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明明已经不死不休了,居然还能装作没事发生一样找什么来,说什么请自己吃顿饭。
吃什么饭?断头饭?
陈诺仿佛知道岑姣在想些什么,她缓缓打开了手里的木盒子。
里头,是一串沾血的佛珠。
岑姣第一眼见到那佛珠,有些陌生,第二眼时,认了出来,她下意识回头去看。
自己的那串,一直被她收在袋子里,好好地放着,现在,那东西好端端地躺在桌子上,丝毫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可如果,这串佛珠不是自己的,那么会是谁的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让岑姣的心跳一阵一阵地发闷。
这佛珠,是赵侍熊求来的。
一共两串,一串,在之前闹掰之前,好说歹说给了岑姣。
另一串,从求来的那天起,就戴在了赵明焱的手上。
而现在躺在盒子里,上面沾血的那串佛珠,显然是被戴着很久了,微微发亮。
“你们……”岑姣开口,却觉得指尖的震颤越发明显了,连带着她半边身子都有些僵硬。“你们究竟做了什么?!”她几乎要说不出话,声音是挤压着从喉咙里冲出来的。“那是他的亲孙子,你们怎么下得去手?!”
陈诺并没有答岑姣的问题,她只是抬手将手里的木箱子塞进了岑姣的手里,“我来,只是给岑小姐传信。”
“赵先生说,是家宴。”陈诺看向岑姣,“既然是家宴,还请岑小姐独自赴约。”
“赵先生和小少爷,都在等着您。”陈诺说。
说完自己要说的话,送完自己要送的东西,陈诺便不再多待。
岑姣没有拦她,只是沉默地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那个木盒子,抬手,将木盒子里的佛珠手串取出来,死死捏在掌心。
岑姣想起了七八岁时的赵明焱。
在那之前,她很不喜欢赵明焱,只有平时想要买洋娃娃的时候,才会勉强跟着赵明焱出去转一圈。
那天也是,她看中了一个有半个她高的娃娃以及相适配的城堡。
只是还没来得及不着痕迹地将赵明焱带过去,两个人就被人掳走了。
岑姣想要逃走,很容易。
就在她盯着车厢出神,想着等会儿怎么卸力滚下车才不会伤得太严重时,忽然听到那个她没考虑过的赵明焱哭唧唧地对着绑匪说,“你们放了她吧,她不是我爷爷的亲孙女,你们绑她也没用。”
岑姣收回了视线,她看着车厢顶发呆,心里哼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车子垫了一路,岑姣也忍了一路没有逃走。
她和赵明焱被关进了一间有些破的平房里。
赵明焱哭得岑姣眼睛疼,他一会儿说自己连累了岑姣,一会儿又说什么撕票什么的,乱七八糟,吵得很。
对付四五个大人,对于岑姣而言,有些极限。
但她同样,又有些兴奋,不久前,她才跟着教她拳脚功夫的先生学了一招。
人的脖子上,有一处血管,只要在极短的时间里阻止血液的流通,人就会一瞬间缺氧昏迷。
岑姣只对着木头人练过,对着真人,倒是有些拿不准。
只是她知道自己力气小,特意用了头上的发簪。
她的头发是被一根簪子盘起来的,那几个绑匪并没有去在意她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小姑娘身上的头饰,自然也没有发现,岑姣盘头发用的发簪末端,尖锐得可以捅穿人的喉咙。
只是岑姣力气小,就算捅出去,也只是让那人流了些血,晕了过去。
岑姣处理完那几个绑匪,有些嫌弃地看了看手上和衣服上的血,她抬手擦了擦,见擦不干净,才抬脚去找赵明焱。
推开门。
赵明焱还在哭哭啼啼的,只是看到自己的一瞬间,眼泪挂在了睫毛上,眼睛瞪得极圆。
“怎么……怎么都是血呀。”
“不是我的,是他们的。”
“你……你……”赵明焱打愣很久,忽然抬脚走到了岑姣身边,他握住了岑姣的手腕,岑姣甚至感受得到比自己高小半头的男孩在颤抖,像是怕极了。
可是,赵明焱说出来的话,却不像是怕极了的样子。
“回头,就说是我杀了他们,我是哥哥,我去坐牢。”
“他们没死,只是晕了。”就算现在想起来,岑姣仍旧觉得无语。那时候的赵明焱,也不知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能想到那样的话来。
掌心当中,佛珠微微发凉,抵在岑姣的掌心,凉意顺着她的皮肤弥漫至全身。
她并非孤单一个人。
岑姣想,她并非在这片土地上没有家。
她有一个哥哥,虽然相当不着调,说是哥哥,更像是总会闯祸的弟弟。
可无论怎么样,岑姣有一个哥哥,叫赵明焱。
她在这片土地上,仍旧是有家人的。
是她认为的家人,也是没有背叛她,对她毫无隐瞒的家人。
岑姣心中有了决定。
家人之间,总不能放下对方不管。
以前的时候,她和赵明焱之间,似乎总是赵明焱单方面地在维系着关系。
可是这一回,岑姣也想做些什么。
他们是家人,家人之间,不能只有一方付出。
岑姣要去救下自己的哥哥,要去了结自己和赵家的那些恩恩怨怨。
陈诺离开后不久,魏照就回来了。
他买了些吃的,只是进屋后,就发觉屋子里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岑姣坐在桌子后方,已经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灰色运动套装。
她盯着面前的东西出神,仿佛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回来了。
“姣姣?”魏照将钥匙和手里提着的面包放好,他看向岑姣,略有些迟疑,“怎么了吗?”
