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又唰地看向他这边。
“那么,如你所愿。”国王轻描淡写地定下了这件事情,将这场原本牵扯一位王子、两位亲王及数位贵族的争端直接终了。
“父王!”多里安想说什么,但国王站起身,席上的所有人忙也站起来,包括以撒都起了身。
“去准备加封礼吧。”国王一字一顿,“还有,斯特文侯爵的领土、以及达蒙公爵南部的那片地方,即刻起归这位领主所有。”
“好的。”西尔维娅点头。
达蒙公爵面色苍白,张了张口,说不出一个字。
国王没有再理会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跟以撒也没有额外的交流,直接离开了晚宴厅。
晚宴厅中,众人迟疑着落座回去,四下里鸦雀无声,一种尴尬渐次弥漫,无论是“政敌”还是“盟友”都不知该说什么。
半晌,以撒撇了撇嘴:“我去休息了。”说罢他起身离席,众人忙又再度站起来,以撒边往外走边随口告诉仆人,“给我的几位朋友安排客房,另外,多派一些侍卫保护他们——应该没有人想让客人出现不必要的意外吧?”
仆人们连连应是。
.
【奇亚娜城】。
从那一堆莫名其妙的箱子开始,“怪事”接踵而至。
首先是她除了看到这些箱子,还在客厅的茶几上看到一张便条,便条明显是以撒的字迹,用很轻松的口吻告诉她:“我有事外出,或许过几天回来,也或需要更久。如果我不在的期间发生任何麻烦,这些装备应该能保护你。”
叶沐内心:啊???
她呆滞地再度看向那些箱子——所有的箱子都是最高级别的,容量极大,虽然装备不能叠放,每一件都要占一个格子,但这每箱依旧意味着足足300件。
就这样,这些箱子依旧堆满了她的客厅,把客厅变得跟库房一样。
以撒说“发生任何麻烦,这些装备应该能保护你”……
……那得是啥麻烦啊?伏地魔不打霍格沃茨改打【奇亚娜城】的那种麻烦吗???
她于是马上给以撒发去消息,一方面问他这些装备是怎么回事,另一方面也想弄清楚他突然外出是要办什么事。毕竟在此之前,以撒是从来没做过这种事的,更不会在做一件事之前交待得如此敷衍。
而一直秒回她消息的以撒,这次没有回复。
她没办法,只好向珍娜打听,可珍娜也没回消息。她登门去找,发现珍娜不在家。
再找切斯,也是一样的结果。
然后一夜就这样过去,第二天早上,叶沐又是在六点不到的时候先外出刷怪,却在半个小时后就被喊了回来。
托兰德警员发给她的消息带着一大串叹号:“领主大人!!!王宫的使者来了!!!送来了正式的公函,通知您加封礼的时间!!!”
叶沐连忙传送回城,但其实使者并不需她亲自接待,因为她一直隐姓埋名的缘故,每次有王宫的人来送信,她都会留一个值班警员或行政官的地址,这回留的本身就是托兰德的。
她立刻赶回去只是因为好奇——不是说达蒙公爵那些人已经因为她的爵位和封地问题闹起来了?这样加封没关系吗?
不过当她赶回领地,信使已然离开,她只得询问托兰德到底怎么回事?信使有没有给个解释?
托兰德的脸色变了一变,神情微妙:“信使说,王储殿下现身王宫,维护您的权利。并且为了保证一切顺利进行,他同意回归王宫。”
王储?维护她?甚至同意回归王宫?
叶沐短暂地愣了一下,心中乍起惊涛骇浪!
一些存在已久的谜团在这一刻突然迎来结果——那些她疑惑的、好奇的,却又出于尊重或某些顾虑从未开口去问的,都迎来了结果。
她不由呼吸急促,在好半晌里,好似每一丝最纤细的神经都在否认这个猜想,可这种否认完全无效,因为事情没道理这么巧。
更何况,如果“以撒的离开”和“王储的回归”可以被解释为“巧合”,那一位素未谋面的王储又为什么要帮她说话呢?
她听很多人说起过王储自我放逐的故事,那是历经艰辛才达成的结果,怎么会为了一个陌生人的权利而回归?
