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太穷了，有些是因为意外失去家财，有些是因为久治不愈的疾病倾家荡产，也有的只是因为资质太差不能去刷怪练级、又难以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糊口。

　　人总是一旦陷入贫穷就容易越过越穷。这里的人就是这样，好像没钱的时候愈发会有各种不得不用钱的事情找上门，让他们只得进一步节衣缩食，难得有点闲钱就只能存着，完全不敢拿出去尝试什么可能成功的投资。

　　所以他们日常吃的东西几乎就只有面饼。面饼最能提供饱腹感，但在数值上，其实是生命值更重要。可生命值要靠肉、蛋、奶类的食品恢复，对他们来说价格昂贵，绝大多数人只能靠睡觉时缓慢恢复。

　　而生命值又不同于体力值，体力值睡上一夜必能回满，生命值靠休息恢复的上限就是50%，因此这里的居民们有很多都是长年只有半管血。

　　这近一步限制了他们的工作能力，将他们更牢固地束缚在了贫穷里。

　　凌晨两点左右，三道身影出现在街巷间，每一个都披着长斗篷，斗篷的帽檐压下来，将面孔遮在阴影里。斗篷虽然是毫不显眼的暗色调，衣料却显然讲究，和周围破旧低矮的贫民窟房屋格格不入。

　　如果不是大家都已入睡的安静深夜，他们注定会引起围观。

　　三人的敏捷度都很高，即便在每间破屋前都有短暂的驻足，还是在半小时内就跑完了整个贫民窟区域。最后他们聚在巷口，有两个人先到了，另一个迟了些。

　　等他终于也到了，身材最为挺拔的那个身影问：“数清了？”

　　最后那个说：“数清了，去年入冬时是213户，今年是376户，增加了163户。还好我们将煤炭的数量翻了一倍，否则肯定不够发。”

　　提问的那个沉默了好一会儿，斗篷帽檐下才又传来声音：“明天还是准备一些治疗药剂送过来吧，每户三瓶，供他们应急。”

　　冬天太容易生病了。虽然大多数病症都可以通过药剂瞬间治愈，但这里的人买不起药，很多小病就会最终拖成长期的负面效果。

　　发话的人显然已经拿定注意，说完就转身离开。剩余两人却一愣，然后疾步追他：“……大人！”负责数人头的那个先一步追上去，急切地劝他，“这开销太大了，您的钻矿被收走，已经入不敷出了！”

　　走在前面的人不为所动：“我会再想办法。”

　　“可您帮不过来的！”那人挡在他前面，强行拦住他，“您知道的，领主在持续提高税收，这里的穷人只会越来越多！凭咱们一己之力能帮多少？冬天的严寒熬过了，夏天的暑热又怎么办？更别提怪兽侵袭之类的事情。这种一时的帮助……很难讲是在帮他们还是在延长他们的痛苦。”

　　最后一句话，说得斗篷阴影下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一颤。

　　然后就是良久的沉默。

　　沉默得久了，就有点尴尬，寒风带来的萧瑟也在加深。于是一直没开口的女法师咳了一声，用牵强的慨叹打破僵局：“咳……要是能有个不苛捐杂税的领主就好了……”

　　话说到一半，同伴就瞪了她一眼。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闭口。

　　但还是晚了，近在咫尺的斗篷帽檐下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然后他们都听到他说：“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说完他拿出了传送符文石，向半空一抛，身形瞬间消失。

　　两个手下留在原地滞了滞，数人头那个暴躁道：“不是……你提什么不苛捐杂税的领主啊！！！”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女法师抱着头逃跑，“我困晕了脑子不好使！啊啊啊啊啊我大傻子啊啊啊啊啊！！！”

　　.

