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平不说话。
校长继续道:“当年机甲士每年的开销经费都是个天文数字,联邦政府不愿意自己出这比开销,想了个‘天才’般的主意,他们把这项开销压力转移到资本家的上头,让他们来为国家培养机甲士。以减缓财政压力。”
校长说道:“如此‘天才’般的主意,确实在一时之间大大减缓了财政压力,甚至国内还掀起了一批当机甲士的热潮。毕竟在这方面,谁玩得过资本家呢。”
“头两年确实政府吃到了甜头,后面就发现不对了,新的一批机甲士全部打上了资本的标签,他们对公司,对企业的归属感远远超过国家政府。而想要扭转他们这个观念,并没有那么容易。”
他把眼镜戴了起来:“哪怕有一部分意识到了这样下去会很不好,但是有一些决策做出去容易,想要收回来就难了。我曾经天真的觉得我和塔维斯可以靠一己之力改变这一切,最后我只是更加清醒的认识到了,联邦早就从底子里都烂掉了。烂透了!”
芮平摇头:“……不是的。”明明还有王文义,还有高戈这种有着金子般灵魂的人。
“也许确实有一部分人还没有彻底烂透。”校长道:“但那一部分人又能改变什么呢?萨塔利只是把这个长达百年的‘我很强大’的联邦假象给戳破了。这不是一日两日累积下来的问题,问题早就存在,只是在这一瞬间,在外力的推力下,它更快引爆了而已。”
芮平看向校长,她说:“如果联邦真的那么烂,你根本就当不了这个校长。也许联邦内部确实有很多不好不好的人,但是,我相信,帮我的人,他们虽然也有着很多的缺点,但绝对都不坏!”
“如果塔维斯还活着的话。”校长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觉得联邦还有希望。但是这个希望已经死去了。这是联邦当局放任的,是资本联合萨塔利,还有军部内部的一些人一起做下的。这个恶果,也是他们自己创造的。”
芮平皱着眉头,她觉得校长说得不对。但是她偏偏又找不到一个好的理由去反驳他。
她沉默了有些久。几次塔维斯都想要说话,都被她给阻止了。
【跟你没关系。】她说:【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别插手。】
她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不管联邦烂不烂。这都不是我们不战而逃的理由。我不是来这里跟你摆烂的。不能因为那些人烂,我们就要比他们还要烂。”
她的思路渐渐清晰:“不是这样的,或者说,正是因为有一些人这样,我、我们,”她睁开眼,看向校长:“就更要勇敢的站出来!”
“告诉别人。这个世界还有希望,还没有烂透。”她掷地有声:“希望没有死。我爸不在了,还有我,我不在了,还有其他的人。希望从来不会死,死的是你,是你心中的希望死了。”
她的思路从来没有这么的清晰过,甚至那种不理解,愤怒都因此平息了。因为她变得更加的坚定,不管校长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她已经不关心,不在意他怎么想了。
“你要带第一军校逃离这里,可以。”芮平说道:“你害怕蒂丽丝那个女人,害怕到连见都没见过,就望风而逃。我理解你。——但是我不会。”
她说完这句话,就往外走。
原本坐着的校长猛地站起来:“站住,你要去哪里!”
芮平顿了顿,说道:“我要回到我应该去的地方。”
“胡闹!”校长之前被芮平那样指着鼻子骂,都一脸淡定从容,但是这一刻竟然失态了:“你简直胡闹!”他拍着桌子:“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是个学生!你能做什么!你这是去送死!比你爸还要愚蠢的去送死!你给我回来!”
芮平倔强起来,也不是谁能够轻易说服的,她梗着脖子喊了一句:“我不!”
“你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了是不是?”校长拍着桌子道:“你答应我不学你爸。结果你简直比他还要过分!”
芮平已经不想听他啰嗦了。她此时已经豁出去了,大不了这学校她不上了。此时她万万没有想到她连广播室的房门都没有走出去,就被人给堵住了。
当时芮平还没想着跟人动手,只是想要躲开,直到那边先动了手,但是这些高年级也奈何不得芮平。最后芮平看到纪检委的欧老师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也站出来把她拦住。
芮平拼命的想要挣脱出去,欧老师道:“你连我都打不过,你怎么跟萨塔利的那些疯子斗?”
