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她说话，这个老师就打通讯给校长，校长听到这个话，连忙摇头：“我讲不了这个，我年纪这么大了，你还要来挖我的心，缺德不缺德？”

　　越是亲近的人，反倒越是难开口。距离塔维斯牺牲都过去两个月了，校长仍旧还时不时的被后悔的情绪所折磨。否则也不会因为醉酒在芮平跟前说那么些有的没的。

　　他想要弥补。

　　但有些事情，哪怕再如何的弥补，也没办法再挽回了。

　　那个老师看校长要挂电话，连忙道：“是芮平想要听的！”

　　芮平瞪大眼睛，虽然她确实有那个私心，但是她其实主要是想要让老师讲点英雄的事迹，鼓舞一下学生的气势，不要被现在的局势，和某部分人给吓到，从而对整个社会都丧失信心。怎么这个老师说话不说全呢！

　　然后校长本来是要挂电话的，但听到这句话，就停了下来。他脸上的表情很是挣扎，显然这并不是个容易做下的决定。

　　“真是她想听？”声音已经开始松动了。

　　芮平还没说话，旁边的老师都拼命的朝她使眼色，好像想听的那个人并不是她，而是他们。

　　这老师嘴里说着：“可不是。”一边猛地朝芮平示意，直到芮平无奈点头，才用着饱含兴奋的语气对校长道：“我让你跟她说，芮平，过来，你跟校长说……”

　　芮平张开嘴：“我……”

　　老师握住她的肩膀：“别怕，老师在这里，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勇敢点。”

　　神特么勇敢点！芮平还没来得及说话，没想到那边校长已经先倒戈了：“唉知道了知道了，真是拿你没办法，我准备点材料，什么时候开讲啊？”

　　旁边几个老师原本手里做着自己的东西，其中有个抱着保温杯喝茶，听到这句直接喷了。

　　另一个老师把光脑接过去说：“什么时候都行，就今晚，越快越好！”

　　校长脸上的表情虽然芮平看不见，但是能够感受到那种说不出来的嫌弃。

　　校长就说了一句：“八点，等着。”就把通讯给挂了。

　　老师朝芮平竖起大拇指，然后一脸兴奋的扭过头跟其他的老师说：“总算是又能见到校长他老人家讲课了，我那会儿还没毕业，全院最受欢迎的就是他的课。”

　　“那你算早的，我来上学的时候，校长已经不讲课了。”

　　芮平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还听见那老师说：“你不知道，他之前讲课讲得有多好，我想学他那个风格都学不来。而且讲课的领域特别广，你上他的课甚至能够学到很多课堂上学不到的知识，人还幽默，信手拈来就是一个段子，当时只要是他的课，全场爆满。我真想他能够好好的再给我们上一堂课。”

　　·八点。

　　芮平吃过饭后，坐在宿舍的沙发上，她抱着抱枕，准备了饮料、零食这些，开始听课。

　　这一次的课程，老师已经提前在大群里通知了，不是现场上课，可能也是考虑到现场的话会有限制，所以采取的是网上直播的形式。

　　打开直播间，发现不仅有学生，还有老师也进来了，弹幕评论不时滚动着——“老师好。”、“XX老师好。”的文字。

　　芮平进来的时候，观众人数显示是四位数，屏幕还是黑着的，显示主播还没有开播，但是房间已经开好了。

　　这个直播借助的是某个比较出名的互联网公司企业名下的直播平台，因为学校自己的直播很烂，带不动那么多人，要是几百人或者几千人还好，超过这个数字就会卡屏、掉帧。

　　本身军校也不是做直播方面的，金钱都投在训练器材上，所以对这方面也不大重视。

　　所以这个直播间就会误入一些并不是军校的人，就有人一脸莫名其妙的问，这里怎么这么多人，是做什么的？

　　不过这样的言论都会淹没在一群老师好、同学们好的消息之中。没有引起什么水花。

　　校长这个直播间也没有取什么很标新立异的标题，什么第一军校校长给你上课，只是很随便的写着几个字——就随便讲点吧。

　　一看就知道是本人写的。透着那股不情愿的劲。

　　芮平还看到旁边的框框放着各种礼物的小图标，提示她：给主播送点礼物鼓励一下吧。

　　她随便点了一个，发现要充钱。

　　还不便宜，最低的一个小硬币收费一联邦币，至于像什么宇宙飞船，星际战舰，昊天机甲，都是一连串的999999……芮平抱着试试的心态，投了一个硬币。

　　她的用户名也没有搞什么花的，就是简单的两个字平平。然后她投硬币不是有什么提示吗，会说XX给主播投了一个硬币这样的公示。

　　就在她投完以后，直播间突然像是打开了什么潘多拉魔盒。一堆用户名上写着“平平的小分队一号”、“平平的小战车一号”、“我是平平头上的蝴蝶结”都一致的投了一个硬币。

　　整个公屏都被他们刷了屏。

　　大概这引起了某些人心中的攀比心吧，一个用户名写着小梁老师的用户，可能是校长的忠实粉丝，直接斥大资买了个玛莎拉蒂投给了直播间。

　　弹幕瞬间一通“666”、“小梁老师真霸气”的言论，还有人问：“这是我想的那个小梁老师吗？”

