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大人仍是那身青衣疏朗的着装,他低着眸,把玩着冰蓝色的长鞭“神陨”,扬起唇道:“好快的反应啊湛小姐。”
他虽然语气含笑,可湛云葳莫名感觉到,越之恒比过往所有时候都生气。
她方才要是慢了一步,那鞭子劈碎的地方,就是湛殊镜的脑袋。
她就说吧,以唇渡妖傀丹,越之恒恐怕恨不得杀了她。
好在她成功登上云舟,云舟开始载着仙门子弟升空。
也是在这时,方淮带着彻天府卫赶到。他脑子也是好使,路过的时候,顺手将侯府的湛雪吟拎了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怎么对付仙门的人,王朝老谋深算这批人十分有经验。
果然,华夫人看见女儿出现在这里,脸色都白了。
越之恒声音平静带笑,道:“拦下来,若是拦不住活的,就杀了,死的也一样。”
方淮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越大人好大的火气。
无数青面鬼鹤在空中升起。
湛云葳见识过厉害,知道大型云舟的速度及不上鬼鹤,如果没人拦着他们,今晚谁也走不了。
她当机立断,从怀中召出越之恒的鬼鹤,踏上鬼鹤的背。
“湛云葳!”湛殊镜想要抓住她,却晚了一步,只能看她驱使着鬼鹤,回身双手结印。
无数银白色的光芒如星子散射而下。
“……”方淮仰头,“越大人,你这是把青面鬼鹤都给她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话音刚落,越之恒神色更冷。
那些细若蒲柳的灵力倾斜而下,没有任何一个彻天府卫当一回事,直到他们发现那银白星芒,将他们灵力封锁,甚至连鬼鹤都无法再启动的时候,众人才知道问题严重性。
“烟海之灵,星罗棋布,万物芸芸,莫不从命!”
身下无形棋盘凭空升起,所有被灵力笼罩的彻天府卫,仿佛变成那少女手中旗子。
意志力薄弱的甚至丧失理智,朝着同伴砍杀而去。
方淮几乎看傻了眼:“这是什么玩意?”
越之恒望着驱使鬼鹤的少女,冷道:“你没听见她说么,控灵术。”
眼见清醒的府卫越来越少,越之恒冷笑一声,终于动手,鞭子“神陨”在他手中化成二十四枚诡异的冰凌,朝越来越远的云舟冷锐刺去。
湛云葳见势不好,只得收回控灵术,去拦那冰凌。
可惜冰凌四散,她只拦住了一半。云舟之上,不断有人惨叫着掉落。
湛云葳来不及回头去看受伤的都是谁,纯白的灵力与冰凌接触,她发现自己的灵力竟然在慢慢变黑!
越之恒的法器能腐蚀他人灵力?
她不敢再硬拦,索性将冰凌推回去,借力打力。越之恒不闪不避,轻笑了一声,抓起身边的湛雪吟挡在身前。
湛雪吟惨白着脸尖叫,湛云葳咬牙,生生控住了灵力,自己却被反噬吐出一口鲜血。
“越之恒!”
“湛小姐,越某可没躲,是你胆怯了。你若狠狠心,将我与她一起杀死便好。”
他笑声狂妄,道:“我教教你罢,拿弓来。”
身后的彻天府卫递上弓箭。
他挽弓搭箭,对着那云舟上掉落的人,箭箭指着灵丹。
“你知道自己输在哪了么,你不敢杀的人,我敢杀。”
方淮默默退了一步,也是第一次看越之恒疯成这样。湛小姐哪里惹了他,非要一点余地都不留,往人家软肋上扎。
下一瞬,越之恒毫不意外地看见,湛云葳舍弃了鬼鹤。
以灵力为网,飞身拦住他的箭矢。
七支箭,在触到她身体的那一刻,全部变成了玄色雾气,钻进她身体中,湛云葳直直坠下。
越之恒沉默片刻,神陨恢复成鞭,缠绕住她的腰,将人带到他的身前。
他低咳两声,咽下喉间血气,也没追那渐行渐远的云舟,低眸看了眼怀里的人。
平静道:“行了,回去。”
回去再和你好好算账,湛小姐。
第23章 承诺
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回汾河郡的路上,因着身体情况,越之恒没有再坐青面鬼鹤,借用了方大人的鸾车。
方家世代为官,方淮早年也是个贪图享乐的纨绔子弟,这几年要接手家中重担,才渐渐沉稳起来。
鸾车里宽敞又舒适,越之恒靠在车壁上,与湛云葳对战,他强行催动逆行的灵力,此刻脸色惨白,刚刚才好些的身体再次面临灵力溃散。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气成这样,到底发生了何事,以你的性子,不可能中湛小姐的套啊?”
方淮看一眼被放在一旁,昏迷过去的湛云葳,怎么几日功夫不见,越大人都成人家傀儡了?
