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跟芮平说:“你好好说说他们,我看这帮熊蛋玩意儿挺听你的。你叫他们老实点,别一天天的,想一出是一出,没困难都要给我们制造困难。”
他拍了拍芮平的肩膀,朝那些人露出个“老子给你们找个能治你们的人来了”的笑容,招手把另一个学长拉过来,把门给带上。偌大个病房,就剩下芮平和这些新生了。
拱火的走了以后。大家伙很安静了一会儿,等着芮平骂他们,或是怎么着。芮平发起脾气来,再刺头的家伙心里头也打怵。之前也不是没被骂过,还有人被骂哭的,这会儿头都恨不得贴到地上去。
心里头不由得怪那个学长,这招也忒损了点。
但是芮平什么都没说,如果今晚没有发生那事,她真的说不定要好好的说一说这帮家伙。她在营地惦记他们有没有事,恢复得怎么样,谁还让这群病患来帮忙来了。她没有保护好他们,就已经很愧疚了,还要让他们这伤残过来倒帮忙。
她是有多没用。
但是这会儿,她舍不得说他们。
看到萨塔利人的机甲出现的那一刻,她心里面就一直有个窟窿,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就算亲眼看到机甲被盖亚他们打下来了。但仍旧感觉身上还是冰冷的,明明飞船的暖气吹在身上,仍旧感觉身上是冷的。
可是这会儿,那个窟窿不断地被这些傻瓜们,往里面倒滚烫的开水。她的身体一下子就热腾起来,整个像是泡在温水里。
她有片刻是完全说不出话来的。
她的沉默,让大家误以为她是气到说不出话了。
有人顶不住压力,闭着眼承认错误,只希望自己现在态度低点,后面就少挨点骂,等承认错误后,偷摸的睁开半只眼睛,大着胆子抬起头看向她,就发现她脸上虽然没有生气的样子,甚至还带着笑容。
但是眼睛却是红的。
她伸手抹了抹眼睛,笑着说:“……真是,我要怎么说你们……”
差一点,差一点点。
此时出现的就是另一幅场景了。
她甚至不敢去想,只要想了,那种侵入骨髓的寒意,一寸一寸的蔓延上来,仿佛要把她连骨头都一起冻住。
其实她心中还是有很多恐怖,明明她改变了许多,也变强了许多。但是伴随着她逐渐爬起来,从阴暗的角落里站出来,走在阳光下,她所拥有的东西也随之变得越来越多。
她心中的恐怖不仅没有变少,反而变得更多了。她更害怕这些她好不容易拥有的,会再次一件一件的失去。
她还不够强大。她想,至少还不够强大到足以保护所有人。
那要多强呢?要是塔维斯,他绝对不会像她这么害怕吧……她把目光投到一旁的塔维斯身上。他朝她摇了摇头。
芮平想,那要变得比塔维斯还要强大吗?那是怎么样的场景?
她发现她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她真的能做到吗?
·病房里的新生们,有些被芮平的样子吓到了。他们手足无措的样子,哪里还有刚刚跟学长叫板的气势。一个个仿佛被人当头砸了一下的模样,又茫然又惶恐。
还不如骂他们呢。他们想。
至少不会有这种愧疚到无以自拔的情绪啊。
为什么要因为他们做的傻事哭啊。你是大佬唉,你连面对铺天盖地鼠群,在大家都迷茫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都毫不畏惧的带着我们冲上去,有条不紊的安排一条条的指令,安了大伙的心,随着你出击。
虽然大伙没用,明明你都安排好了,却仍旧在战场上出了状况,害了自己出局。但大伙心里,都不遗憾跟着你打这场仗。
跟自己人斗个天昏地暗有什么意思。还是这样够劲嘛。每天昏天黑夜里的训练,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真正像个好男儿好女儿,站出来,为了自己所保护的东西战斗。
不为这个,难道是为了,找个国家单位混吃等死,还是为了钱,为了高人一等,为了欺负别人?想要达到这些目的,不用当机甲士,不用每天起早贪黑的训练,还不一定有成果。你完全可以去选择当个商人,那样轻松、还快。
不就是羡慕那些开着机甲在战场成为定海神针一般扭转战局的英雄角色吗?走上这条路的少年少女,谁还没有个英雄情节了?
大家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而已。
毕竟只有三岁小孩,才会整天把我以后要当大英雄的话放在嘴边嚷嚷。大家都十七八岁了,训练吃过的苦头,现实遇到的打击,对未来种种的忧虑。这些东西一件一件的摆在他们的面前,拦在他们的前方,一部分人被拦下来了,一部分人还在里面挣扎着想要走出去,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脚步没有迟疑,毅然的跨过重重阻碍。
初心,好像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为可望不可即,就连说出口都会被人嘲笑痴人说梦的事情。
就像那街头衣衫褴褛,饭都吃不起的流浪艺术家,也曾幻想自己的作品流传百世,但听到别人一句“大艺术家”,他却皱着眉头,拍着腿道:“你怎么骂人呢?”
