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子李的手伸了出来揭开了帘子。
蔡月看向跛子李,瞳孔却是微微放大,跛子李不瘸了,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停在了蔡月一步开外的地方。
“妈。”跛子李突然开口,声音也不是之前的沙哑难听,而是肖舒城的声音。
蔡月的眼泪一下滚了出来,她哎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还是一旁的蔡星开口提醒她,“姐姐,别哭,快问问舒城是有什么心愿。”
“舒城,你有什么想要的都和妈讲啊。”蔡月抬手抹着眼泪,她盯着面前的人,分明还是跛子李那可怖的长相,不知为何,蔡月觉得自己从跛子李的身上隐隐约约看到了肖舒城的身影。
“妈,我要岑姣。”
蔡月低低的哭声止住了,她愣愣抬头看向肖舒城,像是有些没听明白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了句什么。
“肖舒城”充满了耐心,他又重复了一遍,“妈,我要岑姣。”
蔡星被蔡月的反应弄得一愣,她小声询问蔡月,岑姣是谁。
可蔡月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人,没有回答蔡星的话。
又是一阵带有香灰味道的风穿堂而过,站在蔡月面前的跛子李身子晃了晃,像是有些站不稳一样连退几步,扶着一旁的桌子停了下来。
等他重新抬起头,神色已经变回了原先的样子。
跛子李咳了一声,开口赶人,“问到了吧?问到了就回去吧。”
可蔡月却没动,她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人,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舒城他要一个活人,这是什么意思?”
跛子李看起来并不觉得奇怪,他瞥了眼蔡月,笑了一声,“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一个人孤单,一个鬼也孤单,他这是想在底下,也结一门亲。”
“配阴婚啊!”蔡星低声感叹道。
听到她的话,蔡月猛地转头看向她,却是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第一卷 ·山中来信完-
第二卷 :雾里寻青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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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过跛子李后,蔡月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她没再提肖舒城的事情,也没有理会蔡星的追问。
配阴婚。
如果肖舒城只是想要一个人陪着,那么蔡星去找,去找同样英年早逝的可怜的小姑娘,无论花多少钱,她都愿意去和人姑娘的家人沟通,让两个同样可怜的孩子配成一对。
可岑姣活着啊。
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和自己已经死了的儿子配阴婚呢?
蔡月打定了主意,不能做这样造孽的事情——至少一开始,她相当的坚定。
可肖舒城夜夜入梦。
她看着自己的儿子越来越憔悴,到最后,形销骨立。
蔡月在梦里号啕大哭,“舒城,咱不能干那样缺德的事情啊,岑姣没有对不起你,我们怎么能那样对一个小姑娘呢?”
肖舒城并不回答蔡月的话,他只是用带有哭腔的声音,一声接一声地喊妈妈。
到最后,肖舒城说,“妈妈,我好疼啊,我的腰落下来的石头砸成了两半,如果不是为了替姣姣找做标本的蝴蝶,我就不会进山了。”
蔡月猛地从梦中醒来,她原先的决定就在这一场梦后改变了。
有了新的决定,蔡月又去找了跛子李。
对于她的再次登门,跛子李似是早有预料,他告诉蔡月,他虽有些本事,可这引魂入纸人然后配阴婚的事儿,却是不擅长。
“还请先生指条明路。”蔡月有了决定后,整个人收拾得很干净,面对跛子李,也不再像先前那样失态,反倒是进退有度。
“梅山主人或许可以做到。”
蔡月并不知道什么是梅山主人。
好在蔡月和肖舒城的父亲人脉很广,找来找去,竟也找到了知晓梅山主人并能帮他们牵线搭桥的人。
蔡月并没有同自己的丈夫说明,她要替肖舒城办阴婚的事儿。
她只说总是梦见舒城,心神不安,想要替肖舒城办一场法事,好让舒城安息,也让自己安心。
老年丧子后,肖父也有些浑浑噩噩的,如今与他相伴的,便只剩蔡月了,能让蔡月不那么难过的事情,他自然不会阻止。
只是,虽然找到了操办的人,蔡月一直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借口请岑姣过来一趟。
正当蔡月在想自己是不是再跑一趟川都,骗也好求也好,怎么也要让岑姣跟着自己回余唐的时候,她接到了岑姣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说总是梦见舒城,想要来余唐,看一看肖舒城的旧物。
蔡月险些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笑出声。
她想,是注定的啊。
岑姣自己来了余唐,说明老天爷也是想要自己可怜的孩子不再孤孤单单一个人的。
都是天意。
……
火锅吃到最后,岑姣和桑寻已经有了主意。
岑姣暂时不出现,等桑寻先去会一会肖舒城的父母,看看他们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桑寻吃饱后颇为餍足地靠在椅子上,“姣姣,这两天你就在余唐玩一玩,松快松快,等我先去会会他们。”
岑姣点了点头,她虽然没什么游玩的心思,却是赞同桑寻的说法。
现在对方还不知道她们两个认识,而且已经互相交换了彼此知道的事情,自然要藉着这一点,挖出更多的内情。
桑寻拉着人回了自己住的酒店。
她在外面,向来是怎么享受怎么来的,挑选的酒店自然也是余唐最好的酒店。
星级高,风景好,距离旅游景点山渭古镇只隔了一条马路。
桑寻让前台又开了间商务套房。
两人坐上电梯往上走的时候,桑寻对着岑姣挤了挤眼道,“明儿你帮我去古镇里逛逛,那些摊位上的古董字画看着给我买些。”
岑姣微微皱眉,她有几分无奈地看向桑寻,“你还没放弃鉴别古董的大业呢?”
