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以撒点头。

　　亚伦问：“如果其中的哪一个把你卖了呢？你的任何消息在你亲爱的弟弟那里恐怕都很值钱。”

第122章 危险计划

　　“就像我刚才说的，我暴露是迟早的事。真的到了那一天，不论有多少贵族站在我这边，都比没有强吧？”以撒的语气很轻松。

　　亚伦哑了哑，又问：“那如果菲伊子爵直接把你卖了呢？”

　　“哈哈。”以撒笑了，“那我只能说，我的运气太差了。”

　　亚伦已经快担心死了，这让以撒的笑侃显得很不合时宜，亚伦眉心深蹙：“你不应该寄希望于命运！”

　　“……好吧。”以撒感受到亚伦的暴躁，讪讪地敛去笑容，正襟危坐，“老师，您应该知道，我虽然有一些……不太切合实际的梦想，但我从来不是寄希望于命运的人。”

　　亚伦一语不发地看着他。

　　以撒舒了口气：“怎么说呢？我觉得菲伊子爵不会出卖我，他没立场这么做。”

　　亚伦对此表示怀疑：“你确定？他在前阵子的波折里几乎散尽家财，如果他把你的消息卖给多里安，多里安恐怕会把他失去的所有钱财都补回来，还要再额外给一笔，这个诱惑不够大吗？”

　　“诱惑够大，但菲伊子爵应该清楚自己有没有本事活着拿到、又有没有能耐活着享受他们。”以撒的唇角略微勾起两分，带出些许促狭，“他已经见过您了，老师。即便他不认识其他骑士团成员，但等他再见到我，应该多多少少会猜到这个小镇里不止您一个‘能人’——相信我，虽然菲伊子爵作为领主无能又自私，但这个人并不傻，在这种关乎生死的事上，我认为他想得明白。”

　　“好吧，有点道理。”亚伦耸了耸肩，“但如果你能有更多理由来说服我，我很愿意听一听。”

　　“……跟多的理由，您可能不大想听。”以撒略显窘迫，“那就有些理想主义了。”

　　亚伦漫不经心地表示：“也不是第一次看你理想主义了。”

　　以撒干笑：“那您或许也猜到我想说什么了——我想说，菲伊子爵已经经历了生死、如今改头换面，不仅在前阵子帮了我们，还报答了帮助过他的米瑞拉和雷德安，更自己出钱出力赶在王宫的手续完成之前将整个贫民窟都迁了过来，让那些居民免于摧残。”

　　“所以，或许您说得没错，他把我的消息卖给多里安会得到非常丰厚的报偿，这的确是个巨大的诱惑，我不该天真地认为他能抵御这种诱惑。”

　　“但我还是愿意相信，人是真的可以变好的——尤其在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之后，我想他已经不是从前那样唯利是图的人了。”

　　亚伦沉默以对，过了好半天，他慢吞吞地开口：“我们还是回到你刚才的观点上吧。对于我来说，还是那些分析更有说服力。”

　　“哈哈。”以撒又笑了两声，多少有些无奈。

　　亚伦也很无奈。

　　他又一次想到故去的王后——那位优秀的女士善良且充满智慧，兼具政治上的精明。

　　她留下了两个儿子，一个善良但过分天真，一个颇有政治上的精明却绝不善良。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的每一种优秀特质都得到了很好的遗传。

　　可结果就是这样让人遗憾。

　　.

　　与以撒的住处相距不远的另一幢小楼里，叶沐正和切斯和阿谢尔开会，珍娜也在场，是被她紧急调回来的，因为比起按部就班的公务交接，奇兰城贫民窟面临的危机显然更迫在眉睫。

　　关于这件事，以撒不得不向她隐去自己要和菲伊子爵见面的那部分，因为这关乎他的底细，他没办法向叶沐解释。

　　可这完全不影响叶沐为此上心，她虽然完全不想干涉别人领地上的问题，但实在没法对这种暴政袖手旁观。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一定要足够隐秘。”叶沐一边嘱咐大家，一边觉得自己的头皮在阵阵发麻。

　　在场的三人和她的感觉差不多，珍娜甚至很羡慕以撒和亚伦今晚请假没参与这场讨论，因为这实在太疯狂了。

　　……在她的人生经历中，比这件事更疯狂的只有去王宫图书馆偷书的事情了。

　　客厅里因而沉寂了许久，直至阿谢尔颤声询问：“您确定吗……领主大人？”

　　——您确定吗？我们要潜入另一个领地，并且进入领主的城堡，逼他放走那些贫民窟的人，然后再努力全身而退？

　　作为感情战场的参与者之一，阿谢尔很不想说这种话，但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承认——就这个疯狂的计划来看，叶沐和以撒简直称得上是天生一对了！