芮平并不是完全打不过,她一直留着手,不想真的伤害他们,但是这些人却利用她的这个心理,用束缚环把她的四肢给捆住,那种束缚环会注射强力镇定剂,让她丧失抵抗。
芮平即觉得荒唐,又觉得愤怒。她被几个人控制着,嘴里道:“为什么?你们的父母难道就不在联邦了吗?你们在联邦就没有亲戚朋友了吗?为什么?你们难道就真的能够心安理得的看着他们身死吗?”
那些学生被她问得哑口无言。欧老师叹气道:“芮平,这不是我一个人,不是校长一个人的决定,这也是联邦,是军部,是大家共同默认的结果。你们才是联邦真正的希望,你们活着,联邦才有未来……”
他说:“只有保证你们安全了,我们才能更加无所顾忌的投入到战争中去。”
芮平被他们扛着,仍旧嘴巴没停:“那些什么都没有,手无寸铁的民众尚且还留在联邦没有走,我们这些还有能力抵抗的军校生又有什么资格去享受这种保护。不应该是我们保护他们吗?怎么现在还反过来了呢?”
“因为你不一样,谁都能看到你的潜力,只要给你一点时间成长。”欧老师道:“所以,你比万千黎民还要重要。”
“我不懂。”芮平一路被扛上车:“我不懂,难道我努力变强,只是为了躲在比自己还要弱的人身后,苟且偷生吗?那我还变强做什么?”
欧老师看了她一眼,然后咧开嘴露出个笑,撕开一块胶带贴上芮平的嘴,接着才道:“那是因为,你还不够强。”
然后他掏了掏耳朵:“总算安静了。”
芮平愤怒的直蹬腿:“呜呜呜!”
欧老师一边拍打着大腿哼着歌,就是不理她。只是就算如此,车子里的气氛仍旧很沉重,大家都有种不知前路在哪里的迷茫。
有人悄悄的把芮平扶起来,让她坐得更舒服一点。但是芮平此时一点感激都没有。现在施这种小恩小惠,刚刚绑她的时候可是半点没留手。
她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见她不说话了,欧老师才扭过头,逗她:“不闹了?”
她根本就不是在闹!她沉默的把头扭在一边去,愤怒,不理解,最后全部化作满腔的委屈。
她强力忍着,没有让眼泪淌出来。
欧老师看着她那样子直发笑,他一边笑一边摇头:“年轻人,就是火气旺。也还好你还年轻,否则我还真不一定能制住你。”
他把她扶起来,贴在她耳边道:“愤怒吗?是不是感觉有火在胸腔里烧,那就先憋着,一直憋到再也憋不住的时候……”
“再一口气全部朝着任何阻拦你的人发泄出来。”
·他们把她关在一间像监狱的小房间里,束缚环一直待在她的身上,芮平坐在床边等待那些人走后,就迅速站起来,想要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
她发挥自己的研究精神,把这巴掌大点的地方从头到尾细致的探索了一边,任何角落都不放过,最后自然一无所获。
白折腾了半天。
她有些颓唐的坐在床上,问塔维斯:【他们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难道真要关到战争结束吗?】
塔维斯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其实你刚刚不用那么硬跟他杠,你可以表面装作自己同意,然后回来再想办法。”
此时芮平也有些后悔了。她也没想过他们真的会把她给关起来。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憋不住。我就是要当着他的面,说我绝对、绝对不会同意。哪怕说假话也不行。】
塔维斯笑着道:“这么倔啊?”
【其他可以,这件事不行。】芮平说:【唯独这件事,不行。】
塔维斯拿她没办法,轻轻叹了一口气,只是叹气后,没一会儿脸上就笑了起来。
第149章
小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一个桌子什么都没有。芮平抱着胸坐在床上沉思人生。她肯定是不甘心这种被人关着什么都做不了的状态的。
但她也相信他们不会把她扔在这里就什么都不管,不管怎么,饭肯定是要管的吧?