　　芮平还想这是哪位，就听到有人喊：“院长，你要被人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芮平：“……”

　　等到直播间的屏幕终于亮起来的时候，他们这群人已经把校长的这个直播间送到了打赏排行榜前十。而这个前十是有额外曝光的。

　　就不时的涌入了一些不知道什么情况的观众进来围观土豪，领取土豪宝箱。这就给直播间带来了一大波流量。

　　校长一上去，就不断地收到各种通知，说什么你的直播间451578已经进入直播间排行榜了，你的直播间已经进入新手排行榜前十了，你的直播间已经进入本日排行榜前十了等等恭喜的消息。

　　校长就老爷爷看光脑，皱着脸把这些弹窗全部都关了，然后把摄像头对准了他的书桌。

　　他穿着很家常的衣服，手里抱着陶瓷缸，另一边放着书，身后则是一块白板。

　　“都说要我来讲，我也不知道讲什么，就随便讲讲吧。”他说着，喝了口水：“我都已经好久没讲课了。”

　　然后把水缸放下来说：“我刚刚想了个题目，感觉还可以。”

　　反身从口袋里抽出来一支笔在白板上写道——“我们这个社会还需要英雄吗？”

　　他写完，往后退了一点，把摄像头聚焦到白板上，听到他在旁边说了一句：“还可以吧？”

　　弹幕自然是飘了一连串的“可以！”。

　　然后校长说：“我是问我这字，还可以吧？”

　　“没问你们标题，标题我当然知道还可以，我当初当学生的时候，我们老师就跟我说，小峰啊，你这题目取对了，你这作文就赢一半了，剩下一半就看你字写得好不好了。”

　　“你问我内容？”

　　“内容不重要。”校长回过头来，把笔夹在自己的耳廓上，“方向对了，就对了。题目就是方向，人生也是一样的道理，我们面临很多个选择，选择对的那一个。”

　　“很重要。”他挠了挠头：“我这次就来讲一个，失败的例子，一个……开局就逆天，一手王炸，最后选择错了方向，硬是没有扭转命运的例子。”

　　他把笔拿下来，在白板上写了个“8”字。

　　“八岁开发出精神力，被企业发掘，从此走上人生巅峰，各方面的人生巅峰——举个例子，”校长回头操作了下光屏：“比如我现在直播间的观众人数是一百三十万……我观众有这么多吗？”

　　他猛地瞪大眼睛：“这么多都是我的观众？全是我们学院的？”

　　弹幕里全是认真听课的，听到他的问题，一致的发“老师好”。很多普通人也一脸专心的听着。这个时候大家都没有任何区别。

　　校长硬是没办法从那堆“老师好”里面找到混迹在其中的叛徒。

　　“糟糕了，我们的队伍里好像混进了内奸。”他说：“但他们伪装得太好了，我好像找不出来。”

　　他挠了挠头：“算了，这不重要，继续我们这个课。”

　　“就是说，别看我现在观众一百多万，已经很多了，但是他在那个时候，公司给他开了一场直播，他那个时候十岁不到吧。他那场直播，观众人数最高巅峰突破十个亿，打破了行业内能够创下的所有记录，从此他有了个一个新的封号。叫做皇帝。因为当时某个国家的皇帝也来直播，他为了让自己数据不寒碜，在自己国家人数只有八亿的情况下，捏出来了个九亿观众人数。所以大家就用这个数据对比，戏称他才是真正的皇帝。”

　　“那个时候，最出名的偶像，要是来直播，一亿就叫做爆红，红透大半天，他十岁不到，吊打娱乐圈顶流，你们肯定很好奇他直播的是什么。其实内容很简单，就是直播自己一天的训练内容。”

　　“当时大家分析的是，他那个时候的训练强度已经比一名真正的机甲士还要强大，我再次强调一下他的年龄，十岁不到。”

　　“然后他十岁到来的那天，军部联名送给了他一台机甲，当做生日礼物，总统亲自接见了他，给他庆生，你能想象那是什么待遇吗？”

　　“再举个例子，某个国家的皇太子来到我们国家进行友好访问，这种国家级的接待——总统没出面，接待他的是我们尊敬的外交官，当时是副部级，不过现在人家退休了，就不说了。”

