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知道，此时樊向阳的内心挣扎。

　　他的心路过程，第一次发生改变，是在塔维斯的葬礼直播上看到了芮平。

　　芮平退出了高中群，并不知道当时群里都刷屏了，一堆人问是不是她，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葬礼上，为什么？

　　她不是说无父无母的孤儿吗？怎么会是塔维斯的女儿，她爸爸竟然是塔维斯！搞了半天，同学里面，背景最大的竟然是她！

　　那是什么人，是能让总统下半旗哀悼的，是能上联盟历史史策的，总之是不能跟他们这群凡夫俗子相提并论的人。

　　看看葬礼上出席的都是些什么大佬，最少胸前都有几条杠。

　　天啦……高中的那个同学群都疯了一样，疯狂开始回忆自己过去有没有得罪过她……这也太低调了！所有人都有种，大佬竟然在我身边，这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这是多么有价值的谈资啊，拿出去说我高中同学是塔维斯的女儿，简直倍有面子。

　　然后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啊这……你们不是一直孤立她吗？为什么你们这么高兴，难道不担心她报复你们吗？”

　　刚刚还热闹激动的群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孤立？没有啊。”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在群里冒泡：“我平常只学习，不关心这些事情，有人孤立她了吗？我只是没跟她来往而已，这种不算孤立吧？”

　　“对啊对啊，那时候天天学习，哪里有时间整这些有的没的……”

　　一时间，好像大家都是清纯无辜的白莲花。

　　“对了，樊向阳不是还做过她同桌吗？我记得樊向阳还帮过她的忙吧。”有人艾特樊向阳，开玩笑道：“兄弟有福气啊。”

　　“以后就靠你了。”他们说。

　　然而那天，樊向阳却意外的很沉默。

第109章

　　班级里，偶尔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大家会一致的排斥某个人。

　　也许是因为她不爱卫生，也许是因为他不怎么喜欢说话，总之大家都不跟他讲话，也不怎么跟她来往，她去哪里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

　　处不来嘛。有人会这么说，然后心安理得当没看见，反正他们也很忙，忙着打游戏，忙着写作业，忙着跟人告白。

　　一个人有什么嘛。

　　会死吗？

　　我们也没有做什么，只是不跟她说话而已，平常也没什么交集，哪有那么多的话要说。

　　我是男生，我不可能找女生玩吧，要是被误会怎么办？

　　我是女生，难道非要我去跟她一起？要是我也被孤立怎么办？

　　他们也会有很多很多的忧虑。因为一开始芮平确实是个不大起眼的人，她也不怎么打扮，穿着非常简朴，看起来阴沉沉的，不过毕竟无父无母，听她同寝的舍友还说她有时候晚上大半夜的不睡觉，不知道干什么呢。

　　怪吓人的。这种人负能量很多的，谁知道她会做什么事啊。

　　听说这种人很可怕的，不要招惹了，说不定你哪句话惹了她不快，她做出极端的事情来了怎么办？远着点，远着点。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这样的话流传出来。芮平虽然总是缩在角落里，但是仍旧会有人把她拿出来咀嚼。用着奇怪的语气，把她的身世反复拿出来，从中反复咂摸出一丝味道。

　　等她面无表情的走过来。那些谣言蜚语一下子停了。大家纷纷避开她的视线，做着自己该干的事情。只在她又离开后，才略微心虚的样子，拍了拍胸脯——真的好可怕哦。

　　樊向阳就是这个时候被怂恿着——喂，你能让芮平跟你说话不，你不是说你挺会应付女生的吗，赌不赌，一百？

　　一百？这点钱也好意思拿出来跟我比。他不屑的笑了起来，过了会儿伸出一根手指，一千。他说。

　　玩这么大啊？有人凑过来，好奇的问道，赌什么呢？

　　赌樊向阳能让芮平跟他说话。

　　哈哈哈，这种太没难度了吧。我赌樊向阳能够让芮平脸红。

　　我靠，这么大啊。

　　要赌就赌大的吗，五千，敢不敢？

　　樊向阳有种被逼上梁山的感觉，他心里面觉得这不太好，但最终还是咬着牙应承下来。

　　但是，他失败了。

　　他拦住芮平不让她走，摆出一个自认为很帅比的姿势：喂，你躲我做什么？怕我吃了你不成吗？

　　他伸出手，想要勾起她的下巴，想着，这样应该可以脸红了吧。

　　芮平咬住唇，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就在樊向阳以为她是在害怕的时候，她突然欺身向前，用力一个膝盖顶住他的肚子，然后两手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起身。

　　他当然可以挣脱，但一时被打蒙了。一是没想到她下手这么狠，二是没想到她下手这么毒。

　　芮平垂下头说了一句：“吃你妈呢？嗯？”

　　“你妈知道你拿钱调戏别人女生吗，杂种？”

　　樊向阳脸腾地一下红了，懊恼，羞怒，所有的情绪都冲上脑门。

　　他没想到她知道。她看穿了他的装模作样，在他准备做得更过分的时候，直接毫不留情的动手了。她伸出手轻轻的在他的脸上拍打着，并不用力，却比真巴掌还要侮辱人。

　　“钱不好拿对吧？”

　　这是那个旁人眼里灰头土脸的芮平吗？樊向阳心忍不住有些瑟缩了起来。

　　芮平放开了他，但是他仍旧不动弹。然后芮平后退一步，左右望了望，之前埋伏在一旁看热闹的人吓着跑走了。她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默不作声的离开了。

　　樊向阳捂住脸，呻吟了一声。他一边觉得丢人，一边又觉得庆幸。他吐出一口气，一段时间都避着芮平走。芮平也没有跟他说什么。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没人再提那个赌局了。

