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您好起来,我会再来打扰的。”
艾尔莎在她床边坐下,还记得在噩梦餐厅初次见到贝森太太,她对摔倒的自己伸出了援手。才过去了短短几周,她憔悴的面容就快让艾尔莎认不出她了。
“是啊是啊,等你好起来了,我们可以再邀请艾尔莎小姐过来玩。”贝森附和道,在她的额头上落下轻吻,“你们先聊,”他将艾尔莎带来的竹篮提出去:“我去将药水煮热。”
贝森太太目送他离开,恬静的面容上显露出忧愁。
“请不要太担心,夫人是很出色的女巫,在药水学上也很有造诣。”艾尔莎安慰道:“您一定可以顺利康复的。”
“希望如此吧。”贝森太太虚弱一笑,艾尔莎的言语并未安抚她的不安:“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艾尔莎小姐,我有个无理的请求,”贝森夫人看向艾尔莎:“对初次见面的人提出这样的请求真是太失礼了,但贝森他不愿意离开我。可以请您将我的孩子带出这片森林吗?”
艾尔莎微怔:“把休带到噩梦餐厅去吗?”
“是的,我想拜托夫人照看他。至少得让休离开这里。”贝森太太忧郁地说:“这栋房子……不太正常。”
艾尔莎没懂她的话:“不太……正常?”
“我们以为躲在里面安全,但实际上说不定是个牢笼呢。”贝森太太很低落,疾病不仅让她变得虚弱,似乎给她的精神带来很大的打击。
她虚着目光,对艾尔莎的呼唤充耳不闻,声音变得恍惚起来:“我又看到了。”
半阖上的眼睛猛地睁大,贝森夫人猛地抓住了艾尔莎的手。她直直盯着天花板,似乎看到了很惊恐的景象:“破了,天花板破了,外面是……”
她明显不正常的状态吓到了艾尔莎,艾尔莎轻微地打了个寒颤。她抬头看向天花板,能看到的只有圆木自然的纹路。
“听得到我的声音吗?”艾尔莎犹豫是否要去找贝森,但她被紧紧地抓住了,长指甲掐得她生疼,艾尔莎凑近贝森太太的脸畔,灵光一闪,她顺着贝森太太的话问下去:“你看到了什么?”
床上的女人喘了口粗气,“海洋,一望无际的大海,”她惊恐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化为轻声呢喃,“还有触手。”
异常没维持多久,贝森夫人的意识渐渐回笼,她平静情绪,把涌到眼眶的泪光憋了回去。
“我又看到幻觉了,最近身体也有点不听使唤,”贝森太太勉强地朝艾尔莎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我真怕自己做出什么对休不利的事来。”
“希望你能答应我。”她握着艾尔莎的手,随时要落下泪来。
那双手瘦的骨节突出,艾尔莎紧紧地反握,允诺道:“我知道了,我会照看休的。”
“你们明早就出发。”贝森太太急切地说,好像灾难迫在眼睫:“越快越好。”
贝森先生果然坚持要留下来陪伴生病的妻子,饭桌上,晚餐准备得朴素但丰富,艾尔莎总觉得休在偷看自己,但每当她对上休的目光时,休就会移开眼神。
“夜晚的森林容易迷路呢,就连我也没把握能平安把你送出去。”贝森先生露出抱歉的笑意:“请在二楼的客房休息吧。”
不顾贝森先生的推辞,饭后,艾尔莎收拾了碗筷,放进装着面粉、调料等的壁橱里,她刚合上橱门,视线的余光中,原本空无一人的厨房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艾尔莎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那是抱着胡萝卜玩偶的休,他正静静地盯着艾尔莎。
“休?你怎么在这里?”艾尔莎松了口气:“你是来找我的吗?”
