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洛的神色欣喜而急切, 没有一句多余的寒暄废话, 上来就直切正题。

　　穆柊月点了点头, 苏洛副部长的消息还挺灵通, 她才刚刚从小梦的【进化之梦】中醒来不久。

　　像是看出了黑发少女的疑惑，苏洛继续说道：“实不相瞒, 事务局数据库中关于【溯时洄梦】这个技能的猜想与推演，极其理论上存在的可能性，都是由我负责提供的。”

　　听她这么说，穆柊月略感诧异。

　　苏洛幻兽使在超凡生物的研究领域并不擅长，她会提出这样一份理论报告，必然是经过了特殊的考虑，大概率会与她背后的隐藏身份密切相关。

　　比如与穆柊月相似的【同乡】关系，还有跟那位【夜潮星使】赫卡特尔之间的联系。

　　苏洛继续说道：“事务局的图鉴系统中对这个技能进行了重点关注，一旦检测到目击个体的记录，会在第一时间给我发送通报。”

　　“看到记录通报的第一时间，我就在想是不是你契约的若梦完成了进化，果然如此。”

　　白发的幻兽使微微笑了笑，问道，“现在有空方便来一趟事务局总部吗，柊月？”

　　“如果你不在京江市，我去见你也可以。”

　　处在合体状态使用【神行】技能的苏洛，理论上可以在短时间内到达大炎境内的任何一个地方。

　　穆柊月倒是不需要麻烦她特地使用【神行】，正好她也想弄清楚小梦觉醒的进化技能到底意味着什么，她带上契约宠兽们再去一趟事务局总部就好。

　　……

　　抵达秘境事务对策局总部后，穆柊月惯例坐电梯上了22楼，去了副部长办公室。

　　苏洛今天难得没有身陷加班文件的海洋，白虎不在办公室里，大约是回到了御兽空间。

　　穆柊月走进了副部长办公室，顺手关上了门。

　　她看到苏洛的办公桌上放置着一个奇怪的装置，并非之前展现【始源精灵】时的投影，而是虚浮着的两个空洞。

　　“柊月，来。”白发的幻兽使对她笑了笑，率先走了过来。

　　“我能看看进化之后的拉耶吗？”

　　穆柊月跟前亮起了六重御纹的暗色召唤阵，光芒散去之后，巨大的半透明粉色水母飘浮在她身后，微微晃动着飘带般美丽的触肢。

　　小梦伸出了一条触肢，轻轻碰了碰眼前白发绿瞳的人类女性，友好地跟她打了个招呼。

　　“这个形态的【拉耶】，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苏洛感慨道，“莉莉法尔陛下的拉耶位于【天极地】的地脉深处，而荆衡的拉耶在【苏生】的效果之下与他融为了一体，都是非常特殊的生命形式。”

　　相较之下，小梦就像一只自由飘在空气之中的海刺水母，轻盈而优雅，在它身上感受不到一点来自进化技能，或者说是进化之梦的执念所带来的束缚。

　　拉耶的生命形式与存在状态都与【一念化梦】所进化的技能息息相关，看到小梦的形态，苏洛便知道她的猜测稳了一半，【溯时洄梦】真的是她一直以来等待着的那个技能。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要从哪里开始呢……”

　　苏洛看了看办公桌上的装置，说道，“就从我是如何推测出【溯时洄梦】这个仅会在理论上存在的超S级超凡技能吧。”

　　幻兽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这显然会是一场长时间的会谈，穆柊月也在自己熟悉的位置边坐了下来，听苏洛从关键的信息上开始解说。

　　“最初见面的时候，我告诉过你，可以把我当做【某种意义】上的同乡吧？”

　　穆柊月微微颔首，她当然记得苏洛的话，以及那个在意识投影中显示为【梦幻】图影形象的【始源精灵】。

　　这可以说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最为震惊的时刻，甚至比进化之梦中见到与她交换人生的【穆柊月】更加意外。

　　“之所以说是【某种意义】上的同乡……是因为我并不止经历过一个世界。”

　　“无论是你此前所在的，将【梦幻】视作游戏角色而闻名的世界，还是【梦幻】本身所在的那个世界，我都曾经身处其中。”

　　苏洛慢慢说道，她的眼神向下沉寂了一些，于是穆柊月再次从她身上感受到了那种奇特的违和感。

　　时间与衰老没有在这个人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苏洛总是热烈而强大的，连眼睛都始终神采奕奕，像是初春时分树枝上冒出的嫩绿新芽。

