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山中凉意逼人,魏照搓了搓手臂,三两步走进了民宿。
踏进民宿,一股子暖意便升腾起来。
魏照瞥了眼围坐在一处喝茶的几人,有些疑惑,“怎么没给刚刚的客人引路?”
“小姑娘说来过,认路。”坐在中间的胡须男抬了抬下巴,胡子男穿着一身棉麻布料的白色衣服,看起来,还有几分不问世事的高人韵味。
魏照闻言也没多想什么,他走到胡子男面前,弯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老蔡,过两天我得回去一趟。”
“行。”老蔡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他站起身,同魏照一道往里走,“放心,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咱俩兄弟这么多年,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你不在的时候,我帮你留意好。”
魏照和蔡宇杰是十来年的朋友了。
那些事儿,也无需魏照交代什么,蔡宇杰心里明白,所以在魏照开口前,便先应了下来。
魏照眸光闪了闪,他偏头看向蔡宇杰,过了一会儿,才抬手拍了拍身边人的肩道,“谢了。”
“说这些。”蔡宇杰摆了摆手,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卷细烟,手上轻轻动着,过了许久,叹了一声道,“阿照,咱们这么多年兄弟,不说那些虚的。”
“可是人呐,总要往前走,你不往前走,就走不下去了。”
魏照轻应了一声,过了许久,才低声道,“蔡哥,我心里有数。”
等到魏照抬眸,他眼眸中的情绪已经消散了大半,转头看向蔡宇杰时,面上情绪已经没什么波动了,“开了半天车,我先回去休息了,明儿还得进山。”
蔡宇杰闻言仰了仰头,没有留魏照,“行,你去歇着吧,明儿还得靠你领那几个客人进峡谷观光。”
……
岑姣将行李杂七杂八的收拾好,刚换上了宽松舒服的睡衣,便听到有人敲门。
打开门,陈玉生出现在她面前。
见岑姣开了门,陈玉生正要往里走,可开门的人却是毫不留情地往前走了半步,挡住了陈玉生的动作,“你什么时候进山。”
“再晚些,避开人。”陈玉生道,他看向岑姣,“刚刚我听民宿的人说,明天有五六个客人要进峡谷去,民宿的人带路,我想跟着他们一路。”
岑姣微微蹙眉,她抬眸看向陈玉生,没说话。
只是她表情已经满是不赞同。
陈玉生低声解释道,“白天往峡谷去,惹眼。我们这一趟,不能叫人发现是来寻药的。”
“我今晚会先探一截路,明天白天跟着他们进峡谷后,再想法子单独往里面走。”
岑姣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她退了半步,抬眸看向陈玉生,“你既然有了主意,那就按你说的做吧。”
陈玉生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岑姣已经是一副送客的表情了。
岑姣抬手撑在门框边上,她抬眸看向陈玉生,自下了飞机后,便一直冷淡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破损,眸光轻转,“陈玉生,别把其他的人牵扯进来。”
陈玉生闻言微微蹙眉,他想起了什么一般长睫抬了抬,只是下一刻,木门便在他面前被重重关上了。
要不是他反应极快,在门关上的瞬间退了半步,那这木门,怎么也得撞上他的鼻子了。
陈玉生抬手摸了摸鼻尖,身后,偶尔有风卷起枯叶发出飒飒声。
在门外又站了一会儿,陈玉生才转身离开,只是他转身时,视线恰与隔了一个小花园站在走廊边的魏照对上。
魏照靠在栏杆边,见陈玉生看向他,扬了扬手,便当作是打过招呼了。
陈玉生嘴角扯出个不大自然的笑,而后快速收回视线,回了自己的房间。
魏照若有所思地看着对面两间已经熄了灯的屋子。
直到风变得有些大,似有淅淅沥沥的雨落下,他才转身回了房间。
魏照睡得不错,醒来时,已经快八点了。
峡谷里偏冷,魏照套上了一件浅灰色的冲锋衣后,便带上了自己的随行包,往民宿大厅去。
约定好出发的时间是九点半,所以大厅里的人稀稀拉拉的,并不算多。
蔡宇杰正坐在长桌前,面前放着碗黄澄澄的小米粥。
在蔡宇杰的身侧,坐着一个让魏照有些意想不到的人,是昨天那个脾气不大好的小姑娘。
见魏照走了进来,蔡宇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他脸上带着笑,冲着魏照招手。
只是他的视线,却是看向坐在他身侧的岑姣。
“阿照常进峡谷,你们跟着他,一定能拍到想要的照片。”
魏照身高腿长,三两步就走到了桌边坐下。
他的视线落在岑姣身上,岑姣笑眯眯的,看着温和极了,与昨天那个,冷若冰霜的小姑娘仿若是两个人一般。
“怎么了?”魏照缓缓移开了视线,开口询问。
蔡宇杰这才转头看向他,“岑姣像进峡谷拍照片,问我有没有好的导游,我一想,你不是今儿要带着大伙儿进去吗,就让他们跟着你们一起,要说熟悉峡谷的导游,阿照,除了那些山里的村民,咱们这儿,哪有比你熟悉的。”
魏照没接蔡宇杰的话,他在岑姣对面坐了下来,抬手从一旁的托盘里拿出一个馒头,视线却是一直落在岑姣脸上没有移开过。
岑姣的目光并没有躲闪,反倒是微微仰脸,大有一副任由魏照打量的意味。
“外头那么多山海湖泊,怎么想起来这还没开发完的峡谷拍照片了。”反倒是魏照先移开了视线,他抬手撕下一小块馒头丢进了嘴里。
岑姣笑了笑,“就是没开发完的地方,才有不为人知的美丽。”
说话间,陈玉生走了进来,他的衣服上还有一层薄薄的水渍。
见到陈玉生,岑姣的声音停住,没有继续说下去。
魏照回头看向陈玉生,有些诧异,“怎么这么早就出去了。”
陈玉生笑了笑,“有早起晨跑的习惯。”
魏照还想问什么,岑姣却是起身打断了他,“我和蔡哥说好了,九点半跟着他们一起进峡谷,你回去收拾收拾吧。”
陈玉生下意识应好,他对着魏照和蔡宇杰点了点头,抬脚往里走。
而岑姣也是对着蔡宇杰笑了笑,跟了上去。
大厅里陡然安静了下来,蔡宇杰目送着两人拐走,啧啧两声,“阿照,你别说,这搞艺术的,还真就多是俊男靓女。”他边感慨边转头看向魏照,片刻后,笑道,“你也该去搞艺术,我看你不比那姑娘的同伴差。”
“我一个粗人,搞什么艺术。”魏照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将手中的馒头咽了下去,忽然想起什么一般,抬头看向蔡宇杰,“那俩人订了多久的民宿?”