她惊得退了半步,不知该如何消化这个巨大的信息,唯有耳鸣充斥脑海。
托兰德及时地扶住她,他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便知道她什么都明白了,出于好心,他小心地解释道:“殿下绝不是有意欺骗您,只是他从前的经历……”
沉浸于震惊中的叶沐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她霍然抬眸盯着托兰德:“你早就知道?”
托兰德一懵。
她又问:“还有谁知道?亚伦?阿谢尔?珍娜?你们都知道吗?”
“我们……”托兰德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叶沐的心情挺复杂。
是的,复杂。刚刚在质问托兰德的时候,她以为自己会生气,现在却发觉没有什么恼火的情绪,只是“复杂”。
——因为,她有什么可生气的呢?他们相互之间有事隐瞒,这是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她隐瞒以撒的那部分甚至比以撒这个消息还劲爆,她根本无法想象以撒得知她的过去会是什么表情。
可她还是会对这个真相的出现感受复杂,因为在穿越以来的这段时间里,她不仅认识以撒,也听过关于王储的事情。
她觉得那是一个充满悲情的角色,他或许说不上是一位称职的王储,但也有一种别样的壮烈。
……现在,她却得知这个人就是以撒,是她的男朋友,更是一直以来和她志同道合、并肩作战的人。
可这好像也不值得意外。
她一直清楚,以撒是个“理想主义者”。他拥有和她一样的理想,却比她的想法更天真一些。这样的人如果在王储的位置上,痛苦是必然的,加之绝不可能愿意向那些贵族低头,放逐自己也就并不奇怪了。
但如果是这样,这也就是说……
他和西尔维娅根本就关系很好!在她面前却装得没有亚伦熟!
国王是他亲爹!他还和她一起吐槽!
王城贵族有很大一部分跟他都是旧识!而他经常兴致勃勃地跟她一起进行辱骂!
这个人啊……
叶沐感慨万千,终是叹了口气,摇着头向托兰德道:“没事,我理解大家,希望接下来一切都好。以撒……呃,他回到王储位置上,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事涉权力巅峰,让她心里不安。
“我也不知道。”托兰德闷闷地摇头,“也许您可以跟亚伦局长聊一下?”
叶沐沉了沉,告诉托兰德:“帮我转告亚伦,让他在今天不忙的时候来找我一下,我会在家里等他。”
说完,她就先回到自己的住处。
虽然她自认为对这一切接受度良好,但这消息总归还是太劲爆了,她总归还是需要静静。她于是又开始在厨房沉浸式做饭,【土豆烧牛肉】【番茄牛腩】【红烧肉】【糖醋鲤鱼】【油焖鸡】……
仗着游戏里的菜不怕变质,她想到什么做什么,食材消耗得飞快。
亚伦早就知道以撒的打算,也听到了王城的风声,听说叶沐想见他立刻就打算赶来,无奈今天碰巧出现了一起恶劣的抢劫案,他前前后后忙了一圈,两个小时就过去了。
当亚伦走进叶沐家门的时候,首先看到的当然是客厅里整整齐齐的【高级收纳箱】,紧接着又看到琳琅满目的菜品。
亚伦边走向餐桌边笑侃:“嗯?都是大菜嘛!”
叶沐闻声从灶台前转过身,看向亚伦。
亚伦的那句笑侃听起来平平无奇,实则很有欲盖弥彰的味道。那几分故作轻松的意味俨然是在刻意遮掩某种情绪,亦或是想“预防”某种尴尬。
叶沐心下一叹,抱臂:“亚伦,我接下来说的想法……在不得不进行公布之前,我希望你能保密,暗中去做准备,但仅限于你与我知道这件事。”
亚伦一怔,这样的开场白不在他的意料之内。
他因而敛去了那份轻松,沉肃下来:“好的,领主大人,请放心。但……”他迟疑了一下,眼底露出几许忧色,短暂地踟蹰之后,他并没有隐瞒这种忧虑的缘由,“领主大人,您很少有这种要隐瞒所有人的计划。”
——身为领主,难免会有需要秘密实施的计划。但秘密到仅限两个人知道,在亚伦印象中这似乎是第一次。
叶沐点头,并不逃避自己的想法:“嗯,我承认,我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这是一个自私的打算。”
