艾略特的肩膀,起身对在场所有人道,“只是时间会晚一点……最迟明天,格林菲尔德的治安队就会赶到这里。在此之前大家都不要离开庄园,也不要靠近案发现场。”
他的声音不算大,但十分沉稳有力,意外有安抚人心的作用。
贝拉走到艾略特身边,将他搀扶到另一边的椅子上坐着缓神。
直起身时无意一瞥,却看到小弗鲁门先生不知何时已经挪到窗口,正在向外看些什么。
“雪停了……”
她听到这位漂亮的年轻人这样低喃一句,屈指敲了两下窗,朝看向自己的人们扬扬下巴:“不需要那么晚,治安队的人已经来了。”
***
尽管格林菲尔德就在布莱克斯顿的旁边,可谁也没想到隔壁的治安队员会这么快赶到。
被治安队踢来调查的布朗探长本来还拉着张脸——这无可厚非,毕竟新年第一天就被拽出来加班,放到谁身上都不会有好心情。
但在看到男爵的尸体时,布朗探长肚子里的唠叨瞬间消失。
“男、男爵阁下?!”
他先是上前仔细查看了尸体,这才不可置信地看向现场中看上去最可靠的多弗爵士:“不是说是在酒窖里发现一具干尸吗?怎么连希尔科罗男爵都……”
众人互相一对消息才知道,原来昨天男爵并没有听从小弗鲁门先生的提议,还是让车夫骑马跑到距离最近的电报站发了消息。
但那时候时间太晚,风雪也大了不少,格林菲尔德的治安队没有贸然行动,只通知一位住在附近的探长前来查看。
新年没人想上班,布朗探长也只是因为倒霉,住的地方距离最近才摊上这个任务,却没想到还会出这种变故。
尸体的数量居然在一夜间翻倍了!新死者还是隔壁的临时治安官!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布朗探长的能力范围。
他只有一个人,查看一具干尸也许还好——毕竟他觉得基本不会查出什么东西——可新鲜的尸体就不一样了,专业的验尸官能从上面得到更多线索。
好在众人在早上再次发出新电报,治安队接到消息后应该会派更多人手前来。
布朗探长向在场众人表达了自己的无奈,表示在专业的验尸官到达前他们最好还是不要再触碰男爵的尸体为好。
“难道就要这么等着?”
艾略特站起身,情绪难得有些急躁:“我的伯父可是被杀了……就在自己的房子里!你就打算这样等着,那你过来到底是干什……”
“艾略特——”
贝拉拉住他的手臂,张嘴似是想说些什么,嗓子突然传来一阵痒意,忍不住偏头咳嗽起来。
她这一咳就有点停不下来,艾略特的注意力终于转到她身上。
见对方的状态有些不对,赶紧反手握住她的手腕。
“……你发烧了?!”
他被手掌传来的温度惊了下,立刻把身上的外套披到对方身上。
转身时,他似是又想起自己还在与人吵架,还想说什么时却被多弗爵士打断了。
“除了验尸,要做的还有很多。”他看了圈众人,最后视线落到艾略特身上,“急躁解决不了任何事,你们现在最需要的是冷静。都回房间休息一下,等下探长问你们问题时能清晰回答出来才能尽快查出真相。”
旁人没有阻止他们,斯通兄妹和理查夫妇见状也跟着离开,往自己的客房走去。
布朗探长还在向多弗爵士和男管家了解庄园中的人员情况,只有小弗鲁门先生依然站在窗边。
他伸出手指,在冰冷的窗框周围划了一圈,一边感受着从窗缝中吹入的冷风一边侧眸看向屋中的几人。
中年探长的对面,多弗爵士依然像一个完美的马黎绅士那样,保持着绝对的冷静,一板一眼地陈述自己所知的信息。
而男管家雷纳德并没有那样的定力。
他的脸色似乎比昨晚更加苍白,眼神明显在飘忽,面对探长的问话也有些吐字不清,似乎还未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缓过神。
小弗鲁门先生收回手指,视线下垂,依次划过男爵的指尖、袖口、臃肿的下巴,最后停在那把插|在肩颈的短刀上。
那是一把造型别致的短刀,刀柄尾端的鸟尾状图腾更是显眼,比起平时见到的匕首更像某种收藏品。
“……那个年轻人居然是医学生吗?”
他突然听到布朗探长惊讶咋舌:“不知道他有没有上过解剖课……”
“你这是什么意思?”
“您看这雪,我就算是离得近,也是穿了雪鞋,走了一个多小时才过来……”中年探长苦笑一声,“格林菲尔德只有一位验尸官,现在又是假期……我实在不确定他是否能在尸体烂掉前赶过来……”
“……所以,你想让一个还没有行医执照的学生、一个刚失去至亲的人帮你做尸检?”
多弗爵士露出非常不赞同的神色:“如果你真打算这么做,很遗憾布朗探长,我一定会阻止你。”
“不不……只是想想,只是想想……”探长有些焦躁地抽出一只卷烟咬在嘴里,忽地眼前一亮,“对了,布莱克斯顿这边的验尸官呢?”
与昨晚的情况不同,现在男爵本人死了,自然也不存在徇私的问题,真正的问题是现在外面的积雪还没清干净。
在这个时代还没有法医,连“警察”的概念也才刚刚推行没多久,所有验尸官都由居住在本地的医师担任。
而负责布莱克斯顿的验尸官是一位年纪不小的老医师。以他的年龄和身体状况,显然不能像布朗探长那样在雪上走一两个小时。
他们现在能做的,似乎只有等待。
探长请其他人先离开男爵的寝室,关上门,开始在案发现场寻找线索。
房间明显被翻动过,但目前还没发现财物丢失的情况。
尸体在寒风中冻了一夜,用尸僵程度推测具体死亡时间的办法已经行不通了。
布朗探长暗骂一声狡猾,裹着大衣蹲下身,先运用自己所知的知识判断男爵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