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吗？”芮平疑惑道：“这个词有什么不对吗？”

　　“你可以用高兴，快乐……”欢喜说完后，忍不住吐了一口气：“……我在跟你较什么劲。”

　　“欢喜。”她喊了一声。

　　欢喜猛地抬起头，他的眼睛里一下子就像是写进了无数的故事。有惊，有喜，有难过，又有解脱。

　　就像是打翻了调料盒，全给搅和进眼睛里，酸甜苦辣一下子让人品了个遍。

　　“我……你……”他张着嘴，几乎说不出话来。

　　“欢喜。”她又喊了一遍，接着道：“你愿意做我的欢喜吗？”

　　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次释放出来。欢喜本来是想要点头，但又不想表现得太明显。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不是相认的时候，但是情绪又掩饰不住。

　　他是高兴的。本来就极致的长相，因为惊喜，那有些轻灵的，仿佛随时飘走一般的灰蒙蒙被人拭去了。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仿佛要滋出光来。

　　谁都能感受到他全身上下蓬勃的喜意。

　　“你一开始就应该这么跟我说的。”他努力平复半晌，才咧开嘴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是吗？”她故作不解：“这样说有什么特殊的吗？”

　　欢喜朝她瞪了一眼，想说这不是明摆着吗？他又看了芮平一眼，这次更仔细，像是要把人给刻在脑海里一样。

　　很多问题都积攒在口中。但是也知道现在不是问的时机。他只能用目光夹杂着无数未曾说出口的担心朝着芮平望了过来。

　　他看到她脸上毫不遮掩的疲惫，忍不住道：“……你很累吗？”

　　“有一点。”她靠在床上，声音像梦一样轻软模糊：“被人关着连续审问了一天一夜。一堆人像鸭子一样在耳边嘎嘎嘎的乱叫。很烦，但又不能把它们踩死……暂且还不行。”

　　她提起精神，看向欢喜：“我没事，说不定还要升职。”

　　欢喜憋了憋，最终道：“你想要做什么，我可以帮你。”

　　芮平呢喃着：“……我想睡觉。”

　　她像是撒娇一样：“我好久没有好好的睡上一觉了。每天都在深夜里惊醒……担惊受怕……”

　　“睡吧。”他说：“这次我陪着你。”

　　芮平不再强撑着，睡意如排山倒海一般席卷而来。她仿佛又回到了温暖的家，可以遮风挡雨的家。把所有的一切都抵挡在外面。

　　“好梦。”她模模糊糊听到欢喜的声音，轻柔的，像拂在脸颊上的微风。

　　·晚安，我的姑娘。

　　不要害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192章

　　芮平感觉自己好久没有这样睡过了。那种醒来感觉整个身体都神展开来的感觉，让她一度差点不想起来了。她望着天花板，脑袋空空，什么都没有想。

　　就这么定了几分钟，她才翻身从床上爬起来。简单的拉伸运动后，芮平换上训练服去训练场跑操。基地里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她无视其他人打量的目光，抹去额头上的汗水，用冷水浇过有些发热的肌肉，冰凉的水珠淌下。

　　芮平慢慢的吐出一口气，缓着因为操练过后，肌肉整个拉伸开的感受。

　　人工智能：“早上好。”

　　芮平“嗯”了一声，把水龙头关上，拿起旁边的餐盘去食堂打饭。

　　“你今天心情很好？”人工智能问道。

　　“以前你从来都不搭理我。”

　　“今天食堂的新鲜菜是在左边第三个窗口，刚从港口进的海货，出锅不到五分钟，其他窗口都是过夜菜，不要吃第五个窗口的鸡腿肉，那肉已经变质了……”

　　芮平已经习惯它在耳边叨叨，一路直行来到第三个窗口。机器臂把她点的海鲜放上餐盘。

　　不过还是有一些区别——塔维斯盯着她的餐盘：“……多吃点青菜。”

　　那就是从一只苍蝇进化成两只苍蝇。

　　芮平无视塔维斯的目光，面无表情的拿起餐勺挖着黏糊的营养膏——嗯，海鲜口味。这让她怀念部队的食堂了。

　　“味道不错吧？综合了海鲜脆爽的口感。”人工智能夸耀道。

　　芮平机械式的一勺一勺往口里送去。过了会儿才回了个“嗯”。

　　她很快就把这盘食物干掉，把餐盘扔进回收口。一边问人工智能：“今天没有安排？”

　　人工智能：“目前我没收到消息。不过我觉得这是好事。”过了会儿继续道：“全息模拟训练仓你可以预约了，这会儿正好没有人。你现在预约，五分钟后就可以上了。”

　　芮平没动作：“其他人呢？”基地的模拟舱数量只有两台，基本都是爆满，很少能赶上过。

　　人工智能：“你忘记了，上次任务死了那么多人。”

　　“哦。”芮平点了点头，在这里待久了，她对生命逝去的感受都变迟钝了。此时她坐在窗边，叹了道：“死了啊。”

　　“编制空了这么多，要么跟其他队伍合并，要么干脆直接被取缔，连队伍番号都不存了。现在战争时期，这也是常有的事情。”人工智能道：“像你这样几十人的队伍都不算什么，有的一个团都死完的都有。”

　　“按道理，你上头的上头，也就是队长上面还有个司长会有安排，你们几个队伍都属于他辖下。不过上次任务都死光了。但是他因为王狠的事情受牵连，你出来了，他还没出来。总之你现在属于三无地带，没人管你。看哪个好心的愿意收破烂会把你捡去吧。”

　　芮平有些无聊的望着天花板发呆：“所以我现在？”

　　“恭喜你，自由了！”人工智能的声音都兴奋了起来：“趁着没人管，我们跑路吧。待在这里迟早要暴露。”