　　唯有在她像现在这样，仿佛从精神上卸下什么的时候，才会让人感觉到她身上流经的时光。

　　远远不止在这个世界度过的六十八年，那是漫长到根本找不到终点的无尽旅途。

　　“用你们能够理解的概念来说，我应该算是【时空的流浪者】吧。”

　　“因为某些原因，我离开了最初所在的世界，辗转于无数异时空之中，寻找浩渺无垠的终点所在。”

　　“这个世界是我经历的第三十个……还是四十个时空？旅途行进得太久，都有些记不清了。”

　　“但是这趟旅途与我而言并不孤寂，我有一个与我一同从原初世界中离开，成为【时空流浪者】的同伴。”

　　穆柊月听得心头一跳，这位同伴该不会就是……

　　“对，是阿夜……或者该称呼他为【赫卡特尔】。”苏洛点了点头。

　　“我与他之间有着灵魂相连的因缘，本该同步落入途经的所有异世界，然而来到这里之后，我却失去了与他的联系，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与他相关的任何线索。”

　　苏洛抬起头，看向了眼前的黑发少女，“直到柊月你第一次提及【穆乙夏】的异常。”

　　“同为这个世界的外来者，我本该与你一样，不受这个世界的法则束缚，无法被法则类超凡技能影响认知，但我却没能察觉到【穆乙夏】的异常。”

　　“导致这样的结果只有一种可能性，在【穆乙夏】身上留下法则类技能的神话种族超凡生物，与我之间因缘匪浅，足以到影响我认知的地步。”

　　“从那时候我就在怀疑，那位存在是否会与阿夜有关。”

　　“而你见证了穆乙夏的梦境，我也从她那里再次确认过，在星之海中见到的【夜潮星使】，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旅伴。”

　　“他在来到这个世界的瞬间，意外落入了【零主】的梦境中，并且察觉到了我所在的【主世界】可能面临的危险，因此一直停留在那里，等待解决一切的时机。”

　　苏洛的声音缓了缓，看向了办公桌上的装置，“在寻找阿夜的同时，我也在考虑时空稳定性的问题，这个世界因为超凡生物与隐能量的出现，时空因果之间并不具有绝对的稳定性。”

　　“得到关于【若梦】的情报后，我便产生了一个猜测。”

　　“如果在【进化之梦】中出现本世界的灵魂绝不可能知晓的，另一个世界的场景，那么【一念化梦】有可能进化出穿越时空，甚至穿越异世界次元线的超S级技能吗？”

　　“以此为前提，我与事务局的技能研究机构合作，得出了【溯时洄梦】这个技能存在的可能性。”

　　“可惜受到御兽天赋的限制，我无法契约小白之外的宠兽，更加找不到第二个穿越者来验证我的猜想。”

　　“即使真的奇迹般遇到了第二个穿越者……也难以保证她能遇到不知何时出现的若梦，更是在进化之梦中恰好梦见了过去的世界。”

　　穆柊月若有所思，问道：“这就是我不能在一开始便知晓全貌的原因吗？”

　　通常情况下，即使在极小概率的梦境中遇到了若梦，也很难与它们结下契约，因而若梦才被称为许愿机一般的奇迹。

　　而梦境是潜意识的投射所构筑的精神世界，知晓的事物越多，在潜意识的投射便会出现对应的场景，也增加更多的变数。

　　试想如果她在此前就已经得知苏洛的身份，以及与赫卡特尔的关系，知晓苏洛对【溯时洄梦】的猜想与期望，带着这样的心情进入梦境，或许就不会在进化之梦中，梦见原本世界中的【穆柊月】了。

第237章 咔嗒咔嗒嗒

　　苏洛点了点头, 在小梦的进化尘埃落定之前，一切都蕴含着未知的变数，甚至是源于未来的因果关联。

　　因此尽量保持平稳, 不去改变现状, 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她看向了穆柊月：“不仅是我的推测, 你与小梦的相遇，直到进化之梦的诞生，这其中也有【命运的考验】，或者说是我们所在的【主世界】的抉择。”

　　“我与赫卡特尔的到来, 更像是一次错位的意外，但你不同, 柊月。”

　　“你是【主世界】的意志，出于某种缘由而选择的特定之人。”

　　“为此命运的因果将你带到了这个世界，而你也不负所望, 一步步克服了所有的阻碍，成长到足以让若梦完成进化, 觉醒【溯时洄梦】的程度。”