岑姣终于抬头看向了魏照,她将面前的木盒子往前推了推,“魏照,我得去救赵明焱。”
魏照眨了眨眼,“当然。”他立刻应了下来,“赵明焱为你做了很多事,我们当然要去救他。”
岑姣没有回应魏照,她只是那样,静静的,如同一朵夜里才会展开的昙花一样,静静地看着魏照。
或许,那视线里有一丝难过。
魏照不知道那是不是难过,岑姣也不知道。
他们只听到略有些沉重的吐息声后,是岑姣的声音。
“魏照,不是我们,而是我。”
“是我要去救赵明焱,去解决这件事。”岑姣看着魏照,她声音很轻,却又认真且坚定。
“好。”魏照先是应,他手里提着的东西慢慢放了下去,他仍是有些懵,可是看到岑姣面前的,先前并没有的木盒子,便又猜到了一切。
在他出去买东西的这段时间里,有人来过,来给岑姣送了东西。
视线落在木盒子上,是带血的佛珠手串。
这手串略有些眼熟,岑姣也有相同的一串,那么这一串,应该是赵明焱的。
赵侍熊用赵明焱来威胁岑姣,要她独自去赴宴。
在那一瞬间,魏照产生了按住岑姣,劝她放弃赵明焱的冲动。
可他知道,这不行,也不可能。
魏照看向岑姣,“赵侍熊是要你自己去?”
照理来说,赵侍熊知道,岑姣身边一直有个魏照,昨天晚上,也是魏照突然从后面扑上来,才给了岑姣喘息的机会。
如果,他是要对付岑姣,一定也会对付自己。
魏照觉得自己有些想不通。
岑姣并没有魏照想得那样多,她抬头看向面前的人,低声道,“陈诺说,赵侍熊让她告诉我,这是家宴。”
是家宴,那便没有外人。
以前的时候,一切都还其乐融融,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岑姣每年从梅山回去,赵侍熊总要张罗一顿家宴。
只有他们三个人,赵明焱和岑姣爱吃的菜都有,摆满了长桌。
或许,这是他们之间最后的晚餐。
岑姣抿了抿唇,她看向魏照,“我会把地点告诉你,我不确定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如果场面难以掌控,我会想法子在楼中制造出不得不让人离开的动静,到时候,你在外面接应我。”
“好。”魏照应道,他仍旧疑惑赵侍熊要求岑姣独自一个人前去见面的举措,总不能是赵侍熊觉得,魏照并不会继续帮这岑姣,又或是他善心大发,决定不再追究魏照捣得这些乱?
岑姣察觉到魏照有些神游。
她盯着魏照好一会儿,以为面前的人是因为担心自己,所以开口宽慰道,“魏照,这不是坏事。”
“我和赵侍熊之间,总要有个了结。”
“现在,他这样大大方方地上门送来请柬,反而到了明面上,至少不用担心他躲在暗处,随时可能上来给我一刀子。”岑姣说着,叹了一口气,“赵家的这些事情,拖着,躲着,我心里总是吊着一块石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砸下来,现在这样,也算痛快。”
许是说着又觉得自己过于悲观了,岑姣抬眼看向魏照,又笑了笑,“也别太担心,赵侍熊昨晚没有能杀了我,还被我挖下了他眼睛里的绿色石头,就算再怎么厉害,再有什么奇招,也不会强过昨晚去了。”
“至于陈诺,她能御虫,可是她的御虫之术在我面前,确实不值一提。”岑姣微微挑眉,她眸光流转,有一丝狡黠笑意,“魏照,这局,我九成九赢了。”
魏照看着岑姣,见她笑,便也笑了一声。
他伸出手,顺着岑姣的脑袋,“我信你会赢。”
“我找川都的朋友弄些东西来,到时候,万一场面当真难以控制,你就制造些动静,我……”他顿了顿,“我在外面接应你。”
两人商量好,魏照便给自己口中的朋友去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