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莱娜面对他的赞誉面无表情:“好了好了,我知道我应该做什么,请王子殿下保持安静吧。”
……接下来的时间里,多里安很庆幸瓦莱娜找了过来。
因为他们要达成本杰明的需求,就必须让晕倒的大法师们醒过来。而这些突然遇袭的大法师纵使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也必然知道多里安王子参与其中,个个看到他就目露凶光。
如果不是有瓦莱娜这个“顶头上司”帮忙维持局面,多里安今天只怕不死也残。
很快,本杰明带着500名大法师返回了【奇亚娜城】,瓦莱娜本人也在其中。
他一边步履匆匆地往小广场走,一边向大家介绍:“我们要尽可能地让更多人看到现在正发生的事情,所以我需要你们在广场上使用【光之映像】,把王储殿下转播给我的画面公开投射出来,画面越大越好!”
“除了【奇亚娜城】,领地上还有很多城、镇、村庄,我们都需要弄成这种屏幕。”
“当然,如果你们能去其他领地上也这么搞一波,那是最好的了!”
本杰明说这些的时候,很多大法师脑子都还晕乎乎的。等他说完,很多人慢慢从晕厥中完全清醒,便有人开口:“抱歉,本杰明先生,我需要打断您一下。”
“好的。”本杰明循声望去,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年法师道:“……我们为什么要帮你?讲道理,你们的领主可是叛军好吧?”
老年法师说着摊了摊手,旁边的法师们纷纷附和:“是啊是啊……”
他们都很奇怪,多里安王子为什么要帮这位领主,而且瓦莱娜大人还表示赞同!
“哈,讲道理。”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本杰明驻足转过身,抱臂笑看着他们,“虽然我也不是很清楚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但你们想想……一群黑暗法师、一个被复活的‘已故王后’,还有被怨气附体后明显变得不正常的‘多洛里尔宰相大人’——我想没人会觉得现在正发生的这些是什么利国利民的好事吧?!”
大法师们无言以对。
本杰明继续道:“你们如果看到宰相大人现在什么样,会更清楚我的意思!所以,走吧,我们这就去看看!”
本杰明说罢,很大方地直接带大家去了旅行社。那间会议室的面积足够大,把这500位顶级法师都请进去也基本能装得下。
于是,大法师们就亲眼看到了宰相大人像壁虎一样四肢着地满墙攀爬着和女亲王打斗的画面。
“……好吧。”瓦莱娜首先发话,她的视线依旧盯在墙上,由于一直以来和多洛里尔还算熟悉,眼前的画面让她很受冲击,“我想……大家应该都需要更多解释了,我们分配一下城市吧……”
其他大法师这会儿对这项“和叛军打配合”的任务也没有任何异议了,大家纷纷认领城镇,然后立刻进行传送。
半个小时之内,无数【光之映像】的投射画面在领地上各个城、镇、村落的广场上被打出来,霎时引来居民们的围观。
瓦莱娜作为首席大法师更展现出一种不顾个人前途的大义——她将【光之映像】直接投放到了王城正中央的广场上,将正发生的一切公开给了王城居民。这无疑会直接动摇王室的根基,但瓦莱娜觉得,这些可怕的事实任何人都不该加以隐瞒。
本杰明原本打算在法师们做好准备后向所有光顾过旅行社的顾客发去消息,告诉他们祝祷可以让多洛里尔变得虚弱,但在按下“发送”的前一秒,他又收住了手。
有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让他变得谨慎,他不得不担心这种“别有目的”的刻意祝祷达不成同样的功效。
矛盾再三,他决定寄希望于领民们的本心。
这片领地的美好早已打动过无数人,他相信在这种危机之下,领民们都会发自肺腑地祝愿领主大人平安。
是以在这个本该惬意的夏夜里,各地的广场都渐渐填满了人,像赫尔波、艾蕊萨、莉兰、菲伊这样小有权力的贵族在惊异之余,马上找到受雇于自己的高级法师进行转播,紧盯着屏幕直冒冷汗:“天啊,领主大人千万不能出事!”每个人都忍不住这样惊叹。
居民们的心都狠狠揪住:“领主大人这么好的人,一定要没事啊!”
“上帝会保佑她吧!”
“如果她就这么死了,我以后可不信上帝了!”
“操,我早不信上帝了,领主大人就是我的神!她要是没了我也不活了!!!”