亚伦抿唇,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叶沐低着眼帘:“我不清楚以撒这样回去意味着什么,会不会有危险;我也清楚,如果他面临危险,那意味着最高级别的权力斗争,这不是我这样的小领主应该参与的事情,任何冒失的行为都可能让我死无葬身之地,甚至让整个领地陷入绝境。”
亚伦沉声:“您说得完全没错。”
“但我没有办法在以撒面临危险的时候作壁上观。”叶沐自嘲地笑笑,“或许优秀的上位者应该是无情的,但我至少现在还做不到。我对以撒……怎么说呢?”她在岛台与灶台之间缓缓踱步,清醒地评估他们之间的情感,“这不单单是简单的爱情,爱情这两个字对我没有太多分量。但我很在意一直以来和他并肩作战的感情,那种志同道合的感觉、那种汹涌澎湃的热血,是支撑我带着领地一路走下来的动力。”
亚伦的神色因她的话而变了一变,变得有些微妙。
在叶沐进行铺垫的最初,他以为她是想为了爱做一些自私的事情。这也没什么不好接受,因为爱情本就容易让人陷入癫狂,叶沐又还很年轻,为此疯上一把在他看来没有任何问题。
他甚至觉得她不需要为此解释,更不需要有任何自责。
可她竟然不是那样想的。
她的表述那样理智,他相信她的话并不仅仅是狡辩,而是发自肺腑。
那么,事情就完全不同了——虽然最终的结果或许还是她会做一些疯狂的事情,可是性质不一样。如果是为了简单的爱意,她就只会为以撒去做这样的事,而像她现在说的,领地上就会有很多值得她做同样的事了。
比如亚伦本人可能就是其中之一,还有珍娜、切斯,多半还能算上大多数警员。
这让亚伦的心情复杂难辨,作为一名骑士,他庆幸自己效忠的人这样在意“并肩作战的感情”,但作为看着以撒长大的老师,亚伦又难免为以撒生出一点点遗憾,因为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动心的女孩子将爱情看得如此淡泊。
不过,这或许也说不上是一件坏事。又或许正是因此,她和以撒才会一拍即合。
亚伦平复心神:“那么领主大人想让我做什么呢?”
“想办法帮我雇佣一批死士。”叶沐边思量边说,“人数不用太多,几十个就好,但战斗力一定要强。由于我们要先对这件事保密……你不能先把它透露出去,所以我需要这批死士是真正的‘死士’,即便事到临头知道这一任务真的会让自己丧命也依旧英勇无畏的那一种。”
说着她顿了顿,加以补充:“至于费用问题,都好商量。”
亚伦冷静地点了头:“好,我明白了。”他打量叶沐两眼,探问得小心翼翼,“但恕我冒昧地追问一下——倘若这些死士真的派上了用场,您对领地是否还有额外的安排?”
“当然,这同样是一件需要你帮忙的事情。”叶沐脚下一顿,不再在岛台与灶台之间来回踱步。她走出厨房,坐到餐厅的桌子前,亚伦便拉开她对面的椅子也坐下来。
叶沐将双手放在桌上,手指相插,拇指轮流打着圈,多少透着一点不安,但语气总归还是从容的:“我考虑过了,如果事情真的走到这一步,会有三种结果——第一种,我们赢了,大获全胜,那么以撒会成为国王,我们什么都不需要担心,领地也可以一切照常。”
“第二种,我们输了,输得彻底,那么我、以撒以及所有死士都会死在这件事里,领地就没有领主了。”
“第三种,折中的结果,就是我们赢得不够漂亮,只是保住了以撒。这种情况,我和以撒只要还敢露面,恐怕就会惨遭毒手,那么对领地来说,这和第二种情况的结果其实是一样的。”
亚伦听及此处,明白了她想安排什么,神色凝重:“所以,您想提前安排继任者?”
“是的。”叶沐一哂,“我知道按照领地的现行法律,我应该去法院做这件事,走一套完整的流程。但基于要保密这一点,我只能寄希望于你在领地的威信了。”
叶沐深深沉息,注视亚伦的目光中透出力量:“如果事情真的发生,我会留给你一封遗书,遗书只在后续两种情况出现时启用——当我与以撒发生不测,领地将一分为二,由你和赫尔波男爵一同继承。”
“我和赫尔波男爵?”亚伦对她的人选感到意外,不由倒吸冷气。
叶沐颔首:“我对您的信任无需解释。至于赫尔波男爵……他拥有和我们一样的理想。”
“那您不如将领地全部交给他。”亚伦斟酌着提出建议,“这样会让我这个‘见证人’的话更有信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