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可能是邪物设置的迷障,木兮枝静下心来思索片刻,转头看祝玄知:“你怎么看?”
“据我们所知,天墟只有三条河,而这里的人似乎也不知道有这条地下河,但这不太可能,毕竟他们在天墟生活有几百年了。”
祝玄知看着清澈见底的地下河:“除非……”
木兮枝知道他在想什么,接着往下说:“除非这条地下河是近年来才突然出现的,又或者有人一直隐瞒着地下河的存在。”
地下河跟那只邪物有关系?她死活找不到出去的路,都想再见邪物一眼了,好抓住它问路。
祝玄知忽侧过脸,看向右前方:“那个方向有烟雾。”
“附近有人?”
木兮枝喜忧参半,喜他们终于不用像没头苍蝇随处飞了,忧弄出烟雾的是人非人尚未可知,也不排斥有故意引他们前去的可能。
他抬步往右前方走:“不知道有没有人,得去看看。”
祝玄知知道体内有一大半灵力被封住了,却丝毫不担心前方有没有危险,这种不担心不是对自己实力的自信,而是不在意死活。
木兮枝快步跟上,不知走了多久才走到冒出烟雾的地方,她看着眼前景象和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一个村子?
远离尘嚣的木屋有高有低,有人在屋内生火,炊烟袅袅。
走近一看,每间木屋前都挂有一串驱邪的风铃,不知道用什么骨头做的,风吹过就叮铃叮铃地响,声音清脆,悦耳动听。
村民间互相熟络,擦身而过时会闲聊问候几句。
这些村民脸上皆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孩童在空地追逐打闹,已为人母亲的女子炒菜做饭之余不忘看自己的孩子,喊道当心摔着。
村子里的老人喜欢捣鼓一些甜甜的零嘴揣帕子里,有空便搬张椅子到外面坐着,遇到嘴甜的小孩子,她们会大方给他们吃。
其实也就是一个平常的村子,这样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之处。
木兮枝站在村子前有一会了,村民却始终没发现他们,忍不住开口:“请问这里是……”
她一说话,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了。片刻后,他们齐刷刷望向木兮枝和祝玄知,眼珠子颜色一开始是正常的,后面全变成黑色。
这一幕有点骇人,变化又过于突然,木兮枝呆了须臾。
祝玄知不为所动,伸手触摸村子的栅栏,就在他碰到实物的那瞬间,村民飞快消散,意味着他们的存在只是一个幻象。
幻象被打破后,木屋也现了原形,年久失修的样子,破破烂烂,因建于地下河,终日不见光,昏暗阴森潮湿,角落有厚重青苔。
刚刚幻象中的村子虽也天色暗沉,但贵在有人间烟火气息。
木兮枝发现一点,那就是现实中的村子的所有东西都黯然失色,唯有高挂在屋檐下的风铃颜色依旧,皎白如月,锃光瓦亮。
叮铃一声,只见祝玄知随便走进一间木屋,抬手取下一串骨头风铃。木兮枝不合时宜地想,他生得是真高,换她踮脚都够不着。
她凑过去看骨头风铃:“这上面有一股非常奇怪的气息。”
他说:“死人的秽气。”
木兮枝看了几遍这串雕刻得精致的骨头风铃,实在看不出是不是人骨:“这是人的骨头?”
谁家会拿人骨来驱邪的风铃,这不是驱邪,是招邪吧。
祝玄知把骨头风铃抛给她,推开木屋的门进去:“对,你不是通灵师么,应该能通过这个风铃进入骨头主人的意念世界。”
木屋地板陈旧,无论多轻的人踩上去都会发出吱吱吱的声音。他往里走:“虽然只有那么点骨头,但也算是人的一部分不是?”
木兮枝素来对人的尸体有尊重之心,人骨也是。
她双手捧着人骨风铃,跟在他身后:“我仅靠一点人骨无法进入别人的意念世界,你别忘了,我是三阶修为,还低着呢。”
通灵术也有级别之分,修士修为越高,通灵术越厉害,像她这样的,需要直接触碰到人妖魔,或者触碰他们的整具尸体才可以。
祝玄知好像才记起她是三阶修为:“那你把风铃扔了吧。”
木兮枝将风铃放到木屋里的一张桌子上,尽管她不想在这个诡异的村子逗留,但地下河有鬼打墙,他们就算有灵力也走不出去。
事已至此,木兮枝只好从地下河的村子入手,看可不可以从中找到离开此处回上面的办法。
她翻找荒废良久的木屋,没找到半点有用线索。
木兮枝心里还记挂着另一件事:“我们要在七天内找到能彻底化解封在你体内聚阳之火的冰石,不如我们到地下河附近找找?”
冰石会在河边出现,地下河也是河,说不准冰石就在这条地下河周围,他们找找能找到呢。
拼一下运气嘛。
祝玄知捻了捻供桌上的灰尘,看积灰的厚度,有两三年了。他漫不经心道:“你不是觉得这条地下河离奇,想尽早离开?”
她心态倒是还行,略一沉吟,道:“这不是暂时离不开么?找冰石这件事更重要,其他的也不是不可以先放到一边。”
他笑了笑,好整以暇问:“你就这么关心我的身体?”