各式各样的声音在围观人群中此起彼伏,有简单的祝愿,也有吐槽,但无论表述方式有什么不同,大家的心意都是一样的,都衷心地祈盼这位善良的领主大人可以平安归来。
密室里,多洛里尔感觉不大对劲了。
片刻前他还处于战力巅峰,现在却在迅速地衰竭下去,每一次施放魔法都让他变得疲惫,攻击力也越来越弱。四名对手原本需要拼尽全力才能抵御他的攻击,此时却只需要随意地挥手就能轻而易举地将他的法术弹开了。
叶沐四人相视一望,纷纷祭出自己最强力的攻击法术,开始一轮猛攻!
“领主大人一定要全须全尾地回来!”
“只要领主大人能好好的,我愿意再倾家荡产一次!”
“领主大人长命百岁啊啊啊啊!!!”
密室里,多洛里尔在剧痛中捂住胸口,呕出一口黑血。
“【光明枷锁】!”西尔维娅凭空幻化出碗口粗的链条甩向多洛里尔,以撒与亚伦也纷纷施放同样的法术,将多洛里尔牢牢束缚。
多洛里尔却已完全顾不上这些,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闪避或挣扎,痛苦地栽在地上,浑身痉挛抽搐。
领民们的祈愿还未继续,系统似乎感知到了什么,搞出了一些颇具氛围的“仪式感”。
那些原本肉眼不可见的金辉突然而然地变得显眼,一丝一缕地飞向天际,从地面上仰头张望,千丝万缕织成了浩瀚河流。
“哇,那是什么?!”小孩子们惊叫起来。
成年人张大嘴巴:“这是……神迹吗?!”
密室里,宰相大人的状态迅速恶化。
就像水遇到高温开始蒸发那样,多洛里尔体内发出“嗞——嗞——”的声响,黑烟从他浑身渗透出来,消失得无影无踪。
相比刚才目睹“黑化扭曲的宰相满墙爬”,看着一个大活人冒出黑烟又是另一种惊悚。
本想活捉多洛里尔的四人犹豫了,倒不是觉得他这副德行就不该被活捉,而是不太确定他这副德行能不能碰,会不会导致感染什么的。
四个人下手不是,不下手也不是,一时只能围在四周紧盯着他,同时还要保持距离,场面有点尴尬。
场面僵持了一会儿,以撒的余光突然扫过不远处,蓦然抬头:“黑烟没有被水晶球吸收?”
这话令亚伦也悚然一惊,他抬头看去,水晶球里果然空空如也。
西尔维娅闻言也看了一眼水晶球,微微窒息,举步走过去查看。
亚伦不安地跟过去,西尔维娅凝视着水晶球缓缓踱步,斟酌了半晌,呢喃自语:“这不应该……如此近的距离。”
她眉心紧蹙,一时怀疑是水晶球遭到了黑暗法师们的破坏,但用法术反复检验几次,又并无异样。
她不禁又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多洛里尔——他仍是那副痛苦的样子,但冒出的黑烟好像在减少,就像开水在外面放得久了,热气逐渐消散殆尽。
西尔维娅一怔,继而恍悟:“或许那些‘怨念’……并不是被释放出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亚伦瞠目,指着多洛里尔说,“这不是肉眼可见吗?”
“不,我想它们是被消解了。”西尔维娅怔怔的呢喃自语,顿声半晌,一声声笑出来,“怎么做到的?我不理解!我……我完全不理解,但总之,这太厉害了。”
在西尔维娅不知道的密室之外,无数城镇的【光之映像】前,众人骤然爆发出欢呼:
“这个意思是黑暗魔法被打败了对吗?”
“领主大人安全了!”
“领主大人万岁!!!”
向来不怎么做人的系统在此时变得十分厚道,它毫不吝啬地为大家带来了欢庆效果,那云间涌动的金丝波浪之间便炸开烟花,绚烂耀眼。
沸腾的欢呼里,【光之映像】中突然震响一声断喝:“站住!多洛里尔!”
欢呼声顿时刹住,方才沉浸于烟花与喜悦的人们再度定睛看去,见到的便是晃动得让人晕眩的画面。
——因为收取画面的装备在以撒胸前,而他现在正狂奔追击多洛里尔。
时间回到半分钟前。
西尔维娅正在水晶球前惊叹于这奇妙的结果,亚伦也在那一边,一时只有以撒与叶沐守在多洛里尔身边。
多洛里尔的状态始终很惨,虽然黑烟渐渐散尽,但抽搐、痉挛、翻白眼、惨叫等症状都没有缓解。因此两个人虽然都认为自己正紧盯着他,但在潜意识里还是有意无意地放松了。
于是就在那么弹指一瞬间,多洛里尔突然鲤鱼打挺地跃了起来,一边挣脱【光明枷锁】的束缚一边飞起一脚踹向叶沐,令她倒向以撒,自己趁机夺路而逃!