　　苏洛像是轻轻松了口气, 继续说道：“现在我能肯定, 事务局制定出了正确的探索计划。”

　　她来到了办公桌前，打开了桌上的检测装置，将面上两个虚浮的空洞转向了穆柊月的方向。

　　“【溯时洄梦】到底意味着什么，你可以从这个检测中直观的感受到。”

　　“将手放在这个位置, 而后在脑海里为今天的行程随便做一个小决定吧, 柊月。”

　　“例如晚饭准备吃什么？”

　　穆柊月看向那个奇特的检测装置, 按照苏洛的话, 在心里做了个小决定，晚上回家吃埃伦煮的奶油炖菜好了。

　　虚浮的空洞之中, 其中一侧出现了变化，旋涡一般越变越大，直至将旁边的空洞彻底吞噬。

　　检测装置上只剩下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内部愈发凝实，逐渐浮现出了穆柊月脑海中想象的虚影——关于奶油炖菜的集合印象。

　　“现在，试着改变这个决定看看。”苏洛说道。

　　穆柊月稳了稳神，再一次思考起了晚饭吃什么，如果回家的时间比较晚的话，去吃事务局总部隔壁街道上的小火锅也不错。

　　那家店是京州地区较为少见的，非常浓郁热烈的口味，她曾经跟温梨去过几次，用餐体验非常不错。

　　检测装置中关于奶油炖菜的虚影彻底消散，再次变回了两个空洞的状态，随后一方吞噬了另一方，独剩的那个空洞变得愈发凝实，浮现出关于隔壁街上小火锅店面的虚影。

　　“啊，那家店我也经常去，味道很不错呢。”苏洛一眼认出了虚影的内容。

　　她随即转回了正题，“这是一个最基础的可能性观测装置，假设此后存在两个平行时空，一个是柊月回家吃晚饭，另一个是去隔壁街吃小火锅，那么最终你能达成的可能性，有且只会有一个。”

　　穆柊月微微颔首，她明白了苏洛的意思，无论最后决定今天去哪里吃晚饭，都只会有一种选择，她不可能既回家吃饭，又去隔壁街上的小火锅店，同时吃两家。

　　“但是，小梦就不一样了。”苏洛看向了一直飘浮在黑发少女身后的拉耶。

　　半透明的粉色水母飘到了前方，一条触肢伸向了御兽师的前方，轻轻叠在了她放在检测装置的手上。

　　虚浮的空洞一阵紧缩，没有出现一方吞噬一方的情况，而是交相融合在了一起，形成了奶油炖菜与小火锅叠加存在的虚影。

　　穆柊月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在小梦身上，两种可能性竟然能够同时存在……？

　　它在未来既拥有奶油炖菜的晚餐，也拥有跟御兽师一起前往隔壁街小火锅店的经历。

　　“这就是【溯时洄梦】的能力，理论上而言，现在的小梦拥有前往任何时空，任何平行世界的可能性。”苏洛说道。

　　虽然已经隐隐有了预感，真正得到验证之时，穆柊月依旧感到心惊。

　　这已经超越S级超凡技能的极限，也不能简单用触及法则就能概括的能力了，小梦说它可以自由地前往任何地方，是真正意义上毫无限制的【任何地方】。

　　如果这个技能没有其他额外限制的话……小梦甚至拥有改变过去，让历史重来的逆天能力。

　　穆柊月脑海中一时间出现了无数想法，她蓦地理解了此前的很多事情。

　　在【训练场】里发生的情况，是因为小梦通过【溯时洄梦】，前往了【没有被白牙的技能命中】这个可能性的未来，它能同时存在于这两种可能性的世界里，因此看上去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而她也明白了为什么在林斐的记忆中，「Gravity」会将小梦称为【唯一的动点】。

　　进化之后拥有【溯时洄梦】的拉耶，能自由前往任何平行时空，且作为所有时空中的独立个体存在，一旦它的行迹无法被【加百列】观测，就难以预计会对不同时空带来怎样的蝴蝶效应。

　　最显然的例子，就是露月暝凤的那根【凤凰尾羽】。

　　那很可能是源于【主世界】时空的未来赠礼，在小梦还是【若梦】的时候就受其因果联系的影响，提前有了隐约的感应，在那时候现身让穆柊月拿到了这根羽毛，由此触发之后的凤凰山事件，并最终导致了露月暝凤苏生，太阳神凰安好的结果走向。

　　难怪「Gravity」会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来追捕小梦，这是【零主】梦境中唯一的漏洞，也是【主世界】意志最后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