她朝休走过去,想要摸摸他的头。但这次,休向后瑟缩,避开了她的触碰。
有瞬间,艾尔莎觉得他明锐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自己。
“不碰,”休小声地说:“脏东西。”
艾尔莎怔楞在原地。
刚好路过的贝森先生也听到了这句清晰的话,“休,你怎么可以没礼貌呢。”贝森又急又气,连忙拉着休,向艾尔莎道歉:“他肯定不是故意的,休有点怕生,请不要介意。”
“请您不要责怪他,”艾尔莎摆摆手表示并不介意:“是我太唐突了。”
“休以前不这样的,自从他妈妈生病后,他也会避着我们,说我们是怪物。”贝森先生流露出伤心的神色。触碰到艾尔莎担忧的眼神,他勉强打起精神:“请上楼休息吧。”
艾尔莎踏上楼梯,心头笼罩着一层模糊的阴霾。
在躲开艾尔莎前,休轻轻地、悲伤地说了句:“来不及了。”
那声音太细微,以至于只有艾尔莎听到了。这仿佛是某种命运不详的预言,让整座小屋都笼罩在某种死气沉沉、大祸临头的气息中。
二楼的卧室布置得很温馨,艾尔莎仔细地锁好窗户和门。把银匕首放在枕头下,隔着羽毛枕头的硬物质感让她稍稍安心了些。怀揣着忐忑,艾尔莎闭上眼睛。
第11章 伪装&血统
她梦到了狄伦。梦到了年幼的她为了成为猎魔人,纠缠狄伦的那些日子。
要等喝醉的父亲睡着后,艾尔莎才能从家里偷跑出来,披星戴月来到酒吧。
狄伦这几天都泡在酒吧,直到打烊才离去。
此时酒吧快结束营业,逆着人流的艾尔莎格外突兀,好在她戴上了兜帽遮掩了容颜,看起来就像个半夜被打发出来买酒的小孩。
她钻进了温暖的酒吧,很快就发现了狄伦。
他正被一群舞女围在当中。披着轻纱的舞女笑靥如花,晃动的裙带之间露出雪白的腰肢。她们被这个年轻帅气、出手大方的猎魔人吸引住了。
“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的伙伴呢?”
“他们接了铁匠妻子的委托,就剩我这个悠闲的人在这享乐人生。”狄伦拿起酒杯,饮完最后的啤酒:“很惨对吧?”
“真想让你的同伴们听听这话,”离他最近的舞女嘟起嘴:“真没良心。”
“那么,今夜,谁愿意和没良心的人回旅店,安慰一下他呢?”狄伦撑着下巴,上挑修长的眉毛。
他露出花花公子般游刃有余的笑容,他的长相英俊清秀,黑色锁甲包裹的身材却露出健美的曲线,在场的舞娘们全都含羞带怯地瞅着他。
“那要看你愿意付出怎样的筹码了?”一条沾染香氛的手帕抛在他的肩头。和他睡觉不亏,但若是个穷鬼还是会让人扫兴。
“你们想要什么呢?比如,对我来说最宝贵的东西?” 狄伦假装在思考:“啊,那我知道了。”
当狄伦从腰间抽出那把古朴的匕首时,舞娘们纷纷露出失望的神情。见状,狄伦爽朗地大笑起来,变魔法般拿出了一小个牛皮袋,未系紧的袋口露出金灿灿的钱币。
钱币的光芒在那刻似乎照耀了酒吧,把舞娘们贪婪狂热的面容都照得明晰。
艾尔莎也从没见过这一笔钱,她呆楞在原地,看着狄伦将最丰腴的那个舞娘留了下来,其他舞娘流露出艳羡嫉妒的神情,磨蹭了一会才不甘心地离开。
酒吧老板正挨个将醉倒的酒鬼驱赶出店,狄伦搂着舞娘也要离开。艾尔莎缓过神来,拦在了他们面前。
“艾尔莎,”狄伦露出头疼的表情:“你真要这么扫兴吗?”
艾尔莎见过相拥的男女,但她还处在对这种风月的事一知半解的年纪。况且对艾尔莎来说,她也没有更好的时机可以选择。
“狄伦,我想成为猎魔人。”她甚至嘴笨得没有更多的说辞,不会花言巧语也不会谈判。
只能用一遍一遍倔强的尝试,试图动摇狄伦坚硬如铁的决定:“但我什么都愿意做,我可以吃苦,绝对不会中途放弃的。”
舞娘睁大双眼,好奇地看着艾尔莎。“狄伦,”她撩起猎魔人耳边的黑发:“你不答应她吗?”
“约定可不是像你的呼吸和裙摆一样轻飘飘的。”狄伦含笑的眼眸掠过她:“要是小看承诺,可是会付出沉重的代价。”
“回去吧,艾尔莎。趁现在回头还早呢。”狄伦叹息道:“我是不会答应你的。”
“……我不会放弃的!”艾尔莎握住拳头:“要怎么样你才肯答应呢?”