她这会儿反倒不着急了。反正着急也没用,不如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逃肯定是要逃的。只是芮平这会儿还没有思路。她需要花一点时间来平息自己的情绪,让自己能够冷静的思考应对的方法。
就在她对着墙壁面壁了半天,仍旧还没有什么头绪,最后反倒是越想越气,越气又越想,忍不住爬起来对着墙角踹了一脚。
然后她听这声音好像不太对。
一般要是实心的,那声音就是沉闷的,而她这一脚下去,明显感觉到,有个地方的声音要空洞许多。她又踹了好几脚,最后确认就那一处声音不太对。
芮平扭头看向摄像角,双手插兜,把脚收了回来,做出一副还很生气的模样。但是避开摄像头的时候,她的嘴角微微向上扬了一下。
她又装模作样的踹了一下床脚,最后才回到床上。
她需要好好的思考一下,这里要怎么利用。要是她身上的束缚环没有拷上,那墙她一脚下去就能踹出个窟窿,现在就要借助一些工具了。
芮平并没有思考多久,事实上就在她准备对着那架金属制作的床下手的时候,一直被她重点关注的那块墙角竟然传来了声音。
是老鼠发出的唧唧的声音。要是一般人可能就恍然大悟,原来那处藏着一个老鼠窝,但芮平是什么人,她是亲耳听到欢喜那货模仿出来的老鼠声音的。
她还找他请教过,每一种发音对应着什么意思。
大部分都是简单的,比如进攻、逃跑这些。而这一次,他发出来的声音,就是在告诉她——他来了!
·芮平推动着金属床,把那块墙面用床遮住,然后欢喜凿空了墙角,送过来了一个干扰器和假的摄像头。芮平打开干扰器,趁着摄像头被扰乱的时候,把这个假的摄像头替换了原来的摄像头。
这个假的摄像头跟原来摄像头一模一样,甚至型号都差不多,完全可以起到一个以假乱真的效果,就连链接它的信号都会误以为它是原来的那一个,而这个假摄像头则会制造芮平还待在这里哪里也没去的假象。
解决了摄像的问题以后,芮平就从欢喜凿出来的洞口里钻进去,然后把所有的痕迹都抹平。她钻进去才发现这里是一个地下管道,旁边就是废水。
欢喜看起来熟门熟路,他带着她七拐八拐的从地下管道里,掀开井盖爬出来,来到了一个芮平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
这里明显非常的偏僻,杂草丛生,还有一栋烂尾楼,旁边堆积着一些废弃老旧,已经看不出原型的设备。
欢喜扭头朝芮平露出一个笑:“欢迎来到第一军校的无人区。”
“这里没有纪检委无处不在的监控设备,因为理论上这里不会有人住。”
芮平道:“那实际上呢?”
欢喜露出了个笑容,带她进入到那栋烂尾楼里,里面蹦出来了许多的猫。
“之前这里偶尔会收留一些流浪的儿童,有一些是走丢的,有一些是被故意抛弃的,不过后面这些孩子在长到一定岁数过后,会自己去闹街找事情做。最近这里都是猫老大的地盘了。”欢喜跟芮平解释道。
芮平知道这里安全了以后,就问他:“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怎么知道我被关起来了?”
欢喜扭头看她:“你动静闹那么大,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了。”欢喜说道:“我跟在你后头,知道你被送去哪里以后,就回去把东西收拾好,然后就开始想办法了。不过这次这么快能够找到你,还要感谢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芮平还没有反应过来。
欢喜带着她转了一个弯,把一块放在墙边板子拿起来放到一边,那里竟然藏着一个洞。他带着芮平钻了进去,然后芮平就看到,她的同学,那帮一起参加军训一起共同挺过风雪庆祝过胜利的战友们,无数张熟悉面孔,每一个她都能叫出名字。
大家竟然全都在这里。
他们一齐朝她看过来,脸上露出笑容,喊着她的名字——“平平!”
“平平回来了!”
那一刻,原本积蓄在胸腔里的怒火,那些说不出来,但强自压抑的委屈,终于抑制不住的全部涌上来。芮平回头钻进欢喜的怀里,眼泪淌了他一肩膀。
欢喜张开双手,做投降状,一副不敢轻举妄动的样子。其他人一齐发出“哦~~~”的声音。
芮平过了一会儿,才收拾好情绪。她之前有想过如果真的跟学校闹掰了,她的这些同伴们怎么办。他们会不会还愿意再像往常那样坚定的站在她这一边?
现在他们用行动告诉了她答案——是的,他们愿意。
不是因为她的身份,事实上离开了第一军校,她又有什么身份。也不是因为她的实力,她那实力在萨塔利人的疯狂进攻下,在这整个大局面前,是完全不够看的。
就只是因为他们之间在那短暂的相依为命的时间里,建立的那宝贵的情谊。
芮平怀着激动的心情跟他们每一个人相拥。这一次之所以能够这么快把她捞出来,完全是因为纪检委里出现了叛徒。
其中一个女生道:“我哥是组长,他要敢不告诉我,我就告我妈说他老在学校欺负我。”
欢喜跟芮平说:“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另一个人。”
芮平又好笑又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