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寻抿了抿唇,她看向岑姣,“我替顾也处理伤口,你去看看魏照。”
魏照的伤在肩膀上。
也不知道那把刀上是有什么不妥,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魏照肩膀上的伤口竟是开始发黑溃烂。
岑姣将人折腾回了屋子里头的床上。
——她房间很大,分成了两间,外面和里面各有一张床。
草药捣成药汁敷在了魏照的伤口处,那是可以暂时止血和让敷药处麻痹的药草。
岑姣得将魏照伤口处发黑的烂肉挖下来,免得那烂掉的地方,越来越大。
在岑姣准备动手的时候,魏照醒了过来,他趴在床上,虽看不到岑姣的动作和表情,却是感受到了她的手在颤抖。
“怕什么。”魏照开口,带着些许笑意。
“你疯了吗?”岑姣的声音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几分恶狠狠,却又有些无措,“魏照,不是都说好了,你回川都去,别再掺和进我的事情了。”
“姣姣,我后悔了。”魏照低声道。
岑姣的手腕微微一抖,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点一点替魏照将伤口处的烂肉刮开。
“我原本想着,算了,我不像顾也那样,知道的多,身上的本事也多。我只会一些最普通的拳脚功夫,对上你们说的那些……根本帮不到你一点。”
“非但帮不到你,还会给你添麻烦。”魏照顿了顿,他眸光闪烁,“像你说的,你已经救了我那么多次了。我想,如果我不再强行留在你身边,或许你能轻松很多。”
“就像你原本打算的那样,我只远远地等着,等你找到真相后,告诉我一声。”
随着岑姣的动作,魏照肩膀上的刀伤被一点一点清理干净。
岑姣低头将原先的药汁擦掉,撒上药粉,裹上绷带。
“可我后悔了。”魏照仍在继续,“今天白天的时候,我看见顾也站在你身边,我……”
他声音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道,“我嫉妒得快要发疯了。姣姣,刚刚挨了一刀,我反倒想通了,留在你身边,至少危险的时候,我可以替你挡刀。”
岑姣缠绷带的动作一顿,她眨了眨眼,将什么憋了回去,“你有什么毛病吗?想着给人挡刀?”
即便被岑姣骂了,魏照仍是十分认真。
他努力偏过头,想要看向岑姣,“真的,至少我能替你挡一刀,不会在危险的时候抛下你不管。”
岑姣没说话,她只是小心翼翼地替魏照包好了伤口。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安静地魏照有些心慌。
“我让你回川都,就是怕你当真因为我丧命。”岑姣叹了一口气,“魏照,人命太重了,我背不起。”
“姣姣……”魏照有些慌了,如果岑姣非要他离开,他又有什么理由让自己留下来呢?毕竟他们只是朋友。
“魏照,你不回去也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不要再替我挡刀了。”岑姣认真道,“我希望你在我身边,至少提醒着我,自己不是一个人。”
魏照愣了愣,他坐起身看向岑姣,有些疑惑,“你怎么会是一个人呢?我们现在在梅山,这儿,是你的家不是吗?”
岑姣垂着眼,她悠悠叹了一口气。
开口说话时,带着浓浓的怅然,“是也不是。”
“师父在骗我。”岑姣低声道,“她说,所有的神话故事都是真的,只是我不是什么天上的人,只是深山中的一族,岑姓一族避世不出,生活在会出现两地连接通道的地方。”
“可是魏照,大禹治水的故事,是假的。”
“你还记得,刻有禹敷土的青铜媭吗?桑寻精通古物的朋友已经研究过了,那是西周时候的东西,和大禹治水的时代差了太多太多了。”
“可师父却说,所有的都是真的。她在骗我。”
“或许……”魏照的心紧了紧,他看向面前看得出沮丧的人,想要说些什么安慰她,却又说不出来。
“她不想我回黔州去。”岑姣继续道,她抬头看向魏照,眸子晶亮,“我在想,她不想我回去,是怕我出事,还是怕我发现什么,会成为梅山,成为桑寻的敌人呢?”