“混口饭吃”、“穷画画的”、“什么艺术啊,别埋汰人啊。”,是他们嘴里的自称。
有的人直接承认自己,“就是为了钱。”、“我就是为钱画画。”,仿佛说不是,就是在装。但真为了钱,谁画画啊?街边随便找个工作,都比这赚钱,真要为了钱的那批人早就熬不下去转行了,能留下来的,那都是用了生命在爱这个。
类比这些人,他们能忍下那常人不能忍下的艰苦训练,能接受那就算熬下去,仍旧还没结果的未来,你能说他们的心中没有爱吗?
要是初学者,很可能确实有一大部分人都是抱着玩玩的心态,但是能进第一军校的,哪个不是从几岁就开始没停歇的训练付出,没有一日的放纵,努力和天赋都缺一不可的人。
心中没有信念,坚持不下来的。
特别是,这个世界,其实有很多外在的东西在影响着你,别人在玩游戏的时候,你在训练,别人跟朋友出去玩了,你在训练,别人嘻嘻哈哈的讨论新出的电影、电视剧。你根本插入不进去,因为你永远都在训练,你因为训练,跟同龄人没有话题,你也交不到什么朋友。
你的世界只有那巴掌大的训练室,那排得越来越满的训练表,你那过分严厉,从来都是在批评你的训练老师,还有你那个不管什么时候总是高你一茬的训练班的同学。
你怎么不会去想,这些到底有没有意义?你怎么能够不去否定自己,做到完全心无旁骛。太多杂乱的心思填充着自己的世界里面。当你努力终于得到回报,你考到第一军校,但是你仍旧把自己埋在了更加紧凑的训练计划当中,因为你的竞争对手更多了,你好像越努力,你越被人比到什么都不是。
明明一开始,你还是尖子生,你还被人夸有天赋。但是这里,有天赋的人太多了。
十七八岁,是个很容易迷茫的年龄。很多人并不是被别人打败的。他是被自己所打败的。
因为不相信自己能够走下去,不相信自己能够做到,不相信自己会成功,从不断地打击当中开始沉沦。初心是什么,早就被他们自己给忘记了。
但是,这一刻。很多人感觉自己又找回了自己的初心。
怎么就忘记了呢?一开始训练时的快乐,因为自己一点点进步,就高兴得找不到北的开心。其实他们是快乐的啊,能够走上这条不同凡响的道路,不管结果如何,能够与这些同样的人相携着走在这条道路上,能够用自己所学的东西,真的保护了某个东西。这是多么难得且快乐的事情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记起来的呢?好像一开始只是被人从封闭的角落里拉了出来,被人无情的推去铲雪,大家在风雪里一起共同努力打造着自己的屋子,一起跟同伴去捕猎,不是没有话聊,争锋相对,生怕自己被落下恨不得把别人都卷死的同学,而是真正共患难同生死的同伴。
还一起吃着自己亲手捕猎的猎物,凑在篝火里,挤挤挨挨的非要一起分享一块肉的同伴。
就连平日里最沉闷的人,都会捏一团雪突然塞进同伴颈子里,然后发出杠铃一般的笑声后,疯跑着窜出老远。
他们在这短暂的两天当中,笑得有多傻逼。
他们就有多快乐。
一场雪,真正把大家心里的防备全部给融化了。一场真正的守护营地的战斗,真正唤醒了他们的初心。
芮平笑着说自己没事,为了安他们的心,还把营地里未来的规划跟他们说了。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她被一堆人簇拥着。他们说了许多许多,营地上发生的事情,他们离开后发生的事情。明明都是些鸡毛蒜皮,就是扩建营地,打扫战场,安排大家训练的琐事,但是大家却听得津津有味。
有人跟芮平交代自己在哪里哪里还私藏了猎物。有人来不及带走,在自己的营地留了许多东西,告诉芮平在哪里,说不定大家用得上呢?他们这么说。
“要加油啊!”大家对芮平道。
“不要忘记我们的牺牲哦,我们会等你们的好结果的!”