　　不过，人工智能的期待最终还是落空了。芮平才回宿舍，她的光脑就响了起来。直接就通知她到基地的大厅等待安排。

　　人工智能扼腕：“错失大好时机啊！”

　　通知很离谱的一点就是，还要她注意仪表整洁，穿着体面。本来撸起袖子，领口扣子都解开的芮平照着镜子——不体面吗？

　　她皱着眉头，有些拿不定主意。人工智能嚷嚷着：“把那套换上！”

　　说得是王狠上次带她买的那套花里胡哨的礼服。

　　芮平没听它的。她只是把袖子放下来，拍了拍就过去了。

　　“会是什么？”她问道。

　　人工智能顿了一下，应该是去查去了，过了会儿才道：“临时的通知，有个大人物想要见你。今晚有个政治晚会，你会被带去那里。”

　　它幸灾乐祸：“这些人可最注重体面了。你穿成这样子……”

　　芮平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感冒。她没问为什么，联想到自己出来时那个人在她耳边说得话。

　　——“我知道你在撒谎。”

　　芮平面无表情，反正想不通那就干脆接受了。她现在一个无名小卒，也没什么好让人利用的。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呗。

　　她来到基地的等候大厅。几个穿着萨塔利银白制服的男女，面容姣好，衣服上挂着军衔。跟联邦不一样的是，他们是按照品级等级划分。眼前的这几个在品级上都高她不止一极。

　　如果她是个校尉的话，那这几个被派来跑腿的都是大校级别——当然，芮平觉得自己说自己是校尉都算是抬举了。她现在应该算是没品级？毕竟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个从边缘区招揽的残次品。

　　顶多算个编外人员。

　　这几个人，有两三个目光都没往她身上落过。都不能说是厌恶鄙夷，因为看都没看她一眼，完全无视那种。他们散发的就是那种生人勿近的气息，与周边格格不入。怎么说呢？芮平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已经习惯这个基地的无序和混乱。

　　但是眼前的这几个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冰冷和机械感。非人的感觉。

　　他们表现出来的是跟现在这个基地完全相反的秩序。行事都是一板一眼的，包括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被尺量过一样。强迫症会觉得很舒服。但是因为跟四周环境的冲突，让芮平直接感受就是自己也跟周围一切一起排除在外。

　　为首的是个女人，她倒是把目光落在芮平的身上。但她的目光却让人非常不适，像是那种机械扫描一般的目光把芮平上下扫了一遍。她的脸上露出很明显的不满意：“没看通知？”

　　人工智能听到这句话，都快乐出了声。芮平可不是忍气吞声的，这样的场面它看到过很多次，最后都是被芮平一拳打倒在地而收尾。它几乎可以预见接下来女人被芮平收拾的画面。

　　而芮平嘴炮回去？她那三句打不出一个屁的人，恕它想象不到。

　　芮平没什么反应。她的回应过于平淡无奇，就两字：“看了。”

　　人工智能不满的发出声音：“跟她客气什么，揍她啊！你怂了？”

　　女人又认真看了芮平一眼，她似乎想要嘲笑，但嘴巴向上牵动了一下，又收了回去，实力表演面瘫做这个动作的困难性。

　　最后扔出去一句：“你这样不行。”

　　芮平无动于衷。两人无言的对视了一会儿。倒是女人身后的人不耐烦：“没时间了。就让他这样吧。”

　　女人点了点头，一副顺着这个台阶就下了的模样。也没再说芮平穿着如何了。竟然就真的无事发生了。

　　人工智能发出一声哀叹：“……该死的。这些无聊透顶的‘机器’人。”它碎碎念，显然有着很大的怨念：“一群脑袋僵化的木头人，你根本就不能期待他们有什么有趣的反应。”

　　芮平跟在他们的身后，竟然第一次搭了人工智能的言：“机器人？”

　　“完美基因的作品。我们伟大的基因计划，创造出了最完美的作战机器，他们对国家绝对的忠诚，不害怕死亡，永远勇往直前，无论你如何对待，都不会产生怨言。”人工智能讽刺的赞美：“但要我说，这只是一群无趣至极的木头人。”

　　芮平搭上他们的车。

　　人工智能道：“其实我一直觉得，所谓的完美和缺陷都太主观了。什么叫做完美，什么叫做缺陷。相反的，我反倒觉得那些所谓的缺陷更像是人吗？”

　　这一次芮平没有回应。

　　人工智能叹息：“好吧，你就当做我胡言乱语。”

　　芮平这一次回应了它：“你是人吗？”

　　人工智能：“……”

　　这一次它彻底安静下来。塔维斯冲芮平眨了眨眼睛：“它不是你的朋友吗？”

　　朋友？芮平想要嘲笑。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这个除了一堆废话，关键时候频繁掉链子的AI，还包藏祸心的家伙，怎么能算她的朋友。

　　她屏蔽掉人工智能的感知，对塔维斯：“你也闭嘴。”

　　两个鸭子都熄了火。芮平的世界彻底安静下来。

　　多么美好的安宁。她甚至为此松了一口气。

　　飞船朝着目的地驶去。旁边的几个人都沉默的坐在位置上，除了必要的呼吸，他们几乎没有任何的动作。就像一座座雕像，立在那里。

　　芮平竟然有些觉得瘆得慌。她这次不由得赞同了人工智能的吐槽。

　　这怎么能算是人呢？这跟机器又有什么区别？

　　她本来想要放松一下坐姿，这下也不敢了。左右望了望，忽然觉得也许吵闹点没什么不好。

　　该死的，到底什么时候能到。原本可以忍受的时间，一下子变得漫长起来。

　　芮平干脆闭上眼睛。让自己的思绪淌在之前想不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