如果放在以前,多洛里尔不可能直接逃离这间密室,但今天西尔维娅用备用出口进入密室,那条路虽然隐秘,但机关相对低级,用过后需要经过较为繁复的修复才能复原,此时过道与楼梯都在那里,正适合多洛里尔跑路。
以撒心里直呼不好。
在密室里,普通的传送符是不能使用的,黑暗法师们刚才之所以能用法术离开,本质是因黑暗法术与光明法术之间“有壁”,即便西尔维娅与忒嘉拉必然也竭尽所能地设置了对黑暗法术的防御,但当对方是与她们实力相当的黑暗法师就很难达成预想中的限制了。
不过对光明法师以及这个世界的其他普通法师,这种限制还是完全有效的。
可一旦离开密室就不一样了,只要离开这里,多洛里尔就可以立刻启用【传送符】,从他们眼中消失,到时候他们想再找到这个人,也就无异于大海捞针了。
以撒咬紧牙关,接连施放了几次控制类法术,但因密室里道路崎岖,都没有命中。
直至多洛里尔跑到楼梯的一半,在连接下一段楼梯的小小平台上,以撒的法术终于命中!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平台,多洛里尔被法术束缚,跌倒在地,像条毛毛虫一样蛄蛹着躲避:“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他此时已完全失去了来自于“怨念”的力量,状态比被附身前还要虚弱,面对以撒这位满级光明法师很自然地流露出惧色。
以撒面无表情地探身弯腰,一把拎起他的衣领:“虽然我觉得你很应该遭受一辈子的折磨,但死刑也同样适合你。宰相大人,等着接受审判吧!”
“不……不!”多洛里尔眼中的恐慌放大,连连摇着头,然后,或许是极致的恐惧会带来最蓬勃的求生欲,他的思路反倒清晰起来,望着以撒道,“殿下,我们谈谈吧!”
“我跟你这种混蛋没什么可谈的。”以撒嘲讽地笑了一声,转身就要“拎”他下楼。
多洛里尔道:“是啊是啊,您跟我这种人当然没什么可谈的。但——尊敬的王储殿下,您该不会认为您跟着那位‘善良高尚’的女领主,就有什么好果子吃吧?”
以撒看笑话似的撇他一眼,举步前行。
多洛里尔提高音量:“等她登上王位,你就是她的光辉伟绩中唯一的污点!!!”
以撒的脚步一下子顿住,很难说是因为多洛里尔,又或者可以说是因为多洛里尔,但只是因为他的话牵出了他心里一直以来的判断。
多洛里尔看着他僵硬的神情,发出恍然大悟的小声:“哦……看来你早就想过,是吗?也对,这样简单的道理,任何一个贵族都明白,王储殿下怎么可能不懂呢!”
“别这样叫我。”以撒切齿。
他早已厌恶这个称呼,却又好像从未像此时一样厌恶这个称呼。
多洛里尔更加嚣张地笑起来:“殿下!您以为甩开这个称呼,就能割离曾经的一切吗?别自欺欺人了!”
“住口!”以撒伸手,充满威胁地将他推到了楼梯边缘。
多洛里尔的身体被他推得向外倾斜,后脊冒出冷汗。
这是一个盘旋而下的楼梯,边缘处没有扶手,此时他身后便是万丈深渊,只要以撒松开他的领子,他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多洛里尔终是有点慌了,干笑着安抚他的情绪:“冷……冷静点,以撒先生,听我慢慢说。”
以撒面色不善地睇着他,好在没有真的松手。
多洛里尔用尽量平和的语气娓娓道来:“您看……我知道这些话您必然不爱听,但没有人能逃避现实,不是吗?如果那位女领主真的登上王位,您觉得您会是什么身份?女王的丈夫?您明明知道这不可能。”
“您身上流着旧日王族的血,只要有您在她的身边……甚至只要您还活着,她就必然会深处舆论的漩涡之中。不出事的时候还好,但凡出一点事……哪怕只是她引起了大家一丁点的不满,人们就会拿您当做攻击她的刀子。”
“想想看他们会说什么吧——‘一个和旧日王储成婚的女王,我就知道她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个王室可没有什么好人,她能看上他,只能是蛇鼠一窝!’”
这两句阴阳怪气的话令以撒揪在他领口处的手一紧,多洛里尔赶忙攥住他的手腕:“别激动!别激动……我只是说这么个道理,一个您明明清楚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