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兴没有参与这次从十二星内寻找种子的任务。
他也没守在研究院总部。
他和夫人唯一的孩子在出生时就已经是精神力A,成年后的二次激发时精神力更是达到了S级,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是他和夫人的骄傲,可以说,他能好好工作大半动力都来自于孩子。
但他的孩子现在也出现了精神暴动。
“你不就是在研究图蓝计划吗,不是说图蓝计划可以救精神暴动的异能者。”梁夫人将脸埋在梁兴的胸口哽咽道,“让小景去图蓝吧,算我求求你了,给咱们家小景开个后门,不要让他再这样等下去了。”
精神暴动的异能者太多,虽然公众知道图蓝计划,但也知道,没有背景权利的精神暴动异能者们只能在报名后排队等待治疗。
按照正常的申请流程,自己的儿子能不能坚持到被图蓝计划通知治疗的那天还说不定。
梁夫人见梁兴呆呆站着不说话,她忍不住伸手去捶他肩膀,“这可是我们的儿子,你别跟我说要按流程申请那一套,我不听!”
梁兴垂着头不说话,被梁夫人推的踉跄后退倒在墙上。
想到儿子就在这面墙内的房间里,因为打了抑制剂在熟睡,梁夫人甚至不敢大声哭泣,生怕吵醒儿子。
她走到梁兴面前扑通跪下,揪着梁兴的裤腿,就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般,手劲紧紧不放开,“小景要有个什么,我也不活了,你救救他行吗,算我求求你,算我求你了。”
垂着头的梁兴,他因为一夜没睡满脸憔悴,眼神里没有半点光芒,自始至终,他一句话也没说。
精神暴动在最初发作的不频繁,用抑制剂就能压制精神暴动。
但抑制剂有副作用,会令人陷入沉睡,也会麻痹大脑,让人慢慢变得呆傻,最可怕的是,不管是哪家药厂生产的抑制剂,在长期使用后都会产生抗性。
第一次用抑制剂,儿子清醒后状态还好,并没有出现明显的副作用。
儿子甚至安抚他们,说他会是例外,绝不会被精神暴动吞噬人性。
梁夫人见儿子恢复正常,极力装作很开心,做了很多儿子喜欢的饭菜投喂。
自从儿子因为优异的表现被选进远征军后,一家人几年才有一次吃团圆饭的机会。
一家三口坐在餐桌前,难得的团圆,虽然脸上都挂着笑,但没一个心头真正开心的。
吃完饭,在儿子的催促下,梁兴离开家去公司上班。
他在办公室里换了工作服,拿着卡去了地下。
图蓝的工作间在地下十层和十一层。
十层是图蓝运转和工作人员们进进出出的地方,而十一层……
梁兴面无表情的盯着电梯在负十一层停下。
相比负十层里灯光通明,换气扇嗡嗡作响的嘈杂,负十一层里灯光昏黑,安静的落针可闻。
这里没有操作间,没有办公室,也没有机械运转巨大声响,整个负十一层像一片空旷的仓库。
这里什么也没有,甚至没有吊灯。
昏黑的光是从只一只类似治疗舱的营养舱面板上透出的光。
这些营养舱一排排的,摆满了整个负十一层。
梁兴在电梯门口短暂的停顿后,抬脚,缓缓地经过这一排排的营养舱。
每个营养舱的显示屏幕上方显示躺在营养舱内的那些人名字。
#藤姬江月雯#
#暮饫佟美佳#
#褚幽南羽#
这些名字在营养舱的屏幕上泛着幽幽的蓝光,梁兴一眼扫过,记得藤姬是一位双S +精神力的异能者,他的异能是释放荆棘藤条。
但在精神暴乱的后期,藤姬的身体对抑制剂产生抗性,属于人性的那一面逐渐消失,他身体大半异变为荆棘藤木,一个人,小部分是人形,剩下的全是无数粗细荆棘缠裹在一起的人形,这样已经不能算是人。
但梁兴知道,每个出现精神暴动的异能者,都会在后期异变为这种“怪物”般的存在。
就如旁那个叫暮饫的年轻人,也是一位双S +的军官,被授予过无数功勋奖章,一度被人们称之为战神,但在来到这里时,英雄全身上下都是黏腻的类似章鱼般的触手,只有脑袋还保持人样。
以及那位名叫褚幽的,似乎是一位皇室成员,听说对方虽然生于皇室,但大半生都在远征军里,带领战士们抵抗虫族,直到无法再保持人形,他才被皇家舰紧急送来这里。
或许很多人都以为图蓝可以拯救这些出现了精神暴乱的天之骄子,拯救这些保卫家国的英雄们。
可那些人却不知道,就算图蓝可以让异变逆转,阻止精神暴动,但图蓝也和抑制剂一样,有属于它的后遗症。
在图蓝中,被图蓝吸纳精神域的被称为种子,也是正常人,这些人没有异能,精神力是很稀松平常的C级以下,她们大部分是女性,或许是因为女性脑域更丰富的缘故。
但至今,研究人员们都不清楚,这些种子的特性是什么。
被图蓝“医治”的精神暴动者们被称为“大熊”。
大熊们在图蓝治疗后,就算最后可以从“怪物”状态逆转为人类,但他们的异能和精神力也会同时失去,变成普通人。
没有精神力,他们无法从图蓝领域离开,也就会一直保持此刻这种靠营养液才能活着的“植物人”状态。
那些治疗大熊的种子们同样无法离开图蓝领域。
可以说,他们还活着,但又和活着差得很远。
这里躺着的大部分都是联盟的人类精英,他们为了保卫全人类付出一生,个个都是值得钦佩。
梁兴无比尊敬他们,也为他们的遭遇感到惋惜,可想到以后自己的儿子也要躺在这里,变成他们中的一员,他便心痛的无以复加。
“梁教授,您在这里,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们突破了屏障的限制,可以把图蓝领域具象化了。”
电梯打开后,一个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年轻人走出来,一脸惊喜的把手中平板递给梁教授,“。褚教授在走之前下令停止种子的使用,我们就没能把这次的研发进展投入测试中,本来是想征询褚教授的同意,但我试图联系褚教授,那边或许是信号不好没能联系上……”
图蓝领域相当于年轻人口中的异次元,大家虽然很好奇大熊和种子究竟在图蓝领域中发生了什么事,才能将大熊“医治”好,但从图蓝计划出现到现在快五十年,图蓝领域晋级了一次又一次,开发部门这边却一直没能做到将图蓝领域具象化。
这简直就是人类新的征程。
梁教授的手指点开平板,看着虚拟屏幕出现在眼前,随着上面的数据流转换,他的脸上渐渐凝重。
梁兴猛地关掉平板,快步朝电梯走去,“还有几颗种子?”
