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脑子里划过这个念头的时候,九方少庚感觉到一种强烈的不适与敌意。
他忍了一下,没好气地问:
“那她在哪儿。”
墨麟冷嗤:“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九方少庚没料到他态度如此强硬,一时间气得发笑。
“一介妖鬼,不会以为即墨瑰称你一声夫君,真能同世族平起平坐了?不过是世族的玩物而已,也敢不知天高地厚,在我面前放肆,来日她与正儿八经的世族成婚,你又算什么东西。”
琉玉觉得今日那一巴掌扇得还是轻了一点。
墨麟却从门边收回视线,定定望着琉玉,眉宇露出几分了然神色,用口型无声道:
他喜欢你。
琉玉不知他是如何从这三言两语里得出如此恐怖的结论。
但紧接着,他咬了咬她的指尖,像是惩戒,而后舌尖又缠住她手指,缓慢地吸。吮舔舐,舔得琉玉从指尖酥麻到后脊。
外面的九方少庚还在骂。
“……也别以为你有多强,不过八境而已,也不知道活了几百岁的老妖怪,同我们这种十几岁就已至七境的人根本不是一个路子,不出五年,我杀你如杀牲畜……”
墨麟心底冷笑,指尖动作并未有半分停滞。
琉玉也无暇在意外面的声音,比起耻感,她更担心墨麟身上的伤。
“……你伤才刚上了药,还在渗血呢……”
他手臂伤口的确发痛,所以只能用牙齿咬开她最后一根衣带。
墨麟抬眸扫她一眼。
“那又如何?嘴又没伤。”
琉玉被他抱坐在床尾,手臂虚虚扶着床柱,连喘。息都必须克制,否则立刻就会被外面的人察觉到。
感官在夜色中被放得无限大。
呼吸与汗交织凌乱。
外面一连串骂了好一会儿的九方少庚久未得到里面人的回应,有种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恰好此时仆役来报,说有人瞧见即墨小姐去了膳房。
九方少庚问:
“喂,她是不是去了膳房?”
混乱潮湿的呼吸中,他用吻抵住了她难抑的音调。
再分开时,他将湿漉漉的手指置于唇边,舔舐着道:
“去了吗?”
“好像去了吧。”
第66章
流泉顺着斜切竹筒淌进庭院的石池内。
异样的水声和池中流水融为一体, 九方少庚脚步踟蹰片刻,心生疑虑。
身后响起一个老者的嗓音。
“九方家的公子,不知来此有何贵干?”
夜风急促, 吹得院内竹影簌簌。
九方少庚顺着声音回头望去,只见一袭布衣蓝衫的年迈妇人站在一株芭蕉树下,满头华发折损不了她的仪态, 她站在那里,自有一段世族名门的沉静秀雅。
“天色已晚,九方公子若无要事,不如还是明日再谈吧。”
九方少庚的确没什么重要的事。
他只是不断回想起即墨瑰白日那一巴掌, 心中愤怒难抑, 入夜后也无法安抚内心烧灼的屈辱感,在院子里徘徊良久后, 才索性冲到了即墨瑰的房门外。
他想问什么呢?
问她师父是谁,问她这一身术式是从即墨氏传承而来, 还是她自己领悟的?
