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之恒下意识握住她的手。
那白光从两人指尖相触的地方,一路灼伤他的指尖、手腕,小臂,几乎要腐蚀掉皮肉。
湛云葳抬眸看他,这才反应过来:“越大人,放手。”
他一言不发,却不肯松手,与那石碑相争。
湛云葳眼睁睁看着他腕间几乎露出白骨来,心中欢喜,鼻尖却发酸。
她知道这样下去,越之恒的手都会废掉。湛云葳咬牙,指尖放出灵力,迫他松开手。
而同时,曲揽月看出不妙,上前一步,将戮生符贴在越之恒身后。
湛云葳明显感觉到越之恒顿了顿,旋即眼中仿佛蒙上一层红色阴翳,终于如她所愿,松开了手。
白光所过之处,除了裴玉京,人人皆被灼伤。
文循身上的黑气被蒸发掉不少,亦消失在了结界旁,不知去了哪里。曲揽月眼见裴玉京追进了石碑之中,这才将解开的符咒贴在越之恒身上。
她靠在一旁参天的林木旁,望着自己身上的灼伤,叹了口气:“做什么呢越掌司,你还清醒么,明显这该死的石碑只伤我们,并不伤她。”
刚刚那一下,几乎将所有功夫都白费。
也不知她贴得是否及时,湛云葳感觉到越大人能狠心放弃她没有。
越之恒望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臂,沉默了好一会儿,闭了闭眼:“习惯了。”
曲揽月:“……”
不论如何也没想到是这个理由,但听来好笑又心酸,什么都可以伪装,唯独爱不可以。
偏偏他们这样的人,付出的爱在旁人看来都不见得稀罕。
曲揽月说:“放心吧,湛小姐本就不弱,这石碑对她也没恶意。裴玉京也进去了,想来没事。”
越之恒靠坐在一旁,处理伤口,也没再去看那石碑了。
很明显,这石碑是有针对性地阻止人进入。
曲揽月扔了一块石子去砸那石碑,好笑道:“早知世间多有不公,人分三六九等,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连一块石碑都会区别对待。怎么着,这石碑只能好人进?”
那白光不仅不伤裴玉京,还任由他追进去。
这也没道理啊,真这么灵,就不至于伤她和越之恒。
越之恒已经冷静了下来,没有理会她的胡说八道,眸中若有所思:“如果我没猜错,这就是渡厄城传说中的禁地。多少年过去了,再有灵气也不到识人的地步,多半靠气息区分。”
曲揽月好一会儿才明白他什么意思,在心里自嘲地叹了口气。
神圣之地啊,难怪。
文循就不说了,彻底的邪祟。至于她和越之恒,想到这十年来暗地里一直在做的事,一个背地里压制阴兵,一个是阴兵之主,怎么也不可能被禁地承认。
难怪禁地伤他们。
曲揽月说:“一会儿湛小姐出来了,你要不要解释一下?”
越之恒冷嘲道:“解释什么。”
曲揽月心道,好吧,还不如不说,有时候做什么比说什么管用。
她道:“等他们出来,大概也拿到百杀菉了,我是不信那东西能杀灵帝,真有这么厉害,就不至于东方既白和最初那位道君都死了。咱们不论如何也得意思意思抢一下,不然还不等阴兵练好,所有人都完了。”
越之恒也这样想。
曲揽月看他一眼,提议道:“一会儿我直接在你身上贴戮生符?”
越之恒沉默好一会儿,才说:“嗯。”
总比他解释为什么突然疯了,宁肯不要一条手臂,也要救回“害死”他阿姊的人好。
第67章 真相
她小字泱泱
湛云葳看着面前的一片湖。
湖面波光粼粼,倒映着月光。四处都是银白的星芒,照亮大地,美不胜收。
而空中悬浮着一处楼阁,看不真切。
她很快意识到,自己来到了渡厄城的禁地。
身边飘过来一颗明珠,其间装着一缕魂魄,那魂魄喋喋不休:“小御灵师,你是不是想杀文循,我可以帮你,只要你借我用你的身体一日。我不骗你,亦不会伤害你,我帮你杀了他。”
湛云葳根本不理它。
从她进来,就遇见了这抹话痨的残魂,按理说人死魂灭,它许是运气好,汲取了此处浓郁的灵气,又恰巧得到机缘,至今还保留着意识和记忆。
湛云葳知道有些不甘的魂灵,修习邪术以后能夺舍他人身躯,她根本不可能相信一个陌生的魂灵。
而今,湛云葳看着湖面之上那处楼阁,眼睛一眨不眨。
越靠近,她就越觉得眼熟,幼时那个反覆做的梦从未这样清晰,有个声音吸引着她,湛云葳知道,这就是她一直以来寻找的地方。