　　次日，天还是一样的冷，但很多冒险者不再抱怨了，背着背包走向魔龙山脉的时候红光满面，甚至有点期待寒意来袭的感觉……

　　因为寒意一旦来袭，就意味着早饭带来的御寒效果buff失效，就可以吃午饭了！

　　麻婆豆腐、鲜椒炒蛋，配香喷喷的大米饭！在严冬里，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这样很快就到了中午，一支支冒险小队开始陆续找地方歇脚用餐，其中不少队伍都收获颇丰，背包里装满了刷怪的材料。

　　假如没有御寒食物，他们要么喝昂贵且辣眼睛的御寒药剂，要么就只能打一会儿到篝火边歇一会儿，很难有这么多收获。

　　在喷香扑鼻的饭菜味之间，一支由全远战法师组成的猎人小队逐渐暴躁。

　　他们来自于魔龙山脉另一侧的落霞镇，这个山脉对他们来说同样也是最方便的刷怪点。由于这里山脉面积够大，怪物数量众多，双方也没有过什么抢地盘抢猎物的行为，不存在什么谁看谁不爽，两个镇子相处和睦。

　　但现下，他们快崩溃了。

　　……魔龙小镇，突然多了很多贵族吗！

　　为什么到处都是由贵族们组建的队伍，到处都充斥着贵族菜品的高端香味！

　　他们在乎的倒也不是这些味道，而是作为平民出于自我保护，他们都想离贵族们远点，以免招惹是非。

　　尤其是那些脾气不太好的贵族，他们最好连碰都不想碰上，不然万一对方想杀人出气他们就完蛋了！

　　可现在贵族到处都是，躲都躲不开啊！！！

　　在第十五次远离那些和他们无关的饭菜香之后，队长拨开一片低矮的灌木，就看到了第十六支“贵族队伍”。

　　“我￥%……！”他气到爆粗，眼看体力值越来越低，索性自暴自弃，“就在这儿歇着了！被弄死算我倒霉！！！”

　　队友们对此也没什么异议。

　　躲了十五次之后，大家实在是没什么余力了，必须停下来休整。

　　但他们的动静引起了那边队伍的注意，于是他们刚刚席地而坐，队长身后的灌木丛就被拨开：“抱歉，打扰一下……”

　　所有人唰地一下看过去，无不神经紧绷。对方看上去也很紧张，先看了看他们，又不失警惕地张望周围，语气倒很客气：“我们刚才听到什么‘被弄死’，请问是有什么很厉害的怪在附近出没吗？”

　　“啊……啊？”队长想回答，但脑子有点不听使唤。

　　第一次和贵族面对面的平民都难免这样。

　　他“啊啊”地磕巴了半天，把对方整蒙了，前来问话的年轻女法师皱眉看了看他，做出解释：“呃，你放心，我们没有抢怪的打算，就是想安全点。”

　　“没没没、没有怪……”队长终于憋出一句话。

　　女法师一愣：“那为什么会被弄死？”

　　“我是说……”队长吞了吞口水，下意识地看了眼她身后的队伍，很想逃避这个话题，但在对方的注视下又无从躲闪。

　　最终，他只能硬着头皮说：“我是说……我们、我们无意打扰各位大人就餐，现在，呃……”

　　“各位大人？”女法师捕捉到这四个字，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扭头诧异地看向队友们，队友们也都懂了，大家对视了一秒，哄堂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可怜的落霞镇小队被笑得发蒙，还是面前的女法师心眼好，蹲下身拍了拍那队长的肩：“误会了，我们不是贵族，只是魔龙小镇的普通居民！”说着，她也明白误会是怎么来了，举了举手里喷香的饭菜，“这个是在餐厅买的……听起来好像不太可信哈，但我发誓是真的！你们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镇上看看！别紧张啦！”

第9章 巨额税款

　　她语气真诚，虽然说的事情过于离奇，对方还是将信将疑地不再紧张了。

　　两支小队于是各吃各的饭，吃完就分开了。但魔龙小镇那队的说法一直盘旋在落霞镇几人的心头，整整一下午，虽然没人主动问起这事，可其实每个人都在不停地想。

　　有的人是好奇，不理解怎么会有人明明能为贵族服务却来镇上开店，而且今天那么多人都在吃，说明售价还不贵；也有人单纯就是馋了，一直在回味中午闻到的香味，那是他们这辈子都没近距离接触过的味道。

　　是以当傍晚来临，小队结束刷怪一起下山的时候，一行人变得分外沉默。

　　这个时间大家都饿了，对那家餐厅的好奇也被推到了顶峰。

　　走到半山腰，队伍里的木系法师终于忍不住了，鼓起勇气向队友们提议：“你们不好奇那个餐厅吗？我们去魔龙小镇一趟，怎么样？”