　　“然后他每长一岁，都会有军部啊、大企业家，总之就是各种大人物来给他庆生，送机甲，送价值特别昂贵的训练器材，别墅这种小财产都不值当拿出来说。这种剧情写到现在，就是标准的网文团宠流剧本了。这是只有小说里面才会发生的情节，但是在那时，却是真的。”

　　“那个时候，没有所谓的全民偶像，真正能够说得上全民偶像的，就是他了。有一次举办竞赛吧，他公司想让他参加，就是带动一下热度，当时竞赛的场地在当时经济最发达的潘拉市，整个城市的交通全部瘫痪，你在那个时候去那座城市的任何一个地方，你都看不到一个人，学校没有人，医院没有人，政府办公室也没有人，所有人全部都在看他的比赛。”

　　“然后他在那次竞赛，一口气创造了十个前所未有的记录。一举奠定了他皇帝的地位。”

　　“他上第一军校的时候，十家排名不分前后的大企业先后斥巨资给他在学院最高的那座山上，给他建立了一座高五十米，长一千米，宽一千米的城堡。现在那座城堡还在那山上面，有专门的人维护，现在已经是学校一大名胜遗迹。”

　　“而我，那个时候是他的老师，然后他一次课没来上过，我想山不就我，我就去就山，我跑去找他了。”

　　“他说那些课他不需要上，已经学过了。然后我说什么……我说同学，你有过理想吗？”

第142章

　　“你有理想吗？我要问你们这个问题，你们肯定会说老师，你这问题就不需要问。”校长的眼睛里闪烁着光，他摇头笑着：“谁会没有理想？——想要更多的钱，更好的生活，想要变得更强大，这些都是我们的理想。”

　　“我那个时候的理想是能够在四十岁之前退休，没别的，退休有退休金，还不用上班，多快乐，我喜欢带薪放假，每天上班就数着日子算，离放假还有多少天。不过这个理想已经泡汤了，我还没到四十岁的时候，就当了院长，院长最低退休年纪是五十岁，我想再忍十年吧……然后忍到我当校长了，我这理想是彻底不能实现了。”

　　弹幕都快被他笑死，拼命刷“太凡尔赛了”、“6666”、“校长你就认命吧，我们老师说你这校长估计要干一辈子。”

　　校长没看弹幕，因为刷得太快了。他就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着说：“但是常人的那些理想，对于他来说，是已经早就实现了的。他拥着的就已经是我们大部分人理想中的生活了。他没有什么想要而要不了的东西。也就是说，他没有理想。甚至压根就没有想过——人，还要有理想。”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还反问我了一个问题，什么，是理想？”

　　一个什么都拥有的“皇帝”，他坐在自己的城堡中央，没有哪个老师会去把他真的当做一个普通的学生。他来第一军校，只是因为这是所综合性质最好的学校。

　　不是他要上最好的学校。而是只有最好的学校才配得上他。

　　“什么是理想？这个问题可就大了去了。他还真把我给问住了。”校长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但我是老师，我不能怂啊，我就简单的说，理想，就是你想象中最美好的东西。”

　　“他想象不出来。”

　　年轻的塔维斯，他其实跟那时候的校长说了更多，他直接就说，你觉得我还需要这种理想吗？有什么是我没拥有的？你大费周章的过来，就是跟我说这些没有营养的话？

　　但这些，校长都没有说出来。人的记忆是会美化一切的，那个时候的塔维斯猖狂不可一世，一开始并未把这看起来有些寒酸的老师放在眼里。

　　“我发现，虽然，他在能力上，确实很强大，但是在精神上，却比我们大多数人，都要枯竭。他拥有得太多了，这些东西反倒阻碍了他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他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许许多多更美好的东西。他在人生最关键的阶段，反倒因此丧失了这个年纪最重要的冲劲。”

　　校长说：“我意识到了，我想，我不能把他当做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来看待。我得把他看作一个孩子。”

　　“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小孩子。”

　　“所以，我就像问一个孩子那般问他——你想当英雄吗？”

　　·在屏幕后面，芮平坐在沙发上，塔维斯就在她旁边，她先前准备的零食饮料一点都没动。她扭过头问塔维斯：“你当时怎么回答的？”

　　塔维斯说：“我说，什么是英雄？”

　　屏幕内，校长的话与他重叠：“他问我，什么是英雄。”

　　塔维斯说：“英雄是凡人在面对他人苦难，勇敢站出来的人。”

　　屏幕内，校长也同时发声：“我告诉他，英雄是……”

　　塔维斯笑着道：“他跟我讲了几个关于英雄的故事，我很喜欢听。”他回头看向芮平：“那个时候，没有人跟我说这些，他是第一个跟我讲这些话的人。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很新奇，像是一个我之前从未接触到的新世界在我面前打开了。”

　　校长道：“然后他问我，怎么样才能成为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