“你跟XXX说,他要是也提前出局了,我就把他的宝贝给扔了。”
芮平每件都答应下来,叫他们好好养身体。
“只是一场军训而已,以后再努力就是了。不要灰心啊。”她说:“也不用担心我们哦。”
“我们才不担心呢。”有人死鸭子嘴硬:“你们这又泡温泉又要扩建营地的,日子享受着呢,哪里还要我们咸吃萝卜淡操心。我们回学校了,就加强训练去,等你们军训回来,哼,吓你们一跳。”
芮平笑着说:“好啊,我等着。”
他们说了太久,到了护士过来查房的时间了。芮平被护士赶了出来,她走出来的时候,摸了摸兜里,这里面有人以为她没发现,偷偷放进去的药片。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算了,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现吧。毕竟是他们的一片好心。
她站在病房门口,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为什么要有战争呢?】她问塔维斯。
塔维斯长吟一声:“……这个问题,其实我也在思考。”
【原来还有你也想不明白的问题。】芮平道:【我以为没有事情能够难倒你。】
塔维斯道:“你太高看我了,这世上,我也有许多无能为力的事情。”
芮平跟着学长往外走,一边跟塔维斯道:【如果就连你,都有许多无能为力的事情,那么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才能真正的有能力做到呢?】
塔维斯道:“这世上比我厉害的人有很多,不止是力量,各个领域都有强人,只是每个人都有局限,只能完成一部分的事。”
芮平沉默了一会儿后,缓缓道:【我懂了。】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渺小的。】她对塔维斯道:【我不止要让自己变得强大,我还要让大家一起强大起来。】
塔维斯看向芮平,他勾起嘴角,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是的,我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说:【但我想要试试看。】
在她脸上流露出那种神色的时候,塔维斯知道,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事能阻拦她。
第117章
芮平心里揣着事,准备早点去找欢喜他们,欢喜不知道她这边情况如何,她怕他担心。
但是她却半路上被拦了下来。那个指挥系的老师推着她:“走走走,还以为你还有一会儿呢,可怜见的,在外头没吃到咸味吧,我请你吃饭去。”
学长想要说什么,被他挥了挥手:“怕什么,我也是有事情要跟芮平交代,这次军训的任务不是已经定下来了嘛。正好带她见见任务对象。”
学长无奈道:“这不合规矩,你不能仗着盖亚老师不在就……”
“什么规矩,你看你就是太木了,就不知道随机应变。”老师摆了摆手:“别拿盖亚压我,平日里他都听我的。”扭头跟芮平道:“喝酒不?不能喝啊,要不尝尝?你是不知道,这边研究所的人送来自己培育出来的肉,那个滋味绝了,酒也是自己酿造的。”
他边走边说:“这里原本吧,是个无人星,但是我们学校的考察队发现这里温度虽然一直在零下几十度,最冷的都到零下两百了,但是里面仍旧生活着许多动物。这个星球的寿命其实很年轻,这种特殊气候并不是一开始形成的,是经过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这么说的,总之就成现在这样,是不适宜人居住的,也是因为你们是机甲系的,受了特殊训练,体质异于常人,才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普通的人暴露在这样的温度下,要不了半小时就会生物功能坏死。但是关于为什么这里会有生命,他们就好奇啊,然后就在这里弄了个研究所,一帮子整天研究生命起源的书呆子就搁这儿研究。”
他说着:“到地方了。”把门推开来,一股热浪就冲出来,里面一个大汉敞着胸脯,光着脚走出来,他的头发很奇异的是白色,脚边跟着一头白狼。
老师给芮平介绍:“这是研究所的保安科科长,乔尔夫,你可以叫他大乔,他比较特别,是本地人。旁边是他养的狼,旺财。”
老师跟那乔尔夫说道:“这是我们学生当中最优秀的,新生都听她的,可厉害了。你不是想要人帮你抵抗兽潮吗?她手下一万号人呢,你找她就是了。”
芮平第一次被人这么商业互吹,有些头皮发麻,硬着头皮露出个笑。
大乔笑着道:“那感情好,过来坐……”扭头叫人:“把我的衣服拿出来,我赶紧披上。”
被他使唤的人道:“你不嫌热吗?”到底还是去了。
他把要扑他身体的白狼推开:“磨磨唧唧的,叫你拿就拿,哪那么多话啊真是。”抓了抓后脑勺:“我去把酒端出来,我们边喝酒边说。这没酒,我总感觉缺了什么。”然后自己也走了。
老师搁那儿笑,带着芮平坐下来:“你别看大乔看起来好像三十四五,其实才二十出头。这是不好意思了他。”坐下来后继续道:“我刚不是跟你说了吗?他比较特别,是本地人。我们研究所在这里驻扎了有二十年,发现了类人生命,我们把这种人类命名为雪人,他们还处于茹毛饮血的阶段,并没有完全诞生自己的文明。
乔尔夫就是研究所所长在雪地里捡回来养的,他因为食物短缺被自己的种群抛弃,现在已经跟我们差不多了,已经上了联盟的户口,种族是雪人族。
其实我们联盟有许多这种类似的生命,像你们盖亚老师,也是这样来的。他是巨人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