蔡宇杰一愣,不过很快就回答道,“我记得,他们定了快一个月,少有定这么长时间民宿的,我这才记忆深刻。”
魏照喝豆浆的动作微微一顿,眸中也多了几分沉思。
蔡宇杰看向魏照,有些不解,“怎么了,他们俩有什么不对的吗?”
魏照摇了摇头,“只是有些奇怪……我不在那两天你注意这些那俩,艺术家总是特立独行,要是自己往深处走出了什么事儿就不好了。”
“两年前的事儿,可不能再发生了。”
听魏照这样说,蔡宇杰面上也闪过一丝心有余悸,他满脸正色地点了点头道,“你放心,这我知道,那个叫岑姣的小姑娘,看着不是个难相处的,我会和她好好说,不让他们单独往峡谷深处,还没开发的地方去。”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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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玉生同岑姣一前一后地进了房间。
这间是陈玉生的房间,只是被子叠放整齐,一看就不像是有人睡过。
岑姣在窗边的木凳坐下,抬眸看向陈玉生。
陈玉生擦了擦脸,他一口气灌下了一整瓶矿泉水后,才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看向岑姣,“大致确定了方向。”
岑姣手中摆动指头的动作微停,她抬眸看向陈玉生,“定这间民宿不大好,陈玉生,这两天租越野车,最好不要让任何一个人注意到我们在峡谷里进进出出。”
陈玉生手上的动作微顿,他抬眸看向岑姣,过了许久,道了一声好。
视线往下,落在了岑姣身上。
岑姣今天穿的是浅黄色的棉麻套装,衣裳空荡荡的,并不贴合身体。
随着岑姣的动作,袖子轻轻滑落,露出一截白玉般的小臂。
小臂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陈玉生眸光暗了暗,他看向岑姣,低声道,“佛珠是老爷子的心意,若是叫他知道你根本没有戴在身上,该伤心了。”
岑姣看向陈玉生,她嗤了一声,“该死还是要死的,难不成有了一串佛珠,阎王爷就能放过该死的人了?”
听到岑姣这毫不客气的,甚至带了几分责难的话,陈玉生微微蹙眉,面上闪过一丝不赞同,“姣姣,当年老爷子是为了你好——”
“闭嘴!”岑姣忽然站起了身,她整个人绷得极紧,漆黑的眼珠子不掩杀意,为了不让外面的人察觉他们在争吵,岑姣压低了声音,在她可以的压低之下,每一句话,都显得有些沙哑,“什么叫为我好?陈玉生,什么叫为我好,那天我们分明已经逃出去了!已经逃出去了!”
“姣姣……”陈玉生抬手去拉岑姣的手臂,他垂眸看着面前的人,咬牙叹了一口气,“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们是一家人,怎么能因为不相干的人……”
“不相干的人?”岑姣抬头看向陈玉生,那双好看的眼睛几欲喷火,“陈玉生,那不是什么不相干的人,那是人命!活生生的人命!”
察觉到岑姣的情绪忽然波动极大,陈玉生先发制人,死死钳住了岑姣的胳膊。
他垂眸看向面前的人,声音冷清,“姣姣,这世上,最多的就是人,死一两个人,什么都不会改变,也什么都不该改变。”
岑姣看向面前的人。
陈玉生还是那个陈玉生,那双眼睛,仍旧是像从前那般,带着一丝尚未睡醒的懵然。
可不知为何,这个与她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在那一瞬间,仿若坍塌了下去。
岑姣的呼吸声由重转轻。
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变得平静,“松手。”
陈玉生这才缓缓放下了钳着岑姣胳膊的手。
岑姣揉了揉发红的胳膊,她从口袋里摸出那串佛珠,而后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做完这些再抬头看向陈玉生的女人眼中写满了讥讽,“现在可以去准备正事了没?”
陈玉生的眸光被岑姣手腕处的红痕刺得一闪,他嗫嚅两下,唤了一声姣姣。
可是显然,岑姣并不欲同陈玉生再多说些什么,她直勾勾转身往外走去,只是推开门后,却在几步外的地方,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魏照站在那儿,正抬眸朝着自己看过来。
岑姣心中的那团火,似是被浇上了一桶油,蹭一下蹿得数米之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