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面扫地也没办法了，莉兰。”艾蕊萨苦笑着摇头，“我们能怎么办呢？如果真的开战，你觉得我们能撑多久？半个小时？”

　　“那如果他提很过分的要求呢？”莉兰满心不安，“如果……如果他要求我们交出领地呢？就算他给钱，但就像你说的，领民们怎么办？！”

　　“我并不知道他会如何回应，莉兰。”艾蕊萨深深地缓了口气，“我只能说，我们得先问问，然后再想下一步怎么做。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那……”艾蕊萨偏过头，望向城堡的窗外。

　　目光所及之处，她只能看到自己领地上的陈旧街道，但顺着这个方向再延伸出去，延伸到几十公里外，就是奇亚娜小镇了。

　　——如果达蒙公爵真如莉兰猜想的那样，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吞并她们，那艾蕊萨能想到唯一出路就是将这片土地拱手相让，带着居民们投奔奇亚娜小镇。

　　.

　　奇亚娜山脉。

　　原本葱郁一片的山涧此时已经寸草不生，山上灌下来的瀑布也变得窄了，河流更是细到只有以前的四五分之一。水边早已完全见不到前来饮水的野怪，但它们并不是嫌水流太细，而是已经在酷热中死绝了。

　　珍娜、切斯和以撒一起在离河流不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在他的指引下开始挖井。但两个人的建造术级别都只有三十出头，属性非常一般，打井打得十分吃力。

　　不过这也没关系，因为以撒也在干活，他的满级建造术足以补齐两位队友的短板。

　　于是珍娜和切斯边干活边聊天，切斯忍不住地吐槽以撒：“我不是否认你对梦想的追求啊……但我说，你是不是也没必要跟钱过不去？足足八百万铜币，先收回来再说啊！收回来你就可以先去做一些投资，在这方面，你得承认你比领主大人强多了吧？”

　　“就是。”珍娜闷头敲敲打打，但也附和了切斯的牢骚，“你以前那么在意你母亲留给你的遗物，现在怎么花得这么大方……”

　　“以前有不花的底气，但人总要学会变通。”以撒的口吻很平静，说着睇了眼二人，又说，“再说，以前说我对遗物太在意的，难道不是你们吗？”

　　“……”两个人对视一眼，无力反驳。

　　这的确是事实。

　　以撒的母亲离世时给他留下了数额堪称恐怖的遗产，不说稀世珍宝和各种装备，单是钱就装满了一座城堡的整个地库。

　　而且那还不是现在流通的铜币，其中九成都是因为过于值钱根本无法直接消费的金币，剩下一成则是银币。

　　这些钱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以撒一枚都不曾花过。因为对他来说，母亲的离世过于突然，而他那时候又过于年幼，很难承受这样强烈的伤痛。

　　他就将思念寄托在了母亲给他留下的东西上，很快就因此产生了一些病态的执拗。

　　他觉得哪怕是海量的金币和银币，也每一枚都承载着他对母亲的思念。

　　可现在他开始花这些钱了，不仅屡次冒险传送回王宫地库去取，如今还花出了那么点“报复性消费”的味道，和他之前的珍惜大相径庭。

　　切斯无声地摇摇头，一时觉得他在涉及叶沐的事上总是有点不理智，一时又觉得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反正他不可能回归从前的身份和生活了，那如果能打拼好现在的小镇，也不失为一种新的人生。

　　“有水了！”突然冒出来的水流打断了切斯的思绪，让他喊了起来。

第84章 领主会见

　　以撒也已注意到了井底的水流，还很微弱，他想了想：“再向下挖十米，然后我们在附近扎营。”

　　“……扎营？”珍娜一愣，抬起头，神色茫然，“犯不上吧……这里离小镇很近，不论走过来还是传送过来，都很方便。”

　　“嗯，但我想随时观察周围的情况。”以撒道。

　　珍娜和切斯闻言了然，不再说什么，三个人一起继续向下打井，不知不觉忙到了傍晚，终于打到了合适的深度。

　　之后的工作，以珍娜和切斯的建造术水平就帮不上忙了，以撒独自建造了一个【观赏水池（深）】，又随意搭配了一个造型并不夸张但面积很大的喷泉。等他忙完，珍娜和切斯已经扎好了帐篷，还在帐篷前燃起了篝火，珍娜正把几个从小镇集市上买来的烤串架在上面加热。

　　“终于弄好！快来吃点！”见以撒竣工，珍娜招呼他。

　　以撒踱到篝火边坐下，接过珍娜递来的烤串，一边吃一边不住地往喷泉的方向张望。面对美食，他很少这样心不在焉。

　　他想看看，在小镇内能提供滋养和降温效果的建筑放到野外，还有没有同样的效果。如果有的话，能不能让这里的野怪正常生存。

　　假如实验成功，野怪和作物真的开始刷新了，他就可以尝试将这些设施在野外铺开。

　　……铺满全世界当然是不可能的，但至少可以尽量规划一下奇亚娜山脉和龙寐平原。这两片地方是奇亚娜小镇居民日常刷怪采集的主要地点，也是小镇物资的主要来源。

　　倘使这些真的能恢复，在世界其他地方一片荒芜的情况下，奇亚娜小镇无疑多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优点。