桑寻靠在电梯梯厢,“这些到时候我都是要让请我来的人报销的,无本万利的买卖,傻子才不干呢。”
岑姣笑了一声。
她倒是知道,桑寻此举,算是再给自己出气。
那些人既然想对她动手,那么总要先出点血才行。
一下接收了那样多的信息,岑姣本以为自己会失眠,谁料躺在床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也许是知道一墙之隔的地方是可以全心信任的人,岑姣并没有失眠,她非但没有失眠,还睡得很沉,连梦都没有做过一个。
只是岑姣并不知道,一墙之隔的房间里。
桑寻点了安魂香,小姑娘卸了红唇,坐在桌前出水芙蓉似的,只是眉眼间微微蹙起,看着有些担忧。
方才在岑姣面前,她不想让岑姣看出自己的焦虑。
师父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联系也联系不上,如果对方铆足了劲儿要对岑姣下手,自己作为师姐,该怎么才能护岑姣安全呢。
想着,桑寻长长叹了一口气,而后一脑袋磕在了桌子上。
她虽比岑姣年纪小,可是辈分却是比岑姣高,自然要承担起保护自己人的责任。
桑寻三岁时就拜师了,她们师门的宗义只一点,护短。
不能叫自己人被人害了。
之前,桑寻还想呢,梅山的名号虽鲜少有人知晓,可知道梅山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带着些敬畏,又怎么会来找梅山人的麻烦呢。
那时候,师父并没有回答桑寻的问题。
只是以桑寻看不明白的目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一旁苦着脸驯虫的岑姣。
现在想来,师父早就预见了,岑姣日后会遇见的事情。
而桑寻既然是岑姣的师姐,那么无论如何,都会保护好自个儿的师妹。
第二天,桑寻起了个大早,给岑姣留下口信后,便联系上了肖舒城的母亲。
显然,电话那头的女人听桑寻说她今天就可以问魂时有些慌乱,甚至提出了要改时间。
桑寻毫不留情地打断了蔡月的话,“改来改去的麻烦得很,要是今天不行,那你还是另请人帮你吧。”
蔡月听桑寻这样说,连忙改口说今天也可以。
桑寻按照蔡月说的地址找了过去。
肖家收拾得很干净,桑寻进门时,一眼就看到了肖舒城的黑白照片。
只是照片并没有挂起来,而是端端正正地摆在桌上,桌子前面,是一块黑色的,看着便让人心生不适的石头。
“小师父。”蔡月倒没有因为桑寻长得面嫩而轻视她,反倒愈发恭敬了,“我这一个多月,总是梦到舒城,在梦里他一直喊疼,我想请您看看,是不是要做场法事。”
桑寻瞥了蔡月一眼,没开口,却是抬手轻轻挥动。
她手腕上的七枚铜钱随着桑寻的动作轻轻晃动,片刻后,铛铛铛,三声干脆利落的声响。
蔡月瞪圆了眼,看向桑寻的目光更显尊敬。
方才并没有什么撞上那七枚铜钱,铜钱却自己发出了震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