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他挡住了这些虫子。
岑姣不知道魏照是怎么做到的,现在,也顾不上去想魏照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魏照双目紧闭,显然失去了知觉。
岑姣没有去追陈诺,她上前,去扶魏照。
当她手掌握住魏照的手臂,站得笔直的人忽然被抽走了力气一般,朝着岑姣的方向倒了下来。
岑姣伸手环住了摔了下来的人。
她的手掌碰到了魏照的背,湿漉漉的,一手的血。
是血腥味儿吸引了那些虫子。
这才让走廊里大半的虫子没有跟着陈诺涌进屋子里,反倒是留在这儿,争先恐后地想要爬上魏照的背,分食一口血肉。
岑姣说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情绪。
或许魏照在刚刚出门时,就被这致幻的小虫咬了,陷入了幻觉当中,并不能感受到蚀骨的疼痛。
可哪怕在幻觉中,只要想着退一步,他就能退回屋子里。
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你是不是……”岑姣托着魏照,她咬了咬牙,“是不是傻的。”
和魏照他们一间的灵狗从门里跑了出来,咬住了岑姣的裤脚。
顾也靠着门框站着,他自然看到了魏照那血淋淋的后背,哟了一声。
岑姣抬头,眸光冰冷,“搭把手。”
顾也斜斜靠着门框,他正要开口拒绝,可岑姣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让顾也不自觉站直了身子,他往外走了两步,抬着魏照的另一边胳膊,将人连拉带拽地拉回了房里。
魏照陷入了昏迷。
岑姣掀开了他的衣服,后背更是令人感到触目惊心。
还有不少小虫,喝得肚子鼓了起来,爪牙死死嵌入了魏照的皮肤里,没有要走的意思。
岑姣垂眸在窗边站着,过了一会儿,她抬头看向顾也,“有打火机吗?”
顾也撇了撇嘴,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扔向了岑姣。“我原先以为是什么人冲着钱山来的。”
所以,在魏照让他顾好钱山的时候,顾也没有多想,便跨进了厕所,将被关在里头的钱山收好。
钱山缩在角落里,没什么动静,像是睡着了一样。
顾也等了一会儿,钱山身上,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那时他便有些疑惑,等到反应过来出门查看,见到的便是被虫子咬成这样的魏照。
看也明白,不是冲着钱山来的。
许是岑姣的视线太过冰冷,顾也坐了下来,他清了清嗓子,“岑姣,魏照这事儿可怪不到我头上,冲你来的人误伤了他,与我这个外人,毫无关系。”
岑姣并没有搭理顾也,她右手握着匕首,刀刃在打火机的火焰上扫过,等到银色的刀刃渐渐染上一层蓝色,才开始动手。
刀尖处传来滋滋声。
随着那声响,岑姣手边,多了许多小虫的尸体。
那些虫子的触角口舌死死咬着魏照的肉,宁死不松。
所以那些虫子的尸体上,每一只都带着一块魏照的皮肉,看着有些骇人。
可岑姣的手半点没抖,她稳稳地将魏照背上残留的虫子都取了下来,才长吁了一口气。
魏照随身的背包里,放了不少处理伤口必备的简单药物。
岑姣翻找出双氧水,先前取虫子半点不抖的手,现在往魏照背上抹双氧水时,却是抖得要抓不住手中的纱布。
顾也盯着岑姣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和魏照,什么关系啊?”
“朋友。”岑姣深吸了一口气,她将手中被血染透的纱布丢到了一遍,换纱布的同时,回答了顾也的问题。
“朋友?”顾也口中重复了两遍这个词,他摇了摇头道,“你既然将魏照当作自己的朋友,就不该让他掺和进你的事里。”
顾也的视线移到了岑姣身边的小虫尸体上,他的身子微微前倾,眯着眼,似是分辨着那些虫子的种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坐直身子,看向岑姣的目光,也多了些奇怪的情绪,“你……也是被赶走的?”
岑姣的注意力全在魏照的伤口上。
她没注意到顾也话中的那个也字。
见岑姣并不搭理自己,顾也又开口问道,“岑姣,冲着你来的人,是为了什么啊?”