　　以撒设想着这种可能性，嘴角忍不住上扬。他知道，如果他把这个想法告诉叶沐，叶沐必然会支持他这么干，但他并不想拖叶沐“下水”——因为他必须承认，他之所以会有这种打算，本质是因为他心里克制不住地要和那些“旧日势力”较劲。

　　所谓“旧日势力”是他自己定义的一个统称，其本质就是那些贪婪迂腐的贵族和领主，外加他那位或许愿意做出改变，却因为懦弱无能不愿冒险尝试的父亲。

　　他们被欲望蒙蔽，变本加厉地剥削平民，让大大小小的领地都民不聊生，并且坚信只有这样才能维护自己的利益。

　　以撒无法苟同他们的残忍行径，也不想和他们共沉沦，因此爆发的争吵多到数不清，让他极度痛苦。

　　而现在，他远离了他们，生活在一片全新的领地上。这片领地虽然名义上不是他的，他也对它没什么占有欲，但他总归还是对这里拥有很大的决定权，他终于可以肆意地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他想让那些陈腐的“旧日势力”看到，即便不剥削平民高位者依旧可以过得很好。

　　甚至于……等经济发展起来，他坚信叶沐这样的领主早晚会过得比那些大贵族更好。

　　他要证明这一切，想证明掌权者和平民可以和平相处，可以共同谋求更好的未来。

　　更让他开心的是，他终于遇到了能认可他的人。

　　在叶沐之前，哪怕是珍娜和切斯，偶尔也会质疑他的决定。但叶沐……他们之间也出现过分歧，可在要紧的目标上总是一致的，细节上的分歧往往是因为她总能想得更加全面。

　　这样的分歧完全不影响心情，目标一致导致的相互认可和高度默契更让他感觉无比享受。

　　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为此遗憾母亲走得太早，否则她和叶沐恐怕会成为志同道合的忘年交。

　　唯一的风险是……当两位优秀的女性站在一起，他的存在可能就比较多余了，哈哈。

　　以撒盘坐在夜色下的帐篷里想着心事，偶尔喝一口体力或者生命药剂恢复数值，或者吃两口出自叶沐之手的菜。除此之外，他这一整夜干的事就是时不时走出帐篷，焦灼地查看【观赏水池（深）】附近的状况。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五天，但面前这片土地没有任何动静，连一根绿芽都没有。

　　“可能在领地外没用？”切斯提出一个可能性。

　　以撒自己也这样怀疑，但他还是说：“换个位置，再试试。”

　　.

　　在以撒三人组打下第二口井的时候，达蒙公爵与艾蕊萨女爵、莉兰女爵三方见面了。

　　见面的地点被安排在达蒙公爵的城堡里。他本来完全不想见她们——只是两个弹丸之地的领主而已，他从来没把她们放在眼里过。现在矛盾初现，他直接把她们的领地打下来，是最方便、也最一劳永逸的操作。

　　但他手下的骑士团团长维加劝他先面谈一下。维加的意思是，既然他本身警惕的只是奇亚娜小镇的野心，那就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大动干戈，大可用其他方式寻求解决方法，比如给两位女爵施压，让她们和奇亚娜小镇断交。

　　不得不说，维加团长是个很会说话的人。他之所以进行规劝，是因为不想看辛特拉镇和奥林德镇的平民遭受无妄之灾，但他选择的措辞是：“我们已经做过很多调查了，但至今依旧对奇亚娜小镇领主的身份毫无头绪，这很不正常。万一他身后的贵族真的权势滔天、而他本人又锱铢必较，您对他的盟友动武，很可能会引起别的麻烦。”

　　这个设想如果成立，能逼迫两位女爵和奇亚娜小镇断交就太好了——倘若奇亚娜小镇的领主真的是锱铢必较的人，断交这种微妙的行为他必定不能容忍。两位女爵将为此承担全部后果，达蒙公爵则既可以免去后顾之忧，又能全身而退。

　　现在，艾蕊萨和莉兰两位女爵站在了达蒙公爵面前，虽然双方实力悬殊，但达蒙公爵的待客之礼还是相当到位，他将两位女爵请进精心布置的会客厅，三个人平和地一同坐到沙发上。

　　在简单的寒暄之后，达蒙公爵开诚布公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如果不想战火四起的话，我希望你们和奇亚娜小镇断交，这是我唯一的诉求。”他毫不委婉，态度称得上强硬。

　　当然，站在实力的角度，他也没什么可多客气的，打或不打，主动权全部在他。

　　“公爵大人……”艾蕊萨脸色苍白，艰难地缓了口气，“您一定要将事情做到这种地步吗？”

　　“哦，女爵，什么地步？”达蒙公爵摊手笑道，“我只是要求你们和一个新建的小镇断交而已，这是什么很让人为难的事吗？老实说，我觉得这不仅不让人为难，而且很好理解——你们应该也感觉到了，奇亚娜小镇的领主是有野心的，没有人知道他下一步想要什么。而你们二位……你们的领地在我的领地中，你们和这样的人结成盟友，让我如何安心？”

