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会做的事……”她小声的说道。

　　“是吧是吧。”校长笑着把手放下来：“他就是这德性，总是要占个嘴上便宜。”他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落了下来，感叹道：“他要是真这么做就好了。他怎么就不相信我呢，不相信第一军校永远坚定的站在他的身后呢。他在外面受了委屈，完全可以回来啊。”

　　芮平静静的站在校长的身边。他们由着一个老师带着，那个老师一句话都不说。路上有片刻的沉默，直到校长再次自己笑了起来：“我其实是知道他不想连累别人的，那时候大环境很不好。我能帮的也有限，其实他的选择也没错。”

　　芮平听到塔维斯在旁边说道：“我回去做什么？都毕业了……不嫌丢人的。”

　　她努力让自己的嘴角不要上扬得太高。她在旁边拱火道：“他就是那种嘴里叫嚷着比谁都凶，但是假话一套一套的，真话却从来不肯说出口……”

　　校长扭头看向她，脸上了然：“没少被气到吧。”

　　芮平点头：“气到恨不得跟他打一架，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校长拍了拍她，一副安慰的样子：“可别把自己给气坏了，不值得。我跟你说，我以前被你爸气得，你看我现在头发还茂密吧，那是我保养的好，先前带你爸的时候，头发一把一把的掉，真的是愁死个人。”

　　芮平忍着没笑出声，扭头好奇道：“校长你也会被他气到啊？”

　　“怎么不会。”校长摸了摸自己头发，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扭头朝芮平笑了起来：“我以前可是有个外号叫做河东狮，就是你爸给我取的，说我动不动就吼，跟河东狮似的，缺德不缺德啊。”

　　“怎么能这样呢？”她嘴上抵制着，脸上却兴致勃勃：“你没收拾他？”

　　塔维斯无奈的看了她一眼。

　　“怎么没收拾。”校长道：“你是不知道，那时候你爸，就是个宝贝疙瘩，磕不得碰不得，一堆人护着。噱头老大了，说什么万万年才出现的天才，联盟的启明星。那家伙，娇惯得不像样。我吼了两句，你知道怎么着。他屁事没有，我差点要写检讨。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学生顶撞老师，老师还得写检讨说自己不该对学生大小声。”

　　塔维斯放弃抵抗了：“你们就埋汰我吧。”

　　芮平不理他，跟校长义愤填膺的：“怎么还有这样的事，还有没有王法了。”

　　校长唏嘘道：“王法站他那里，不站我这儿。我那时候也倔。别人越是惯着他，我就不惯着，怎么着。我当时是抱着，大不了我不当这个教书匠了，回家种地去，我也要好好的把你爸的那些个狗屁毛病给修理了。”

　　他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

　　芮平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流露出了些许的疲惫。也就是这一刻，他身上的年龄才真正显现出来。他刚刚看起来才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这会儿却看着像是五六十岁了。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我当时太年轻。有些想法其实是过于理想的……”

　　塔维斯说道：“没有这回事。”

　　“有时候，我想，是不是因为我给他灌输的那些想法，最终让他急于求成，毅然决然走上了那样一条道路，害了他，害了郭蓉。”他看向芮平：“还害了你。”

　　塔维斯道：“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

　　芮平摇头：“没有。”

　　校长笑道：“你又知道了？”

　　塔维斯缓缓道：“老师，我从没觉你的想法是错误的。错误的不是你，而是他们。”

　　芮平看着校长道：“错误的不是你，而是他们。”

　　塔维斯：“我很感谢你能教导我。让我的人生有了真正的方向，有了理想。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

　　校长怔了怔。

　　芮平轻声道：“没有你，就没有我认识的那个塔维斯。”

　　她顿了顿，继续道：“那个，令我骄傲的塔维斯。”

　　塔维斯：“……”他突然沉默了下来。

　　校长笑了起来：“是啊，我一直为他骄傲。他比我优秀，比我勇敢，比我敢作敢为。我只会说，却困于条条框框，无能为力，而他敢真正的去做。”

　　“我真的、真的，很为他骄傲。”

　　塔维斯一直都没再说话了。

　　芮平主动伸手挽住了校长的胳膊。

　　校长朝她望过来，露出个笑：“我之前听说你跟你爸一直在闹别扭，我就知道，我们之间肯定很有共同话题。现在看来，真的是这样。这种人就是这样，活着给你气受，死了又让你惦记。”

　　“他是自个儿轰轰烈烈了，丢下旁人不管不顾的。真是没良心。”他伸手拍了拍芮平的手：“以后不用怕了，你来到这里，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你不要学你爸知道不，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抗，他抗得了吗？联盟那帮子政客把他当老黄牛耍，什么最苦最累的事情，都推给他去干。什么东西。”他语气带着些许怨怼：“也没有这么欺负人的啊。不就是欺负他没有靠山了吗？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在那里舞。也不想想，他当年风光的时候，哪里有这些人什么事啊。”