木兮枝:“人命关天。”
祝玄知回首看她,垂落的白发贴近他腰侧,被红系带缠着的一截腰若隐若现:“你真善良,若是我,才不会管什么人命关天。”
他笑时眼尾微弯:“别人死了便死了,又不会碍着我,说什么人命关天,一定要救,不过就是以仁义道德来束缚人罢了。”
她看祝玄知一眼。
屋内光线更暗,他身穿鲜艳的红衣,乍看像株瑰丽的艳花,可剥开外面的花瓣,里面兴许是一堆没了血肉的森森白骨。
木兮枝听祝玄知说那句“你真善良”,总觉得他言不由衷,是在明褒暗讽她:“可我当初要是在寒霜城不救你,你怕是死了。”
祝玄知笑容更盛。
他道:“你不是说过,如果我不是祝令舟,你是不会救我的,既然怀有私心,那就不是觉得人命关天才救,不是因为所谓的仁义道德,这二者有区别的。”
她发现他想事情的角度很刁钻和阴险:“我说过我就是因为你是祝令舟才救你的,但没说如果你不是祝令舟,我就不会救你。”
祝玄知收了收笑,推开一扇木窗:“意思都差不多。”
木兮枝不跟他争。
叮铃、叮铃、叮铃。
屋外骤然响起一阵又一阵风铃声,木兮枝立即看出去,门口有衣摆一晃而过,她追了出去。
管对方是什么,活的能说话就行,若是抓住问一番,总比他们在这里瞎猜如何离开地下河要好。木兮枝跑到门口来一个急刹车。
原因是邪物根本没逃,它就站在院中歪着脑袋盯着她。
木兮枝被邪物似疯非疯的眼神看得有点不自在,它那张脸苍白无比,长发乱糟糟打成结,两颗大獠牙缩不回去,就杵在嘴巴外。
邪物的指甲也是长得惊人,是木兮枝的十倍,又长又黑,被它挠一下,恐怕得掉一层皮。
她怀疑它有帮手,想再观察一下,迟迟没动作。
祝玄知不急不慢地从屋内走出来,站在了木兮枝身边,邪物的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徘徊。
这只邪物就是他们在街上遇到的那只,木兮枝等了等,见它这次似乎没想动手的样子,试探问:“你,有话要和我们说?”
邪物做了个口型。
木兮枝不会读唇语,但它说得很慢,她勉强猜对了:“不要说话,危险。危险?地下河到底有什么?”后半句是木兮枝想问的。
邪物抬手,指一下自己。木兮枝明白了,它想表达地下河不是只有一个邪物,还有其他的。
她半信半疑:“你上次不是要咬我?今天怎么帮我们了?”
它不答。
木兮枝恍然大悟道:“难道你是故意引我们来地下河的?”
邪物还是不答。
她用手指勾了勾祝玄知的衣摆,眼瞄邪物,对他说:“我觉得它不像是在演戏骗我们。”
“它也没这个必要。”木兮枝发现邪物还特地离他们远点。
祝玄知低头看被木兮枝用手勾着的衣摆,两种颜色交叠到一处,说不清是她的手衬得红衣更红,还是他的红衣衬得她的手更白。
“它确实不像是在演戏骗我们,但利用我们是事实。”祝玄知挪开了眼,却没抽衣摆回来。
木兮枝很快就松开了他。
他手腕一松。
她是想起了客栈的事,看邪物的眼神复杂:“我有件事想问你,你先回答我,我再决定信不信你,客栈的人可是你杀的?”
邪物最终点了点头,不等木兮枝问它为什么要杀那个人,房屋周边又响起一阵风铃声,由远及近,邪物脸色大变,转身就逃了。
木兮枝想追追不上,因为她发现用不了灵力了。
怎么会?刚才还可以的。
她以为就她一人这样:“你还能不能用灵力?”他只是被封住了一大半灵力,压制体内的聚阳之火而已,并不是没灵力了。
祝玄知试着运转自身灵力,结果同木兮枝一样:“不能。”
木兮枝总算彻底理解了那只邪物说的危险是什么了,修士无法使用灵力,遇上意图不轨的妖魔邪物可不就是致命的危险?
关键是他们逃也逃不了,木兮枝至今没找到离开地下河的出口,哎,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她牵起祝玄知的手。
当十指相扣时,他指尖不自觉地曲起来:“你要干什么?”
木兮枝:“躲。”
既然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那只剩下躲这个办法了,木兮枝一把拉过祝玄知,躲进离他们最近的房屋:“嘘,别出声了。”
相信邪物提醒他们不要说话是有理由的,来者也许听力极强,在很远的地方就能听到别人的声音,从而定位对方在哪里。
她竖起耳朵听外面动静。
他们前一脚刚躲好,一顶由四个粉衣白面,没五官的纸人扛着的红轿后一脚便到了,轿身挂满风铃,风停了,铃声却不止。
木兮枝贴紧地板,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握住祝玄知的手出了汗,却仍然没放开。她拉着他躲进了一张床底下,地上脏也不管。
外面先是安静了一会,紧接着,纸人冷不丁发出桀桀笑声。
她听着心跳加速。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怎么净叫她遇上了,木兮枝心念电转,坐在轿子里的是人?是妖?是魔?还是一样是地下河的邪物?
祝玄知只觉得这笑声难听刺耳,想撕碎那些纸人,除此之外,别无他想,注意力都在木兮枝紧紧牵住他的那只手上了。
突然,笑声停了。
木兮枝不能再通过笑声来确认纸人现在在哪里,离自己远不远,是否还在房屋外面没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