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初见的时候不会这样,多年后再次相见,在三皇子府第一眼看见湛云葳,他也不会因为她的狼狈牵动情绪。
短短两月而已,越界的何止是湛云葳。心里浅浅的厌恨之意涌出,他握住那香囊。
这也是你的道歉吗,湛小姐。为这一次,还是下一次呢?
七夕夜晚甚是热闹,哑女还没回来。
不断有天灯掉落,但彻天府如同铜墙铁壁,一个天灯都进不来。
湛云葳仰头看,近一些的天灯上面,几乎都是百姓的祝愿之语。
注意到一个兰花天灯时,上面的内容和百姓写得别无二致,只是最简单的诗句,却偏偏也是最熟悉的字。她心里怦怦跳,裴玉京竟然也来了。
“那天灯上有什么?”
身后的人冷不丁问,湛云葳心跳几乎漏了一拍,回过头去,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越之恒的视线,刚好也落在裴玉京所书的那盏天灯上。
湛云葳有一瞬头皮发麻。
她本身就忌惮越之恒的洞察力,见他神色没有异样,这才松了口气。
她其实不必紧张,不论如何,越之恒也不应认识裴玉京的字。
“普通诗词而已,越大人忙完了?”
从今早开始,越之恒就在画炼器图纸,他似乎很久没有画图了。
“嗯。”越之恒也收回视线,“你看了许久,要出去走走吗?”
湛云葳都做好今夜待在彻天府的准备了,没想到越之恒会主动问她。
如果能出去那当然好,彻天府毕竟是越之恒的地盘,真打起来,仙门并不占优势。
她迟疑了一瞬,点点头。
越之恒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带着她一起出去。
一路上十分热闹,这日子特殊,彻天府卫没有跟上来。四处都是卖糖人的、杂耍的。
甚至有不少御灵师。
王朝的御灵师自由有限,有的贵族灵修,认为他们待在后宅被珍藏才最安全,兴许也只有这一日,出来活动的御灵师最多。
他们手中大多拎着花灯。
湛云葳的视线忍不住四处逡巡,她知道裴师兄和仙门的人肯定就在附近,可看谁都像,又看谁都不是。
一盏玉兔灯递到面前,做得极为精巧可爱。
她拎着灯,忍不住看了眼越之恒。
他说:“阿姊让我带你逛逛,还有没有想要的?”
她收回心神摇摇头,河边不少人在放河灯,一眼看上去,河上仿佛星光点点,美不胜收。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拿着风车的孩子,好几次险些撞在湛云葳身上。
越之恒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她身上,那披风并非凡物,而是一件法器,穿在身上不仅不热,还有丝丝凉意,至少护着她能不被冲撞。
湛云葳越想越觉得他今日怪怪的。
其实从昨日出门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越之恒早该在她为失言道歉时就不生她的气了。
可偏偏像是有一股暗火,无声无息。
可她再看过去时,越之恒神色平静,仿佛是她的错觉。
四处还有卖糕点的,越之恒也买了一包递给她,湛云葳心不在焉咬了一口。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卖糕点的也多看了她一眼?
最要命的就是这样的情况,她抬眸觉得那杂耍的也在看自己。
哪个是裴玉京?哪个是湛殊镜?
若真用了改颜丹,她也看不出来。两人来到河边,湛云葳甚至觉得那画舫的船夫也怪怪的,她还要再看,下巴上微微一疼。
湛云葳对上越之恒一双冷淡的眼,昔日那双眼睛是浅浅的墨色,如今却愈浓。
“湛小姐,我方才说什么,你有听吗?”
“……”完了,他有说什么吗?
越之恒垂眸,平静重复了一遍:“我说,你唇角沾了糕点。”
你心不在焉找了这么久,找到你裴师兄了吗?
她低头想拿锦帕,唇边却被手指蹭过,她顿住,忍不住抬眼。
“前日你问我,如何才能泰然处之,你还记得吗?”