“为了什么?”岑姣将魏照背上的血清理得差不多了,这让他的伤口一览无余。她垂眸给魏照上药,“为了我这个人吧。”
岑姣的声音里有一丝不确定,她自嘲一般笑了笑,“收养了我,照顾我长大的那个人,好像想要吃了我。”
“对于他来说,我是可以让他延年益寿的药,现在,我这个药材逃走了,他自然想方设法地要把我抓回去。”
“药?”顾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
岑姣回头看向顾也。
只见原先坐在椅子上的顾也突然站了起来,然后左右走了两步,面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吃人的事儿,不是自古就有吗?”岑姣微微挑眉,她看着顾也,也有些疑惑,“照理说,像你这样的人,听到吃人的事儿,不该这样惊讶才是。”
顾也难得没有和岑姣针锋相对,他看向岑姣,抿了抿唇,竟是有些僵硬地转移了话题,“他现在伤成这样,我们怎么回梅山?等他伤好吗?”
“不。”岑姣摇了摇头,她看向顾也,“你开车。”
“我?”顾也抬手指了指自己,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们所在的地方,距离梅山还有一千公里,不停歇地开车也得十来个小时。
开车虽说是坐着的,却也是个苦力活儿。
魏照之前帮岑姣毫无怨言,他顾也可不是个苦力。
“不可能。”顾也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你们梅山的事儿和我又没有关系,大不了我就在这儿看着钱山,你自个儿回……”
顾也的声音骤然消失。
岑姣已经到了他面前,伸出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之前受过伤的肩膀。
岑姣手下微微使劲,顾也的脸色白了两分。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岑姣笑了起来,“顾也,你没有选择。”
顾也动了动唇,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伸手推开了岑姣,“行了,不就是开车吗?明天我开车就是了。”
“不,不是明天。”岑姣摇了摇头,“我们现在就走。”
顾也一口气哽在喉咙里,险些让他背过气去。
咬着牙,齿缝间溢出一个好字。
顾也起身去厕所赶人,边走,口中边碎念有词,“我是看在桑寻的面子上不和你计较,你当我怕你不成?真动起手来,岑姣,你又不一定打得过我。”
“是吗?”岑姣看着顾也,打断了他的碎碎念,“如果你能制服我,那天在狗儿山上,你说我死了,这些不渡魂就蹦跶不起来的时候,为什么不出手杀了我呢?”
“是你不想?还是你怕桑寻知道了与你拚命?”岑姣笑了笑,只是她虽在笑,声音却是冷淡,“顾也,你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清楚。”
走到厕所门口的人回头朝着岑姣的方向看了过来。
他面上的神色几番变化,最终什么都没说。
钱山被顾也提留的脖子从厕所里带了出来,人蜷缩着,看起来两天的时间里,整个人缩小了一圈。
原先被肥肉吹得十分平展的皮肤,也开始出现褶皱,那些褶皱堆在一起,让钱山的整个人看起来也变得奇怪。
岑姣的视线在钱山身上一扫而过。
她抬了抬下巴,“你先带魏照去车上。”
顾也没说话,只是松开了提溜着钱山的手。
钱山虽说现在翻不出什么名堂,可是保险起见,还是要留一个人看着他。
岑姣没有和顾也一起扶着魏照下楼。
而是留在房间里看着钱山。
屋子里只开了边灯,光是浅黄色的,找不清楚钱山的脸。
等顾也带着魏照离开,岑姣坐在了床边,心中,情绪开始发胀。
顾也说得对,魏照只是个普通人,就算他身体素质比大多数人都好,身手也不错,可他终归是个普通人。
或许,去过梅山后,两人是时候分别了。
这个念头在岑姣的脑子里越发清晰 ,可又有另外的情绪在滋生干扰,像是盘着树根肆意生长的藤蔓,将她整个人包裹。
魏照是自愿的不是吗?岑姣恨恨地想。
只是这想法被角落传来的声音打断。
抬头去看,是缩在角落里的钱山,正在发出细细的声音。
岑姣微微蹙眉,看向背光躲着的人。
那声音很尖很细,像是小猫叫,又像是小孩的喊声。
走近些,岑姣听清了,是钱山在说话。
或者说,是钱山身体里的那些东西再说话
那些东西,在对话。
“他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祭品和那个孩子在一起,被救活了。”
“他们怎么又在一起了?小时候遇见,长大后又遇见,难道是神谕?”
“别…别说了…”那声音突然颤抖了起来,“她过来了。”
等到岑姣在钱山身后站定,钱山身体中的声音骤然消失了。
“钱山。”岑姣开口,缩在那儿,背对着她的人颤颤巍巍地转过身来,眼睛里写满了恐惧。
钱山看着岑姣,快要哭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