“她好像要哭了。”舞女凑近狄伦的耳边:“真可怜,我的心都要碎了。”
“真的吗?”狄伦一边手把玩她的发尾,一边作势要抚上舞女高耸的胸部:“让我确认一下。”
舞女调笑着拍掉他的手,他们旁若无人地调情,仿佛不明所以的艾尔莎是空气。
艾尔莎看着他们的脸越来越接近,然后——她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是金属的咬合声。
艾尔莎睁大眼,她看到舞娘侧过来的半边脸,因为咧开的狰狞大嘴变了形,暴露出非人的利齿,而她咬住的也并非狄伦的脖子,而是一把闪闪发亮的银匕首。
狄伦的声音还如情人般温柔,“是不是有些太着急了?甜心。”他低头注视着舞娘近在咫尺的面容,用空余的手扣住了舞娘的脖颈和下巴,让她无法再次张开嘴。
狄伦放开被衔在嘴里的匕首,飞快地从腰间摸出新的利刃。“艾尔莎,”他甚至还有闲心情招呼她:“这是个好机会,你要好好看清楚猎魔人是怎么工作的。”
他将利刃送进了舞娘的脖颈,绿色的血液喷涌出来。舞娘疯狂地挣扎,试图挣脱他的禁锢。
青筋在手背和手臂浮现,但狄伦岿然不动,他缓慢又坚定插入匕首,直到刀刃完全没入肌肤。
人类的皮肤从舞娘身上脱落,就像是丽莎曾看到过的昆虫蜕皮,褐色的成虫从白色的茧中钻出。
狄伦踹开了挥舞着细肢的怪物,它趴在地上翻过身,八足将硕大的肚子支撑起来,怪物的原貌是一只巨型蜘蛛,但长有一张没有五官的人脸。
“该死!”蜘蛛口吐人言,还是舞娘那娇媚的声音:“你是怎么发现的!”
艾尔莎早就看呆了,等她回过神时,她已经滑坐在了地上,腿软得不受控制。
而狄伦挡在了她身前,左右两只手各持一把匕首。
“看着它,艾尔莎,别闭眼。”
狄伦的声音还是那么散漫,语气却冷了下来:“这是怪物人面蛛,一般生活在沼泽地带,但它在产卵前会需要大量的进食,所以才会进村子。”
“她、她会说话……”
“当然,她会伪装和欺诈呢,语言可是她的武器,要是你见过她非凡的舞姿,就知道她扮演的舞女多好。”
“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人面蛛追问。
“这个嘛,挺简单的。”狄伦露出了狡黠的微笑:“通过赌注。”
混在舞娘群中的人面蛛将自己伪装得很好,所以狄伦用赌注稍微诈了一下她们:“真正的舞娘都在盯着金币,只有你在忌惮银匕首,下意识的反应最难作假。”
“我想要你的血,猎魔人!”人面蛛在戒备,也在犹豫:“只要再来点营养我就可以生产了,你给我一杯血,我就让你们安全离开。”
“很多怪物都向我提出过这个要求,但我又不是实现愿望的灯神。”狄伦耸耸肩:“更不可能帮你接生。”
“那么你就去死吧!”谈判破裂,人面蛛扬起锋利的前腿,飞身跃起。
“躲到吧台后面去。艾尔莎。”狄伦飞快地说,投掷出匕首。匕首将那快得离谱的虫身撞得一偏。
狄伦错开脚步,转眼间就绕到了人面蛛背后,身形近乎优雅。
躲在吧台后的艾尔莎露出双眼张望,她看到狄伦踩住了人面蛛的后肢,扬起匕首对准她的腹部。
但人面蛛反应很快,她翻转身体,锋利的前肢划向狄伦的腿,狄伦只好暂时退后。
挣脱而出的人面蛛从尾部喷出丝浆,将自己吊起来悬挂在房檐上,警惕地盯着狄伦。
交手没多久,她就意识到狄伦占了上风,他不是她的猎物,而是实力强大的狩猎者。
“你应该出了酒吧,在街上对我下手。这样封闭狭小的空间对你并不利。”
“……要不是你对我早有戒备,我刚刚就能咬断你的脖子!”
“那还真是可惜了。” 狄伦轻松地笑起来:“就算和小姑娘说着话,我的注意力也完全被你吸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