褚教授不在,梁兴就是研究所里的二把手,年轻人听到他这么问,面露欣喜,“还有十颗。”
每一颗种子都是一条人命,但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为了补偿金自愿签订的合同。
在这些研究人员的眼中,相比平平无奇的种子,大熊才是更令他们看重并尊敬的存在。
不等梁兴询问,年轻人又说,“褚教授签发令已经执行,没有褚教授的允许,系统门无法打开。”
电梯在缓缓上行,发出“吱呀呀”的响声,梁兴盯着老旧电梯壁中倒映出的属于自己的模糊人影,低声问,“上次那个小姑娘,还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年轻人一愣,在梁兴的目光中,蓦地想起来,前天有个满脸疤痕的女孩,她来研究院询问怎么才能做志愿者。
那是联盟大学从某个垃圾星特招进去的学生。对方满身满脸的疤痕,而且学习超级差,各科全挂,因为和人殴打进了好几次局子,在大四时被联盟大学强制退学。
强制退学后,如果没有取得合法居留的身份,是不能再留在十二星系内的,将会被强制遣返。
年轻人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当时他恰好在大门口,看小姑娘可怜,给了对方一百联盟币。
种子的挑选非常苛刻,最起码一点,就是身上不能有任何疤痕,小姑娘显然是不符合种子要求,而且学习那么差,又出身垃圾星。
年轻人犹豫道,“她当时的确给我留了联系方式,但,但她能行吗?”
“试试。”梁兴声音温和道:“褚教授他们不知道何时回来,刚好在这期间测试你们的开发进展,在褚教授回来时能给他一个惊喜。”
年轻人闻言,眼底的犹豫变成了志得意满,“行,那我联系她,左右伤疤也不是不能解决。”
花费点治疗液而已,不是大事。
易晓恩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多少次躲避警卫队的抓捕。
被退学后,对方只给了她三天时间,没有取得在七号星球的居住证或是工作证,她就会被这些警卫队当垃圾一样丢出十二星系外。
这段时间她在下水道里躲避,只有后半夜才会偷偷爬出去找点吃的,再去看一些招聘的小gg。
她收到那个叫邵永丰的年轻人电话时,刚从下水道里爬出来。
“你好我是邵永丰,请问您是易晓恩吗?您是否还在七号星。”
“我是易晓恩,我在七号星。”
邵永丰打了一天电话,本已经不报希望,没想到对方会有回应。
“明天您能来我们研究院面试吗?”
“现在行不行。”易晓恩从垃圾桶里翻出半块面包,狼吞虎咽般地啃完,但她说话时,声音慢悠悠就如这颗星球上的那些女孩般斯文秀气,“我现在有时间。”
“现在?”晚睡前只是随手想打这个电话再试试的邵永丰蹭地从床上坐起,“现在有点……”
但他话没说完,蓦地想到了对方被驱逐的身份。
半个小时后,邵永丰开着车亲自接了易晓恩去自己居住的地方。
七号星球寸土寸金,以他的收入还不能在繁华地段租房,他租住的地方离主城区有点距离,但因为偏僻,租金也便宜。
邵永丰本以为对方没有被遣返,这段时间东躲西藏,身上肯定又脏又臭,令他意外的是,对方虽然满脸疤痕有碍瞻观,但浑身上下干干净净的,就连衣服也很洁净。
想必这几天是躲在认识的朋友家才能这么干净。
“你,你饿吗?”作为一个内向的研发人员,邵永丰不太会和人说话,尤其异性。
但因为对方脸上密密麻麻的疤痕,以及对方即将作为“种子”的下场,邵永丰比平日里要更主动一些。
易晓恩在进门时就不着痕迹的把这房间的布局扫了一遍。
闻言她拘谨回,“吃过了,谢谢。”
“我刚刚给梁教授打了个电话,刚好他家有一台治疗舱,可以治疗你身上这些疤痕,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易晓恩点头,“可以的。”
她感激无比地对邵永丰道,“谢谢您能联系我,我非常感激。”
邵永丰对上她满怀感激的真挚双眼,心头顿时有些内疚,“你应该很清楚,当志愿者其实类似小白鼠,有去无回,所以才会有这么一大笔补贴金。”
“我知道。”易晓恩用力点头,朝他微笑,“没关系的,我很需要这笔钱,能得到这笔补贴金我就心满意足了。”
为了这笔钱,连自己的性命也不在意吗?
邵永丰到嘴的话默默又咽了回去,他出身平民,很清楚从底层爬上来有多难,研究院里那么多的备用种子都是为了补贴金,更何况眼前这个小姑娘。
邵永丰忽略心头涌出的那些情绪,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易晓恩,来之不易的易,晓得的晓,恩情的恩。”
“好名字,是你家人取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