越之恒顿了顿,道:“一时不察,此次多谢你。”
“越兄不必客气,这些年你也帮了方家不少忙。”
“之后若是有事,尽管开口,恒必尽力而为。”
方淮也不和他客气:“你也知道,从前几年开始,灵域结界不稳,我爹奉命修补结界,这段时间愁得都老了十岁。连我刚十三岁的远房表弟都被捉了过去,之后必定有拜托你的地方。”
若是结界邪气泄露,酿成大乱,必须彻天府帮忙诛杀新生邪祟,否则方家难以脱罪。
想到今晚虽然拦截住了十数个仙门弟子,却也逃掉了一大半,方淮问越之恒:“你有什么打算?”
越之恒淡声道:“跑就跑了,左右不过一些杂碎。”
“也是。”方淮压低了声音,“陛下的目标是蓬莱那老儿和裴玉京,湛小姐抓回来了就行。可你到底失职,免不了受罚。”
“嗯,过几日,我会进宫请罪。”
方淮见他有数,想来不会伤筋动骨。关于越之恒从宫中出来重伤,方淮有所耳闻,但他不敢揣测发生了什么,如今看来,对越之恒目前的情况反而有利。
越之恒因陛下而伤,才会让仙门有机可乘,陛下不会严惩越之恒,顶多做个样子。
“你们家这位御灵师小姐,可真是厉害。”方淮叹道,“若非你比她卑鄙太多,恐怕今日会栽一个大跟头。”
越之恒道:“谬赞,湛云葳的堂妹不是方大人拎过来的吗?”
“……咳,顺手嘛,我是觉得有可能用得上。”
越之恒盯着昏迷的湛云葳:“确实用上了。”
他冷笑一声。
如果不是顾忌湛雪吟,湛云葳那几箭恐怕就会毫不犹豫冲着他来了。
先前在蜃境中就已经见识了湛云葳的控灵术,不过那时她的控灵术尚且不成熟,如今却已经有了能控制灵修的雏形。
“方淮,今日之事,还望你守口如瓶。”
方淮神色复杂地看一眼湛云葳,点了点头:“我明白。”
湛云葳这样的能力,少不得引起觊觎或者忌惮。且灵域禁止修习控灵术,也不知长玡山主是怎么想的,竟然允许掌上明珠犯禁。
天亮之际,汾河郡到了。
沉晔知道闯了祸,此刻站在越府门口等着。
越之恒说:“困灵镯。”
沉晔连忙递上新的困灵镯,越之恒接过,扣在湛云葳的手腕上。
见越之恒抱着湛云葳下鸾车,方淮难掩看热闹的心态。
啧,让越大人吃这么大的亏,带着一身伤病当傀儡,湛小姐好狠的心。
也不知道一向睚眦必报、以牙还牙的越大人会如何做啊?
湛云葳有意识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一股凉飕飕的视线盯着自己。
念及昏过去之前的事情,她睁开眼睛,看见越之恒靠坐在榻边。
他拿着一本器谱,不过此时没有在看,而是淡淡望着她:“醒了?”
湛云葳从地上坐起来,发现外面艳阳高照,不知已经过去了几日。她略垂眸,果然发现困灵镯再次戴在了腕间,而他们也回到了原本属于越之恒的院落。
越之恒早就换好了衣裳,包扎好了伤口,看上去明显比前几日气色好些。唯独她还维持着数日前的模样,原本穿着的罗裙没变,连披风都没有解开。
难怪她觉得浑身都疼,越之恒将她扔在地上几日,又是冷硬的地面,又是无处不在的邪气,不疼才怪。
进入六月的汾河郡,有了燥热之意,知了在院子里叫个不停。
湛云葳对上越之恒冷冰冰的眼神,心里叹了口气。
她前几日还在祈求,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和越大人相见,没想到这么快又落到了他手中。
然而她更加记挂另外一些事,不得不问出口:“越大人,仙门的人怎么样了?”
以身与灵力挡箭前,她看见有人从云舟上掉落,后面的事情一概不知,她既怕所有人都被抓了回来,又怕有人因为这次逃亡受伤、死去。
“若我说,都死了,湛小姐可会后悔自己做的一切?”
湛云葳脸色白了白。
越之恒本来就在看她,见她脸上褪去血色,不可置信、茫然惶恐,那双明亮清澈的眼,也浮现出灰败之色。
他沉默片刻,冷冷道:“但可惜,没死。跑了一大半,剩下十七人,被重新关进了诏狱。”
这短短一句话,却让湛云葳仿佛从溺毙中活过来。
她抬眼看越之恒:“越大人,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你我二人立场不同,何来生气之说?越某知道湛小姐所做一切,皆是为了仙门族人,我棋差一着,没什么好说。而你没能逃走,是你无用。既然湛小姐沦为阶下囚,就烦请今后有些阶下囚的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