　　而叶沐冷静地反问他：“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如果有，我很乐意接受。但是别忘了，我们只有一天时间。”

　　阿谢尔尽力维持冷静：“尼克罗姆只是想要钱，我们如果替这些居民缴清下一季度的税款……”

　　不等叶沐开口，珍娜就道：“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天真了，阿谢尔？尼克罗姆可是个唯利是图的家伙！”

　　“如果贫民窟的居民们只是自己缴清了这笔钱，我相信尼克罗姆会放他们走。但如果我们插手，那就不一样了，尼克罗姆知道我们想救人，一定会狠狠敲我们一笔的。”

　　珍娜说到最后，将目光投向叶沐，叶沐对她报以一个“我同意”的眼神。

　　阿谢尔弱弱道：“那如果我们私下给那些居民送钱呢……”

　　“不可能，我在回来之前去实地看过了。”珍娜耸肩，“在这条政令下达之后，尼克罗姆怕贫民窟出现极端状况，第一时间派兵驻扎了进去。现在那个贫民窟里到处都是他的人，想送钱不可能躲过他们的眼睛。而如果你想直接通过账户打钱——”她打量阿谢尔两眼，“那就需要知道他们所有人的详细信息。”

　　这显然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办到了。

　　阿谢尔很想再说提点别的建议，但几度张口都没说出什么，珍娜苦笑：“别挣扎了，阿谢尔，虽然这个决定疯狂且危险，但这的确是唯一的办法了。”

　　“好吧。”阿谢尔偃旗息鼓，不再乱想。

　　话题于是回归刚才的方案，叶沐问珍娜：“我们有多少人可以动用？”

　　珍娜道：“您如果想让所有人都守口如瓶的话，那就只有警局了——一共四十八人，包括亚伦局长本人和最后加入的尤迪娜女骑士。”

　　叶沐又问：“够用吗？”

　　这回珍娜将目光投向了切斯，切斯迅速点选面板：“这四十八人的战力都很强，从尼克罗姆城堡的面积来看，完全够用。不过我们最好做足踩点工作，至少要弄清楚各个房间的情况，以便用最快的时间找到尼克罗姆。如果救兵赶到时我们还没找到尼克罗姆，那可就尴尬了。”

　　“是啊，必须先踩点……”叶沐喃喃自语。

　　珍娜和切斯都看得出，她是想到了那次图书馆行动发生的意外。但他们没办法和叶沐解释，那次之所以没踩点是因为那个地方已经有足足三十年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了，突然冒出一幢新的别墅实在出乎意料。

　　切斯迟疑了一下：“但踩点意味着另一种风险。”

　　珍娜点头：“提前暴露的风险。”

　　“是的。”切斯语中稍顿，“要知道，我们完全不了解尼克罗姆城堡的内部构造，不知道哪里会出现仆人、哪里会出现守卫——一般来讲，我们应该逐步摸索，收买一些人为我们办事，拿到细节图之类的，但时间实在太紧了。”

　　“这就意味着，如果我们要去踩点，哪怕只是用【传送符】落地一秒就走，也有惊动他们的可能。”

　　“当然，我们会遮掩面容，让他们即便看到我们也认不出是谁。可问题是只要他们发现异样，加强守卫就是必然的，假如尼克罗姆足够谨慎，还有可能暂时避出去，那我们的踩点也就没有意义了。”

　　“尽量规避风险吧。”叶沐只能这样说，“我们来做一套尽量稳妥的方案，用最快的速度完成踩点，然后立刻进行下一步，让尼克罗姆就算发现我们也没有太多反应时间。”

　　阿谢尔闻言表示费解：“那何必踩点呢？直接出动，在传送坐标上做出细微偏差，大概率就能出现在不同的房间。然后谁先见到了尼克罗姆，就直接拿下！”

　　切斯：“那如果尼克罗姆根本不在城堡里呢？”

　　阿谢尔：“……”

　　切斯道：“最可行的方案应该是在踩点中找到尼克罗姆卧室的位置，这样如果我们没有在踩点过程中暴露，夜间正式行动时应该有把握直接找到他。”

　　“我觉得可以。”叶沐认可了切斯的思路，开始进行下一步安排。

　　她本来想将踩点时间也放在深夜，因为那时候城堡里的执勤人员应该相对少一些。但转念一想，她就否掉了这个打算，因为夜晚是更容易出事的时候，值班人员或许不多，却很有可能每一个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尤其尼克罗姆还是将领出身，拥有大量训练有素的手下。

　　按照这个思路，白天或许更合适。

　　现在三块领地都忙于交接，琐碎的事情很多，尼克罗姆又并未像她一样隐藏身份，还直接住在那片新领土上，出于各种目的赶去见他的人一定不少。

　　那么在白天，他的城堡里应该有不少访客，搞不好热闹程度跟奇亚娜小镇的集市都有一拼。他们倘若在这种时候去踩点，隐藏在人群中，或许反倒不容易被发现。

　　叶沐说出这些想法，三人纷纷点头。

　　阿谢尔：“有道理。”

　　切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珍娜：“反向操作了的确是个好方法。”

　　.

