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因子人层面的战场第一次在尹青荇的面前展现。

　　虫母的无数双眼睛努力想要记住每一份能量运转的痕迹，但是大多数依然无法不能被生物的视野所捕捉。

　　由于太过用力想要记住超出自己掌握的知识，有一些眼睛甚至因此直接爆掉。

　　这就是……因子人，被奉为神明的力量。

第186章

　　该如何形容那种力量呢？

　　那是远超人类知识理解的, 肉眼也无法观察的东西。

　　尹青荇忽然回忆起了那段在实验室里的时光。

　　比特是一个对力量掌握和运用非常精细的因子人，他可以只使用极为微小的时间力量毁灭一个人，而不伤害他附近的任何一个人。

　　关于这一点, 他也非常自得, 并自认为这是一种艺术。

　　“你曾跟我说，当某种能力使用到巅峰的时候，就已经远超能力所代表的含义，而成为一种艺术。”比特学会了“艺术”这个词，于是很快活学活用，把它运用到了自己的身上。

　　“我在时间力量的使用上，就达到了艺术的水准。”

　　彼时的尹青荇五感被夺走，世界一片黑暗无声,她能接收的信息仅仅只有比特这一个狭小的窗口。于是本来不怎么多话的她，偶尔也会在比特面前,暴露出自己尚还年幼的模样,比如会时不时的抖个不怎么好笑的包袱。

　　会跟比特显摆一下自己的网络词汇量，在比特询问后，有些高兴，认真向其解释那个词语的意思。那个时候,她还尚无法真正理解比特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哪怕想象中他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却并没有一个真实的概念。

　　所以对于比特这种完全不谦虚, 甚至有些自恋的自我描述, 她不仅不恐惧，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而比特大部分是无法理解她的, 他们本来就活在完全迥异的世界。

　　“你的世界跟我的世界是不一样的。”比特向着这个一脸茫然却又非常想要踏入他的世界的姑娘说。

　　生活在尹青荇那个年纪,总有一种整个世界在围着自己转的中二幻想，她还没有遇到那种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去改变的事情,她还没学会接受自己的普通，没有学会什么叫做认命。

　　所以对于比特表现出来的拒绝，她没有一点退缩，反而被激起了那过于旺盛的叛逆心。

　　“哪里不一样了？”她还偏要试一试。

　　如果是一个成熟的大人，遇到这样年轻，莽撞，不知事的孩子，他会有种过来人的包容，当然这种包容会让中二少年产生更大的叛逆心，觉得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总之，他不会让这样的少年去面临他不应该去面临的事情。

　　但是比特不是，他连人都不是，他又怎么会去懂一个十五六的少女的狂妄与不知天高地厚，在他的眼里，你既然有这个勇气，那么我也不会不给你这个机会。

　　他所接触的对象，大部分人的选择必定是深思熟虑的，是做好一切准备的。哪怕少部分不是，那么真的被远超自己所承受的力量给冲垮，那也是你自找的。

　　他不会皱一下眉头。

　　所以，他就这么，把属于那个世界的信息塞进了女孩的脑袋里。

　　也正是他这种近乎于无情冷漠，却又把尹青荇当做一个成人对待的态度，让那时的尹青荇反而是增添了许多好感。

　　你知道，那个年纪的孩子，她们的自尊心总是意外的强盛。

　　哪怕是经历了许多的尹青荇，她其实也正属于锋芒毕露的阶段，离着性格成熟还差了老远的距离，所以那个阶段的她反而是极为反感别人对她的包容与忍让。

　　虽然这么描述不怎么恰当，但人的骨子里确实是有点犯贱的因子在里面的。

　　你越是看不起我，我就越是想要让你瞧瞧我，让你后悔自己的判断，让你必须认可我。

　　反正就是这么一股别扭劲，当尹青荇被那杂乱的，混乱的信息给弄个整个人快要不好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有产生那么一丝后悔。

　　因为她感觉自己在那一刻离着死亡已经到了脸贴脸的距离，有那么瞬间，她几乎认不清自己到底是还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死亡，并不让她觉得恐惧。