　　“……”艾蕊萨女爵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了。

　　或者说，达蒙公爵的话让她意识到，说什么也没用了。

　　因为他和她们的观点从根本上就不一样——他认定奇亚娜小镇的领主野心勃勃，而在她们眼里，根本没有。

　　虽然她们尚未见过领主本尊，但她们认为那应该是个真正善良的人，否则奇亚娜小镇的环境不可能那样好。

　　至于野心……或许也不能说善良的人就完全没有野心，但艾蕊萨觉得，这种野心至少与达蒙公爵想象的不一样。像达蒙公爵这样的人，是完全不能理解他们的。

　　可这必然是说不通的。

　　艾蕊萨女爵和莉兰女爵为了暂时稳住达蒙公爵，只能表示自己会好好考虑。这个答复足以让达蒙公爵露出满意的笑容，在他看来她们毫无反抗的可能，这种状似敷衍的答复本质等于低头，只是还在强撑自己的傲气而已。

　　他于是客气地亲自将艾蕊萨和莉兰送出了大门，艾蕊萨和莉兰也维持着体面的微笑，一直维持到了坐上马车。

　　放下车窗的帘子，莉兰的笑容一秒消失，她紧紧攥住艾蕊萨的手：“怎么办？难道真的跟奇亚娜小镇断交吗？”

　　“不可能。”艾蕊萨脸上的笑意也已荡然无存。她面色铁青，微微抬着下颌，薄唇紧紧抿着，“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和奇亚娜小镇断交的。”

　　莉兰很是慌乱：“可达蒙公爵……”

　　“我马上联系以撒先生，向他提出和奇亚娜小镇的领主面谈。”艾蕊萨强自缓了口气，“哪怕让出领土，我也绝不和奇亚娜小镇断交。能让我的领民过上好生活的人，一辈子都是我的朋友。”

　　“……你说的对。”莉兰的心随着她的话平静下来。

　　没错，奇亚娜小镇前不久刚刚慷慨解囊，为她们提供了榨汁机和解暑饮品。她不知道这些东西在奇亚娜小镇领主的眼中有多少价值，但对她们来说是雪中送炭，一举解决了她们的燃眉之急。

　　所以她们不能忘恩负义，就像艾蕊萨说的，奇亚娜小镇的领主一辈子都是她们的朋友。

　　领地实力的悬殊让她们可以对达蒙公爵退让，但退让不等于她们可以反过来伤害帮助过她们的人。

　　于是在各自返回领地后，艾蕊萨火速联系了以撒，毫无隐瞒地将达蒙公爵威胁她们的经过和盘托出。这样的坦诚是有必要的，以撒看完艾蕊萨发来的消息，立刻意识到辛特拉镇和奥林德镇正遭受怎样的威胁，连在野外打井的事都暂时搁置了，使用【高级传送符】直接传送进了夜幕餐厅的后厨。

　　“啊！”刚给自己做好一份【什锦炒饭】的叶沐被突然闪现的人影吓到，差点把那一整盆饭都扣在自己脸上。

　　“不好意思……”以撒尴尬地致歉，叶沐一脸震惊：“你在我的餐厅后厨设置传送点？！”

　　“不……【高级传送符】不需要专门设置传送点，我只需要记得大概坐标就可以。”以撒窘迫地解释。

　　“太吓人了！”叶沐忍不住抱怨，“下次麻烦你还是走门行吗？”

　　“下次一定。”以撒笑笑，“这次是真的有急事，我觉得早一秒解决都好，所以就直接过来了。”

　　叶沐一怔：“急到这种程度？什么事？”

　　以撒说：“艾蕊萨女爵和莉兰女爵想见你。”

　　“这个时候吗？”叶沐听到这件事，第一反应就是抗拒。

　　这几天她的领地也就是刚刚从“坐吃山空”的状态缓过来一点儿，但依旧“入不敷出”。小镇外又还有那么多灾民需要救助，她每天脑子都乱糟糟的，哪有心情见艾蕊萨和莉兰？

　　另外在潜意识里，她也很恐惧掉马可能带来的风险。所以即便和其他领主相见是早晚的事儿，她也依旧希望能晚一天是一天。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以撒说，“如果可以拒绝，我会帮你拒绝的。但现在的问题是，如果她们不跟你面谈，她们的领地可能就要没了。”

　　“发生什么了？”叶沐对他话里透露的严重程度表示诧异。

　　——以撒的话听起来就好像马上会有小行星撞击地球，并且会精准落在辛特拉镇和奥林德镇一样。

　　“你自己看吧。”以撒将聊天记录打开，调成对叶沐可见的模式。

　　叶沐一目十行地看完，心里的那一点戏谑彻底消散，神情也沉下去：“达蒙公爵太无耻了……两位女爵想怎么办？”

　　“还不太清楚。”以撒顿了顿，“但不论她们在做什么打算，这件事都关乎两个领地的生死存亡，只有我这个领地代理人出面很不合适，应该由你们三位领主亲自面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