轰隆一声,窗外惊雷落下。
大雨瓢泼,倏然而至。
像是头顶的阀门被人打开了一样,雨水在一瞬间倾泻而出,
山中终年不消的岚烟,也被这样大的雨冲刷得淡了两分。
岑姣抬眸看向窗外,梅山很少会有这样大的雨,大得像是在黔州的山里。
她回头看向了魏照,“我想,我不会成为桑寻的敌人的。”
“什么?”魏照一愣,没有明白岑姣的意思。
岑姣对着他笑了笑,“除非桑寻杀了你。就像当年赵侍熊不顾我的阻拦,杀死了昭昭一样。”
魏照看着岑姣,他知道,这是岑姣将他划成自己人的意思。
他该高兴,可不知为何,看着面前的人,却又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之前我们讨论赵侍熊的时候,魏照你说过,他是用一点真话,把其他的假话也变成真话。”
“假设,我不是桑南的徒弟,在发现那个青铜媭后,我会做的,仍旧是去找熟悉古董的人去查青铜媭的来历,那时,我会发现,大禹治水是假的。”
“我想,我的母亲用了和赵侍熊一样的招数。”
“她希望我查到大禹治水是假的,从而认为什么盘古开天辟地,女娲补天这些都是没有根据的神话故事。”
“她似乎,不希望我找到真相。”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做?”魏照问。
“现在?”岑姣站起身往外走,听到魏照的问题,她回过头,笑了笑,“现在当然是搞清楚顾姓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
“刚刚,我想到了一个或许与顾寻他们有关的故事。”
“什么?”
“——精卫填海。”
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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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照被岑姣留在了里间,她自己去了外面。
顾也的母亲仍旧昏着,岑姣刚刚那一下,力道很大,显然躺着的人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了。
而顾也坐在椅子上,桑寻正替他处理着伤口。
听到内间传来脚步声,顾也抬头去看,见是岑姣,他咬牙开口解释,“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岑姣没搭话,她绕到了顾也的身前,垂眸看向顾也的上半身。
那伤口,触目惊心。
从心脏下方一直到腰部,斜着下来,长长一条。
只是那样长的一道伤口,只有接近心脏的地方隐隐约约有一些血渍,其他地方的皮肉,仍旧是晶莹剔透的。
而桑寻正在给顾也生缝伤口,银针过火,穿针引线,细密的针脚出现在了顾也的肚皮上。
只是桑寻的女红手艺显然有生疏,那阵脚虽然细密,排布起来,却是歪歪扭扭的,看着像是一条歪扭的蜈蚣。
岑姣看得皱眉,仿佛感受到自己的腰腹间的皮肉也被银针穿透。
她轻嘶了一声,“怎么没给他用点麻痹感知的药。”
桑寻哼了一声,她回头去看岑姣,手里的动作却仍旧是稳当,“就算他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也要吃点苦头。”
顾也的脸颊上,挂着汗珠。
随着他的动作,泪珠滚落,掉进了衣领里。
实在是太痛了,顾也说一句话,便要歇上半天,好在最后,仍旧是在磕磕绊绊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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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顾也的母亲顾宜白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妥。
她也不用顾也照顾她吃饭,自个儿坐在桌边,吃完了晚饭,又起身去洗漱。
正如之前顾宜白独自一个人藏在山中时那样,她能够将自己照顾得很好。
顾也怕顾宜白无聊,所以给顾宜白打开了电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电视的信号似乎不是很好,多数频道都是兹拉作响的花屏,只有零星的频道有人像。
“妈,你在这儿自己看会儿电视,累了就去床上睡觉。”顾也小声道,他还有些事想要和岑姣商量,所以准备出门一趟。
只是,顾也刚刚走到门边,还没有推开门的时候,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卡卡的声响。
像是骨头被打破重组的声音。
顾也准备回头,只是脑袋还没有转过去,便察觉到耳边有风吹过。
是带有海水味道的风。
那种特有的,仿佛腌渍入味的咸腥气。
顾也心中打鼓,他下意识躲开,声音也随之发颤,“妈?”
可是,刚刚还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电视的人现在却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扭曲着。
而顾宜白的身上,更是开始往下滴水。
那股咸腥气正是从顾宜白身上传过来的。
顾也不知道顾宜白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变化,这变化令他心惊害怕,顾也下意识想要将人先控制住。
只是比起顾也害怕伤到自己母亲的动作,顾宜白显然是冲着取他性命来的。
顾也甚至没有看清顾宜白的动作,他只觉得腰腹微微一凉,低头去看,才发现是顾宜白用锋利的指甲在他肚子上剖开了一个洞。
看到伤口,顾也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疼痛,他退了半步,背靠着墙,才勉强支撑他站着,没有摔下去。
顾宜白瞥了眼顾也肚子上的伤口,头也不回地离开。
再然后发生的事情,岑姣他们就都在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