　　年纪越小的孩子，因为对生命认知还很浅薄，所以总会轻而易举的抛弃自己的生命，他们轻轻的抛起，然后重重的坠落，在浑浊的水泥地上开出血色的花朵，留下许多遗憾和难以治愈的痛苦。

　　虽然，尹青荇在这方面稍微要成熟一点，至少她所面临的问题已经拦住了大多数人，因为他们在遇到同样的处境，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在被关在实验室的日子里，她时常会思考一个问题，比如自己为什么还活着，比如自己要不死了算了。

　　真正让她坚持下来的，不是对死亡的畏惧，而是不甘心。

　　我说过，这个年纪的孩子，在自尊心上面实在是过于旺盛了。

　　就比如现在，当意识到自己可能会因为一句话而死的时候，她所产生的后悔，并不是恐惧死亡，而是害怕丢脸。

　　面子比天大，这才是故事的真相。

　　好在那无论怎么倒霉却总是顽强不倒的命救了她，她保住了自己极为尊贵的面子，当她再一次“睁开”她那完全不存在的双眼，她确实看到了一个不属于她的世界。

　　该如何描述呢，原来人并不是长的他们以为的模样。

　　举个不知道从哪里看到的例子，有人说蚂蚁生活在二维世界，因为它的视野永远是一个平面，所以它看到的东西永远只有一个面，而看不到它另一个面。

　　就好像二维生物看不到曲面，永远只能看到一条直线，一个平面一样。

　　人类受限于三维视角，看不到四维的东西一样，在另一个更广度的视角里，那些不被人类观察到的东西也能被看到，于是彻底颠覆了尹青荇十几年生活下建立起来的固有印象。

　　它无法用语言来描述，并且会随着你的观察而改变。

　　在物理中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叫做波粒二象性，这个得出波粒二象性原理的实验来自著名的双缝干涉实验，光子会因为人的观察而出现两种完全不同的结果，当用摄像头，光子会呈现出波的形状。而不使用摄像头，光子又呈现出粒子的特性。

　　这也是量子力学被人广为认知的实验。

　　后面的梗什么遇事不觉量子力学，也大多来源于此。

　　在那个世界里，外物的观察会改变，甚至决定物质的性质。

　　除了观察，还有人类产生的情绪也不再不可见，总之情绪成为了一种摸得着看得见的物质。

　　该死，我到底再说什么鬼东西。

　　总之，当时尹青荇看到了一个非常神奇的世界，一度因为看到这个世界接收到远超自己理解的知识而死去。在某种求生力量的影响下，她几乎无师自通学会了屏蔽掉大部分东西，而只展现自己想要观察的那部分内容。