　　也许是因为愧疚，他后面默默地做了许多的事情，包括不限于在发现芮平被人跟踪时，跟在她的后面一路看着她到家。

　　他后面甚至因此做了很多的改变，如果不是那次被芮平打了。他可能不会下定决心要报考第一军校。他想要证明自己，想要把自己跟过去那个做错事的人区分开。

　　所以在知道芮平也进了第一军校的时候。他在那一刻，即有意外，又觉得不那么意外。他心里其实一直放不下这件事。他想着，既然放不下，那就认了吧。

　　他一直在逃避，其实他确实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为她心动过了。

　　他决定不再逃避。他想要真正的去追求她，不再是因为赌局，不再是因为被别人怂恿。他就是想要去靠近她，是他的心让他做出了选择。

　　在葬礼之前，他以为自己还有很多很多的机会。他想过很多，他觉得芮平对他也并不是全无感情的。不管是讨厌还是厌恶。反正这也是感情是吗？

　　而且，他可以慢慢扭转的。她不是没有父母吗？没有人爱她，他可以去爱她。

　　他虽然是私生子，但是家里的财产已经确定会交给他了。他的那个姐姐已经妥协了。至少在经济上面，她不用再担心。他可以让她穿最高档的衣服，戴最珍贵的宝石。

　　直到他知道，芮平并不是家世凄惨，无父无母，没人疼爱的小可怜。她是塔维斯上校的独女，她甚至可以得到总统的特殊对待。她的身边聚集无数在政治、军区跺一跺脚就能让圈子震荡的大人物。

　　但是她一句都没有透露。她甚至上的还是普通的重点高中，他这个私生子，穿几件名牌就能很受追捧的学校。他别说追求了，估计他靠近，都会被有关人调查，是不是别有居心的人。

　　就连他父亲都打电话问他跟她的关系怎么样？

　　他很高兴的样子。樊向阳从来没有见过他父亲这么高兴，他大部分对他顶多就是一句“不错。”，这已经算是他难得的赞扬了。但是关于“芮平”，他却细致的问了他许多问题。

　　樊向阳不知道是出于报复，还是什么心理。他把那件事说了出来。他的父亲沉默了许久，最后跟他说：“你不要再想了。”

　　你不要再想了。

　　这是樊向阳听过最无情的拒绝。原来，他连想的资格都没有吗？

　　在芮平身世暴露后，热搜上出了不利于她的言论。他的父亲问他：“她在学校里面有表现出在训练的样子吗？”

　　樊向阳有些犹豫。

　　他父亲皱眉：“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樊向阳道：“……没有。”

　　他父亲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这样啊，不过不用着急，如果她真的实力不够，你就要站出来了。但是你不能表现出你这样做是对她有企图，而是补偿。明白吗？你的态度必须放到最低。”

　　网上的消息很快被压了下去。

　　樊向阳被他父亲请了专人进行加强训练。他之前答应过的假期自然是没有了，车倒是买了，但是他一次都没有开过。

　　樊向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姐姐，那个被他父亲宠了前半生，最后毫不犹豫的嫁给了一个能够给他父亲带去利益的人。没有爱情。

　　至少，这里面，他并不是完全心不甘情不愿的，对吗？

　　事情第二次发生改变是在那次竞赛的时候。本来，樊向阳也是打算去的。但是他父亲不想让他这么早就去出风头。不过他们对于这场竞赛也比较关注，因为说不定就会有他的竞争对手。

　　那时候，他们谁都没料到芮平会去参加。在看到芮平出现的时候。他的父亲很可惜他没有去。不过他只可惜了不到一会儿。

　　竞赛发展到中间，他的父亲一直很沉默，就连水都没有喝上一口。

　　最后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看了。他抱着那杯茶，离开之前感叹了一句：“她毕竟是塔维斯的女儿啊……父母那么强大的基因，怎么可能真的出废物呢？”

　　这次，他连“那句你不要想了”都没有说出口。

　　只有樊向阳一个人坐在那里，看到了最后，看什么呢？看他的痴心妄想，还是看他的愚蠢无知。

　　屏幕上她多么的耀眼啊。

　　他竟然觉得自己可以靠近，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呢？

　　那天竞赛出了事，他等到官方通报，看到她的名字，知道她是平安的过后。他没有再去训练，而是关上房门，把自己灌醉。

　　直到他父亲叫人撬开了门，把他拽出来，用水泼醒他。

　　“我就不该让你有这个念头。”他父亲看着他，用着失望的眼神。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配哈哈哈我是不配……我不配……可是，我……我为什么不配呢？”

　　他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

　　“我知道我不配。我什么都知道，但为什么要让我看到呢，我要是没有见过她就好了。”

　　他父亲给了他一巴掌：“愚蠢！你不是问为什么吗？我告诉你，不是因为你姓樊，不是因为你是私生子，而是因为你的品性。”

　　“向阳，你和我一样都是卑劣的人。”他说：“所以我们只能找跟我们一样卑劣的人。明白吗？”

　　樊向阳：“……为什么？”

　　“找跟自己属性不相适的人，最终是害人害己，你永远改不掉这份骨子里的劣根性。这是我，是你妈妈，遗传给你的。”他低着头，看着樊向阳脆弱又茫然的眼神：“所以，我跟你妈妈就相处得很不错，因为我们从来不去奢望更多的东西。”

　　“你是在……为我考虑吗？”樊向阳缓缓道：“以一个父亲的身份，你在告诉我，我只能找一个我不爱的甚至品性卑劣的人，是在我考虑吗？”

　　他父亲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也许你还是不一样的。”

　　“你竟然真的想要奢求这份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会把自己烫伤的，孩子。也许，它看起来确实很美好，但，这份美好只会照耀在同样美好的人身上，它会杀死你身上的卑劣，如果杀不掉，就杀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