　　他显然对塔维斯的遭遇，憋了一肚子的火：“你不要以为那几个将军，对你几个好脸色，你就感恩戴德了，早干什么去了？当初就是他们蹉跎你爸最狠，不就是不相信他吗？等到人死了，再想着补偿，有什么屁用。”

　　“我跟你说。”他捏住芮平的手：“芮平，我教你的话，你给我记住。你不要学你爸那个傻子。当时是我不好，我把他教坏了。其实什么理想，什么抱负，都不及自己重要。这个联盟，上到总统，下到平民老百姓，他们欠你爸的，欠你妈的，欠你的，数都数不清。你就是最大的债主。你不要想着别人，你就给我只想着自己。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你明白吗，第一军校永远都是你最强的后盾。你爸当初就是脑子太木了。这也有我的错。我那时候还年轻，还对现实抱有幻想。我当时只想着他不要走上弯路，不要被资本带坏了。我那时候多天真啊，我想把他培养成真正的英雄。可我不知道，这个世上，真正的英雄，他妈的从来就没人想当！”

　　“因为太他妈苦了。是的，他做到了旁人不敢做到的事，他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但有几个人真的感激他？”

　　“如果不是他死了。联盟甚至都不敢光明正大的给他正名。去你妈的，这英雄谁爱当谁当，我要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我当初就应该把他教得自私一点，在资本那里又有什么不好，这个世界不照样在转。那些被欺负的人自己不敢站出来，凭什么让别人替他们出头。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他冷笑道：“倒是便宜了那帮政客。芮平，我跟你说，这世上，比资本还要心黑的就是政客。”

　　芮平反握住了校长的手。她心中的那些不平反倒因此散去了一点，此时竟然很平静。她说道：“别生气了。”

　　“你不要学你爸知道没有？”

　　“知道了。”

　　校长这才放松下来，继续露出笑来：“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好孩子。你做得很好，其实当初你就算不要求来第一军校，我也有办法把你弄过来，我是绝对不会放心你还待在联盟那里，谁知道那些政客会怎么利用你。他们比真正的豺狼还要黑心肠，不仅要把你身上所有的价值榨取干净，还要你感恩戴德……”

　　“我们是玩不过那些人的。”他说：“走吧，我带你去看那个萨塔利人。有一些东西，被他们藏起来的东西，我有必要告诉你。”

　　塔维斯表情复杂的看向校长，看着他不再挺拔的背脊。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芮平，我希望你仍旧能够守住自己的本心，不要……”

　　芮平打断他：【我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我刚刚答应他，其实是在欺骗他。】

　　她对塔维斯说道：【但是他说的那些，确实也是我曾经想说的。可我最终还是选择了你这条路。】

　　塔维斯扭过头看向她。

　　【我知道这个世界不是那么美好，我从小见过太多虚伪的面孔，我知道那些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可能他们自己都不相信。我什么都知道。】

　　【我也愤怒过，我也怨恨过。】

　　【但……怎么说呢，我还是会向往，哪怕知道它可能并不是真的，是虚假的，但我还是向往。这个世上，其实有很多又傻又单纯的人，他们心甘情愿的被人利用，为了心中的那一块净土，做出旁人眼里愚蠢的傻事。】

　　【不止是你，你已经做到了很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了，还有的连发声的机会都没有。

　　我想，既然有这么多人愿意豁出一切的去改变这一切，就算是假的，那我也要把它给我变成真的。我其实并不相信政府，它可能有好的，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私心。我不能保证这里面有没有人有其他的想法。我也不相信别的任何人。

　　我这样说吧，我谁都不相信，可我相信我自己。】

　　芮平对塔维斯说道：【谁都无法改变我。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不是那种别人说什么，就跟着别人跑，没有自己主见的性格。你放心吧。】

　　塔维斯问她：“如果当你努力过后，发现这是错的，那个理想的世界并不存在呢？”

　　芮平：【你知道我理想的世界是什么吗？你就盖章它不存在。】

　　“那你理想的世界是什么呢？”

　　芮平：【其实我还真没仔细的想过。如果真要说的话，那是个可以让你能够活下去的世界……】

第119章

　　塔维斯这样已经经历很多的人，其实应该很少再会被一句话给触动到。但是当芮平用着坚定而又自然的态度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真的被她给弄得差点就绷不住了。