　　也正是这种行为，救下了她。

　　以上，就是尹青荇在面对宇宙之中两个因子人对战而产生的全部回忆。

　　那个被她忘记的“开关”在此时重新被她回忆起来，她明白，只有打开这个进入另一维度视角的“开关”，她才真正意义上进入到那个世界里，才能看到两个因子人的全貌。

　　当然，她必须要做好全盘接收那个世界所有的信息，那些信息对于一个处于三维世界的生命来说，极具杀伤力。

　　哪怕是一件很小的东西，都能给她带去难以想象的伤害。

　　当然，此时的她，也不是回忆里那个被人囚禁，毫无反抗，除了一身自尊一无所有的女孩。

　　她已经有意识和无意识之间接触到了许多超出当下人类所能理解的事物，并且在这段时间叠了足够长的血条和足够厚的防御，不至于在看见的一刹那见被清空血条死去。

　　这一切让她做足了准备，当她打开那个“开关”的一瞬间，世界在她的眼里颠覆。

　　属于虫母的无数双眼睛，在此刻合为一双眼睛，长而翘的眼睫毛微微抖动，无数的信息被那双唯一的真眼收纳于眼底。

　　之前就已经看到的绿色线条在这一刻展现出自己真实的全貌，那是一棵悬浮在宇宙中的树，它的根须探入到宇宙的真空，吸引无数宇宙的浮尘，小块的陨石，甚至还有小行星过来。

　　那棵树实在是太大了，就连小行星在它的身体对比之下都变得很小，轻轻一抓就把那枚曲线环绕运行的行星抓入到无数根须里面。

　　就这样，整个根须包裹出一个巨大的实心圆球——尹青荇意识到这就是精灵起源星的由来。

　　起源星不是一颗行星，而是一棵树。一棵长在宇宙中的树。这画面实在是超出她的想象。

　　而那棵树在这个视角下确实很美，它有着粉色的，如若烟雾一般的衣带，环绕着树的周身，那些是树的力量在宇宙中的辐射。

　　怎么说呢，每个生命在运动的时候都会因为跟环境的交互而产生长短不一的辐射。但是这种辐射大部分是肉眼都无法观测到的，只有极为强劲的生命，仅是它的存在就已然影响到了四周所有与它或产生交互，或没产生交互的一切，于是那些辐射就变得能够肉眼观测到。

　　树的辐射探到非常远的宇宙，它改变了无数颗恒星的轨迹，它的力量也在跟这些交互中变得更加强力。最后成为了一种法则，一种宇宙随处可见的存在——

　　植物。

　　只要有植物的地方，就有树的力量。

　　只是在你没意识到它的存在的时候，它是无害的，轻易就能被攀折的。而当你意识到，它就成为了另一种东西，一种可怕的，无法被理解的强大存在。

　　就比如当树的力量追随，并杀死尹青荇所制造的傀儡的时候，留下了无数让人意外的悬案。

　　比如突然猝死的女仆，有人在她的衣服上发现了一枚小小的果实，那是一种随处可见的，像野草一样的果实，它并不引人注意，被人随意的丢在了地上，也许过不了多久，这枚果实会在附近的泥土里扎根，并长出新的植物。

　　又比如那突然因为食物中毒而集体死亡的餐厅，他们的身体里都提取出来了一种奇特的毒素，有一个没有人发现的细节，那就是在那餐厅里的绿植长得格外的茂密。

　　那些人，或多或少都能发现一些植物存在的痕迹。

　　但植物，随处可见。

　　谁能想到，制造这一切的杀手，就是这小巧无害的植物呢？

　　就连海底，生物稀少，见不到光的海底都长有数不清的植物，无数的藻类遍布整片海底，它们给大部分海底生物制造出可供生存的环境。

　　谁能想象没有植物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树不在这里，但是树无处不在。

　　……

　　而当尹青荇的眼睛从树的身上挪开，她终于看到了那个存在于过去记忆里的比特。

　　记忆里的比特，是一张普通的，甚至有些油腻的中年男人的形象。

　　她开始怀疑，这到底是比特给自己找的形象，还是身体机制防护下对自己的自我欺瞒。

　　过去的那个她无法看到比特的面貌，因为仅是“看”这个行为就已经会对她造成伤害。但是那部分回忆又对她非常重要，她在那片回忆里掌握了不属于人类的知识，一旦丢失，那她将丧失绝大部分力量。

　　所以比特必须要有一个形象，甚至不能隐藏，因为她了解自己，总是会有一些过于旺盛的好奇心，并且你越是不让我看，我就越是想看的叛逆。

　　也正因此，那么存在过去的比特就被自己替换成了一个绝对不会让自己产生兴趣的外貌。

　　这也正是那个活在另一条时间线上的虫母，对自己的保护。

　　此时，当她“看”到比特的那一瞬间，过去记忆里的锁就被冲开了。

　　她想起自己真实记忆里看到比特的那一天。

　　她看到的不是一张人类的脸，而是一个螺旋。

　　一个金色的螺旋，上面像串葫芦一样串着无数颗星球。

　　比特是一个盘绕前进的螺旋，如果真要用一个物体来形容，他像一个陀螺。当然，他的颜值比常见的陀螺要好看许多，但这并不能描述他形貌诡异的万分之一。

　　因为仅是看到那个螺旋的一瞬间，大量的信息就已经要冲爆脑袋，尹青荇在关键的时候屏蔽了所有的一切，她努力让一些别的画面覆盖自己看到的东西。

　　比如讨厌的虫子，油腻的中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