　　话没说完，大家都看她。

　　木系法师瞬间心虚，因为这不是简单的“去一趟”，同时还涉及额外开销。

　　两个小镇分别在魔龙山脉两侧，虽然不算很远，但也说不上特别近。而且最近的路线是穿越山脉，但夜晚山路难走，想活命就最好别去冒险。

　　因此他们只要现在去了魔龙小镇，就必须要在小镇上住上一晚。他们虽然不算很穷，但也不是能肆意挥霍的有钱人，这种开支很没必要。

　　所以木系法师和大家的视线一碰，马上就想改口说自己只是随便想想。

　　不料队友们比她开口更快：“行啊！”

　　“我是好奇来着，怎么会有人开这种餐厅啊！”

　　“走走走，去看看吧。咱们都有大半年没下过馆子了，只当是奢侈一把，大家打打牙祭！”

　　整支队伍在此时此刻展现了超强的默契和团队精神，所有人一拍即合，立刻调转方向，朝魔龙小镇的方向去。

　　他们并不是唯一一个被夜幕餐厅吸引的落霞镇团队。这晚，有五六支落霞镇的小队都光顾了夜幕餐厅。于是在叶沐全然不知的情况下，厨□□号已经飘到了更远的地方。

　　落霞镇里，镇民们羡慕嫉妒恨：“哎，贵族小姐体验生活开餐馆，为什么去魔龙小镇不来落霞镇啊？”

　　“就是就是，咱们落霞镇差在哪儿了？魔龙小镇有的我们都有！”

　　“我们傍晚还能看到漂亮的落霞，多好啊！”

　　……

　　夜幕餐厅，在寒风更凛冽一重的时候，叶沐惊觉自己的餐厅已经开了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她一直只知道自己生意不错，肯定没亏本，但也没顾上算细账。现在一算才发现，居然已经攒出了八十多万铜币！

　　靠，巨款啊！

　　叶沐盯着这个数字懵了半天，最后跳起来一声欢呼，把厨房里正忙着切菜的员工们吓了一跳。

　　艾薇望着她问：“怎么啦？”

　　“没什么。”叶沐憋不住地笑，“我存钱去。”

　　这个游戏世界也有银行，存钱能赚利息。虽然利率很低，但叶沐秉承“苍蝇也是肉”的原则，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赚取铜币的机会。

　　艾薇闻言迟疑了一下，思索着提醒她：“那您别忘了把税金留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这句提醒是不是多余的，只是觉得叶沐既然疑似出身上流社会，很有可能不会考虑到这些。

　　叶沐一愣，驻足：“税金？”

　　艾薇一脸：果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呀！

　　然后她清了清嗓子：“对的，要去交税的！税局就在银行旁边，很顺路，这几天也刚好就是交税的时间！如果不主动交，可能会被找麻烦呢！”

　　“哦……”叶沐点点头，觉得交税也合理，便准备顺路去趟税局，打听一下具体的手续。

　　与此同时，邻街的另一家餐厅里，十几人聚在一起唉声叹气。

　　他们都是这条街上的饭店老板，因为最近正要报税，大家都算了一下过去一个月的账，继而分外残酷地意识到了这一个月里的生意有多惨淡。

　　市场上某种微妙的平衡，被夜幕餐厅打破了。

　　在夜幕餐厅开业之前，平民食物不好吃，贵族食物“不下凡”。所以市面上能见到的食品，无论是小摊还是饭店，口味都那么回事。

　　他们这些开饭店的，与其说是卖食物，不如说是在卖社交空间。同样的煮肉片，在小摊上只能站在摊前吃或者带走，在他们这里就可以三五好友一起坐下来边聊天边吃，主打一个有氛围。

　　可现在，贵族食物“下凡”了。

　　理论上来说，那家规模不大的新餐厅能造成的影响应该很有限，可事实并不是那样。

　　当一家餐厅同样能提供社交空间，食品质量又甩同行八百条街的时候，顾客们的首选都会是它。很多人想下馆子的时候就只会想到它，接下来如果意识到排不上队，那做出的选择很有可能就是不去餐厅了，而不是随便找一家普通餐馆进去吃。

　　也有很多人会索性去夜幕餐厅门前硬排队，排得上就吃，排不上就回家。

　　在寒冬降临之后，这种差别变得更加明显。因为夜幕餐厅推出了具有御寒效果的菜肴，人人趋之若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