　　米瑞拉村。

　　随着时间推移，不少村民都听说奇兰城贫民窟的困境了。

　　他们所有人都来自于蒙林城的贫民窟，现在蒙林城同样在尼克罗姆治下。因此，大家虽然清楚蒙林城并没有成为尼克罗姆的主城，理论上来说不会让尼克罗姆觉得这么“碍眼”，但还是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这种感觉让菲伊子爵、米瑞拉和雷德安的口碑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尤其是菲伊子爵。之前他开始在领地北部“做好事”的时候，人们只是说“好吧，或许他也不完全是个坏人”，但对他先前的所作所为不免耿耿于怀。

　　而现在，他在米瑞拉村的居民眼里已经堪比救世主了。

　　“一码归一码，就现在的问题来说，如果没有子爵大人把我们拉出来，我们或许真的会死。”

　　村民们都这么说。

　　菲伊子爵在这种赞誉中无所适从，加上亚伦那边迟迟不给他回音，这三天他都基本闷在家里，心神不宁、坐卧不安。

　　因此，当亚伦告诉他“子爵先生，领主代理人愿意见您，您现在就可以过来，我们在1号住宅区北门见”的时候，即便天色已晚，他还是迫不及待地立刻动身了，并且没有想什么“节省开支”的操作，不假思索地找出一张坐标合适的【初级传送符】进行传送。

　　【初级传送符】用最短的时间将他送到了奇亚娜小镇办事大厅前的小广场上，菲伊子爵连口气都顾不上喘就奔向位于东边的1号住宅区。亚伦已经等在住宅区北门那里，看他跑得气喘吁吁的，不禁笑道：“您也不用这么着急，子爵大人，代理人先生又不会跑。”

　　说罢，他转身走进住宅区。

　　菲伊子爵边喘着气跟他走边说：“留给奇兰城贫民窟的时间不多了。”

　　“放心，这件事领主大人已经知道了。”亚伦拍了拍他的肩表示安慰，“领主大人已经在安排相关的事情，无论您是否及时见到以撒先生，他们都会得救的。”

　　这句话让菲伊子爵的心弦骤然放松，露出笑意：“那就好。”

　　往后亚伦没再说什么，以便让菲伊子爵在行走过程中缓一缓气。过不多时，他们停在了那幢二层小楼的院门前，菲伊子爵看看这幢建筑，有些差异：“……领主代理人先生就住在这儿？”

　　平平无奇的二层小楼，就算带院子，也还是太质朴了。

　　菲伊子爵在前阵子的波折中几乎散尽家财，又为了米瑞拉村的事情花了一大笔钱，但依旧给自己建了一幢三层带大花园的房子。

　　对他而言，这种住宅已经称得上节俭到极致，没想到堂堂领主代理人比他更朴素。

　　亚伦笑了笑：“是啊，他就住在这儿。”他只看了菲伊子爵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不由揶揄：领主大人本尊也住在与之规格相同的房子里，没想到吧？

　　然后他直接带着菲伊子爵进了院门，又推开了别墅大门。

　　亚伦是以撒家拥有随意出入权限的几个人之一，菲伊子爵就这样跟着他直接步入了客厅。以撒坐在长沙发上等着他们，见他们进来，他朝菲伊子爵颔了颔首：“你好，子爵先生。”

　　——看清对方的那一刹那，菲伊子爵感觉仿佛有一股电流贯穿全身，令他四肢百骸都变得麻木，每一缕细微的神经都开始卡壳，让他整个人从思维到行动都变得缓慢。

　　于是接下来的鸦雀无声在菲伊子爵眼里显得格外漫长，极度的惶恐让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提醒他应该做出什么反应，但他又惊诧得完全动弹不得，在潜意识里，他知道自己这样十分失礼，这种失礼便又加剧了这份惶恐，让那种全身发麻的感觉愈演愈烈。

　　以撒迎着他的震惊想了想，起身走向他。

　　几乎同时，菲伊子爵终于触电般回神，马上要单膝跪地：“王储殿下，很抱歉……”

　　“打扰”两个字尚未说出来，人也没跪下去，提前预判他反应的以撒走到面前，扶住他：“这里没有王储，请子爵大人务必牢记这一点。”以撒居高临下地淡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