湛云葳自然忘不了这个罪魁祸首的话题,她又没法说不记得了,只觉得越之恒放在她唇上轻轻摩挲的手指怪怪的。
就算他看不惯要擦糕点屑,也应该擦完了才对。
她一想到附近说不定有同门,几乎要原地蒸发,忍不住握住他手腕:“越大人,我其实不是很想知道了。”
此处偏僻,又被杨柳树挡住,若非刻意注意他们的人,几乎不会看他们在做什么。
后颈被一只手轻轻握住时,湛云葳几乎立刻猜到了他的用意。
她睫毛颤了颤,睁大眼,越之恒低头。
看起来挨得近,实际上唇却没印在她唇上,仿佛只是想看她震惊之色而已:“都逛这么久了,湛小姐看清楚那些仙门杂碎在哪了吗?”
他默默等着,也不是没有算了的方式,只要她好好说。
可掌下的湛云葳已经知道中计,越之恒恐怕真的昨日就知道了,她只能让救她的人提防:“你们……”
越之恒注视着她,她只知在彻天府打仙门弱势,有想过他若败了的下场吗?在她心里,他是不是本就该死?
她的话止在喉间,一句没说完,已经被越之恒堵了回去。他死死捂住她的唇,笑道:“你知道么湛云葳,我有时候真想掐死你一了百了。”
不过短短一瞬,一道剑气划来。
越之恒头也没抬,冰凌飞出,破开这一击。
终于不再藏头露尾了?
越之恒抬眸,看着那站在高台的白衣剑客。两人视线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见浓烈的杀意。
对面那白色剑魂凝出了实体。
冰蓝色器魂也冲出来,身形一瞬暴涨。
第40章 离开
你错了,我清醒得很。
卖面具的老板揭了面具,画舫上的船夫竹竿化剑,就连杂耍的人,掌中烈火散去,也变成透明符纸,要出手对付越之恒。
湛云葳这才明白不是错觉,四处都蛰伏了仙门的人。
越之恒视线逡巡了一圈,淡声笑道:“既然人来齐了,那今日就别回去了。”
话音刚落,他们脚下为阵眼,金色的八卦阵在湛云葳脚下晕散开来。
越之恒说:“看好她。”
方淮也不知从哪里出来的,应声道:“放心。”
灯影绰绰中,那些影子渐渐凝实,仙门的人这才看清这哪里是什么影子,而是无数带着面具的彻天府卫,甚至还有灵帝的黑甲卫。
青面鬼鹤从空中飞来,个个目光冷锐残忍,蓄势待发。连水中也频频亮起杀阵。
从哪处撤退似乎都没活路。
蓬莱大师兄心里一沉:“师弟,我们中那狗贼的奸计了,他早设下圈套,在这里等着我们。”
裴玉京没说话,他身后的巨剑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柄细长朴实的剑。
剑身轻盈,然而剑一祭出,如流影浮光,纯正的金色明澈无暇。
方淮踏进阵法中,忍不住提醒道:“越兄,小心他手中的剑,那是上古神器。”
他们也没想到,裴玉京竟然真的令神剑认主了。
湛云葳上前几步,阵法如铜墙,将她困在其中。
“方大人!”
方淮摸摸鼻子,道:“湛小姐勿怪,方某也是受人所托。”
湛云葳也没抱希望他会将自己放开,方淮家世代都是王朝臣子。她收回视线,焦灼去看战况。
百姓发觉不对,早就四散逃离。
方淮作为一个阵修,还是第一次看两个九重灵脉的修士打起来,更可怕的是,这两人的状态明显就不正常。
按理来说,往往修为越高的人,对战之时越谨慎。
若非对方出杀招,能耗着打上几天几夜。
可眼下不管是裴玉京还是越之恒,明显出手都是杀招。
裴玉京的神剑本身神性温和,此刻却杀气暴涨,剑光直指越之恒项上人头。
越之恒那条冰蓝色的鞭子方淮也见过,可劈山断海,二十四枚齐出的时候,完全就是奔着给对方分尸去的。
金色与冰蓝色光芒相接之处,脚下树木一瞬枯萎,花灯炸开,连河水都咆哮着上了岸。
方淮连忙抬袖一遮,免得自己和湛云葳被淋一身水。
待他放下袖子,阵法也移开些许,湛云葳终于看清场上如何了。
两人都带了伤,脸上身上都有血,一时间竟然看不出谁伤得更重。
然而这里是王朝的地盘,拖延下去只会对越之恒有利,哪怕如今裴玉京因着神剑,还隐占上风。
裴玉京显然也知道,没有打算和越之恒耗。
再一次寻着空挡,他拼着身上被冰凌刺出一道伤,数十道剑气朝着方淮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