明珠中的魂灵说:“别看啦,那阁楼上不去。此地宝物倒是不少,虽然最厉害那几样被人拿走了,却还剩不少,我带你去找呀。”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明珠往湖中飞,飞至一半,原本平静的湖面却骤起惊涛骇浪,将它拍了回来。
它惊呼一声:“你看吧,很危险的,阁楼不让人上,我在此处十年了,也没上去过。”
湛云葳伸手触了触湖水,灵域是冬日,这湖水触手却意外地暖,她起身,迈步踏上湖面。
魂灵本来以为她也要被赶回来,却没想到看见了意料之外的一幕。
那永远抗拒外人的湖面,漾开一层层涟漪,却不是攻击湛云葳,而是骤开无数莲花。
随着她一步步往前走,湖面仿佛有了实质,露出空中的白玉阶,仿佛迎接着归来的人。
明珠中的魂灵看傻了眼。
这御灵师少女竟然真的上了那阁楼。
湛云葳却知道为什么,因为这被封印起来的阁楼,是她的家。
甚至不必进去,她都知道那廊下挂着小鱼风铃,每当风一吹,就会响起清脆的铃声。
果然,她在阁楼之中,发现了一张属于婴孩的床,床上还放着一只布老虎。
随着湛云葳拿起布老虎,湖面上越来越多的花盛开,一时间整个禁地星子漫天,连阁楼的结界也消失了。
明珠跟着飘上来,惊叹不已。
湛云葳见它气息纯净,并没有赶走它,任由它跟在自己身边。
可惜景仍旧是梦中的景,此处却没有梦中的人。
魂灵看出来她在此处如入无人之境,亦发现她好似在寻找什么,自告奋勇道:“你随我来,我知道哪里兴许有你想知道的事。”
湛云葳将布老虎珍惜地放在怀中,跟着魂灵找到了它所说的地方。
神龛之上空荡荡一片,许多东西都消失不见了,湛云葳想起泓元道君的手札,想必这就是当初他们拿走神剑和其他东西的地方。
而眼前只剩一个巨大的轮盘,轮盘之上,一本金色的书无比耀眼。
湛云葳幼时在古籍中读到过这个法器,据说有本记录灵域历史的神书,唤作“创世命书”,大到记录下了远古神族,小到书写一只蜉蝣的生命。
如果眼前的是命书,那确然有她想要知道的一切。
湛云葳上前,试图翻开命书。
这命书没有拒绝她,光芒一闪后,湛云葳发现面前站了一个熟悉的人,那人抬眸,仿佛也对上了她的目光。
湛云葳道:“爹爹?”
眼前的长玡山主,却要更加年轻一些,他不像后来留着胡须,此刻穿一身青色衣袍,正赶去救人。
身后黑气漫天,他们跑得很快,穿过湛云葳的身躯,仿佛看不见她的存在。
湛云葳连忙跟上,却发现下一瞬,长玡山主等人来到了禁地之中。
禁地中,果然是手札中记载的,总共有四个人。
除了她爹爹,还有蓬莱尊者,越临羡,和泓元道君。
几人之中,长玡山主和越临羡辈分最低,他给众人见了礼,其余人也连忙回礼,感谢他顾念道义前来救人。
长玡山主说:“不知诸位可有找到被掳走的御灵师?”
所有人面色凝重,摇了摇头。
越临羡凄苦一笑:“是我害了诸位,临羡百死难辞其咎。”
湛云葳第一次看见越之恒这个名义上的便宜父亲,有些明白宣夫人为何对他念念不忘。
这位曾经的越大公子不仅容貌出色,为人也十分清正果敢。
在外面他便十分骁勇,主动留下来断后。若非长玡山主拉了他一把,想必现在他已经死在了禁地之外。
几人很快发现,邪祟进不来禁地之中。
蓬莱尊者一抬头,就看见了神龛之上供奉的神剑。
湛云葳顺着他的目光,也看见了尘封的几样宝物。二十六年前,蓬莱尊者远没有后来古板怯懦,他眼神清明,眼里是剑修对世间最好之剑的赞叹。
那神剑不容靠近,他毅然上前叩首:“都说神剑有灵,而今邪祟横行,三界动荡,诸神在上,惟愿祝我们一臂之力,还百姓一个盛世!”
神龛光晕几转,最后神剑竟然真的可以触碰。蓬莱尊者大喜,然而神剑到手之后,他却没法拔出来。
湛云葳看见他眼里划过一丝失望和难堪,眼神也不复方才清明,不由皱了皱眉。
或许叩首那一刻,尊者还是个纯粹的剑修,神剑不认他为主,却令他剑心顷刻动荡。
不过这一行为,也给了其他人启示,或许此处真有对付渡厄城魑王和城主的方法。
湛云葳走过去,在越临羡身旁,终于看见了越大人一直隐藏的那个秘密。
那是一朵冰莲,花有十瓣,冰莲圣洁,其上的莲纹,却鲜红如血。
这便是可以无视天地法则的悯生莲纹,圣洁与不祥并存。
湛云葳下意识道:“别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