　　他是用着浑身的定力，才没有真的失态。但确实很难再问下去了。

　　其实也不需要问了。

　　他只能庆幸，还好郭蓉不在这里，否则她可能真的会一边哭，一边掐着他，跟他说：你就算真死得渣滓都不剩了，听到这句话你都要给老娘他妈的活过来。

　　她真的会疯到去掘他的墓。她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姑娘，她真的就一直这么的懂事，从来就没有改变过。

　　塔维斯被自己一大把年纪还被自己女儿一句话结果弄得差点哭了的模样，忍不住失笑。

　　·芮平其实真的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主要是她还没来得及想。只是正好被塔维斯问到了，就正好想一下。但也没有什么太清晰的头绪。

　　她决定先放下来，反正事情一件一件的做。这个时候谈论这些太远了。她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吧。

　　在不知不觉当中，她已经把自己放到了一个首领的位置上。想的东西也越来越深入，不仅她的视野变得开阔，她的思想也在发生转变。甚至她自己都还没有完全意识到这一点。

　　萨塔利人被人从机甲里面搬出来，放在一旁的担架上。芮平发现其实也没有那么恐怖，就是一个死人。

　　她的身体看上去都受了不同程度的损伤，不是那种断胳膊缺腿，而是骨骼发生了扭曲，弯折，虽然被人摆正了，但是还是能够看到那种扭曲的痕迹。

　　这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子。萨塔利人其实都长得很好看的，之前联盟就有个萨塔利人出身的明星，还拿过奖。被评选为联盟年度美人，真的美到让人觉得像是个艺术品。

　　完全挑不出丝毫的瑕疵，就是那种一眼美女，然后第二眼更美的那种。

　　然后，人就会有一种天然的错觉。认为这种美丽是柔弱无害的，是惹人怜爱的。其实，此时躺在芮平面前的这个女孩，如果换一个位置，就连她都很难去对这样的人升起什么恶意。

　　她的容貌有多么的天真无害。这个时候她这样凄惨的死在面前的样子，就给人带去多么大的冲击。

　　芮平有片刻是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述自己此时的心情。

　　他们在雪地里，飞船的下方，挖了个坑。校长跟芮平看着他们挖坑，然后把人放进去，接着再把土盖上。

　　“从哪里说起呢？从特洛伊战争开始吧。”

　　校长一路上已经吃了不少肉脯了，这会儿有点干，又把酒瓶撬开，其实这酒度数真的很高，很容易吃醉，但它的口感喝起来却不刺激，像一种酸酸甜甜的果汁饮料，但又没有那种加了食品添加剂的过度甜味，非常的干净。

　　芮平之前在高中的时候，尝过那种酒精饮料，虽然说是饮料，但是口味还是有点冲，不像这酒，口感真的非常清澈，一点酒味都尝不出来。如果这种饮料倾销到市场，肯定很畅销。

　　校长一下子灌了半瓶下去。芮平这会儿还没觉得哪里不对。

　　直到塔维斯说道：“糟了，老师的酒量很差来着。”

　　芮平：“……”

　　校长就借着酒劲继续说道：“为什么叫特洛伊，在古神话故事里，特洛伊战争的起因就是说两个国家因为抢老婆的事情打了起来。而这次故事里的皇后则是个萨塔利人。她是萨塔利的美丽之星，你没见过她，真的是个极美的美人。任何见到她的人，都很难忘记掉她的美貌。”

　　“古文化里有个词语叫做倾国倾城，她的容貌可倾国倾城，她的名字叫做蒂丽丝。”

　　“而特洛伊战争就是她一手策划的。”

　　他说完这句话，摇头笑了起来。

　　“美丽是她的武器，也是她最好的保护伞，所有人都把她当做楚楚可怜，需要人保护的脆弱宝石。却不知道这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她精心的谋算。甚至萨塔利臭名昭著，也是最受他们国民诟病的美人外交计划就出自于她。”

　　“她有着一批非常忠诚的死忠。他们愿意为她奉献生命，是一群非常疯狂且狂热的人，愿意为了达成一个目的，长达十年的潜伏。”他仰头喝了一口酒：“你那个正在被通缉的舅妈，就是她的手下。”

　　“萨塔利原本的总统其实早就被这个总统夫人给架空了。在两个月前，联盟正式宣战以后，她从号称捋走她，关押她的贝斯国，被贝斯国的外交大臣亲自送回萨塔利，施施然的出席萨塔利的总统选举仪式，并就任新一任总统。”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承认特洛伊计划出自她手，甚至贝斯的皇室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切。除了下面打生打死的士兵，大家都知道这一切都是在演戏。为了让戏演得更真一点，贝斯、萨塔利还有我们联盟，无数的真正无辜的百姓，士兵因此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