这些问题其实并无意义。
他只觉得胸中燃着一团火。
这团火想要吞掉那个目中无人的少女, 但不是想取她的性命,而是想要用曜变天目窥探她内心深处的恐惧, 主宰她,驯服她,要她正视自己,要她俯首称臣。
九方少庚无意识地咬着指甲,眸色晦暗地朝院落外走去。
一只绸伞从她手中递了过来。
“蜻蜓低飞, 恐有夜雨。”
慕苍水那双澄明通透的眼落在九方少庚身上。
“二公子出门在外, 家人定然忧心, 要保重身体才是。”
九方少庚打量了她一眼,一时觉得此人有些古怪。
即墨瑰的身边, 竟然带着一个炁海未开的寻常凡人,还是个老得看不出岁数的老婆婆。
她可真是什么破铜烂铁都收。
九方少庚没吭声,从她身边径直经过,跟着他的仆役向慕苍水礼貌道谢,旋即跟了上去。
啪嗒啪嗒。
慕苍水抬头望着上空,雨滴从深蓝夜幕落下,乌云层层叠叠,有隐雷翻涌,仿佛那些云层后藏着什么咆哮的怪物。
她静静站着,思绪翻涌如云。
老王八羔子果然只能教出小王八羔子。
雨势渐大,待九方少庚从膳房无功而返回到院落时,只见九方氏的仆役肃立檐下。
“二公子,长公子在内室等候多时……”
九方少庚冷脸道:“累了,我要回去睡觉。”
“……还有家主,正在通讯阵内等候。”
听到家主,九方少庚脚步骤然凝固,脸上散漫神色荡然无存。
-
雨夜凉爽潮湿的空气从半掩的床涌入,吹散了室内滞留的血腥气。
那张床是不能再睡了,墨麟他今日伤重,没太多余力将那边整理干净,也不想琉玉睡得不舒服,就将右间的琉璃榻简单收拾了一下,虽然窄了点,但胜在干净。
“将就一下,”他圈住琉玉的腰肢,将她往自己怀里压,“明日去龙兑城就不必这么凑合了。”
衣袖间的朝雾草香气压过了血腥气,有甘冽淡香萦绕在鼻尖。
“我也没那么娇气的。”
琉玉的标准很灵活,在自家地盘上当然要怎么享受怎么来,可在外面,她是来出生入死的,不是来郊游的,她不会挑剔那么多。
头顶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才不咸不淡开口:
“不给你开门就要去九方彰华的院子,还不娇气?”
琉玉从他怀里探出头,含着笑意的眼眸明亮如星。
她眨眨眼道:
“这次九方家虽然明面上没吃大亏,还拿到了灵草卷与百花卷,但实际上却丢了两座城池,还有相里氏这个强大的粮草后援,如此伤筋动骨,他恐怕杀我的心都有。”
“他要是知道你是谁,绝不会杀你,而且,九方少庚看起来也并不想杀你。”
宽大的手掌落在她后颈,薄茧缓慢地摩挲,墨麟的蛇齿生出微妙的麻意,想在她那片雪白后颈上轻咬啃噬,留下属于他的印记。
明知她有夫君,还要往上凑,甚至半夜叩门,什么世族公子,贱人。
“那我也不敢去呀。”
柔软纤细的手指拂过他微微滑动的喉结,神色慵懒的少女眼睫半垂,语带调笑。
“谁让我有一个只爱吃醋,不爱说话的妖鬼夫君,都快泡在醋海里面了,也只敢在暗地里偷看,我若真的跟他们走,你岂不是会在背地里偷哭?”
想了想,琉玉认真追问:
“你该不会真偷哭吧?”
墨麟没有作答,只是抵着她额头,声线低哑地反问:
“你是在可怜我?”
他在血境洄游中看到了前世的结局。
也终于明白,为何新婚第二日醒来后,琉玉对他的态度会发生那样的转变。
他喜欢的这个人,有时候骄傲得让人觉得目下无尘,但有时候,却又像天上神女,有脱离红尘世俗的悲天悯人。
哪怕为她战死是他自愿的,她也会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所以才会接纳他,对他好。
“可怜我也没关系。”
没等琉玉开口,仿佛自问自答般,他轻声道:
“怜我一月,一年,怜我到死的那一天——也未尝不是一种白头偕老。”
窸窸窣窣的触肢在夜色中缠绕了上来,冰凉的鳞片顺着衣摆而上,强势而不容拒绝地禁锢住她的大腿和腰肢,琉玉整个人仿佛都嵌在他的身体里。
说的话和做的事,反差未免也太大了点。
琉玉在这一刻,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九方彰华。
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似乎也问过类似的问题。
——你与我亲近,就只是为了让檀宁生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