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兮枝蹑手蹑脚往里走,跟做贼似的,不过他们今夜的行为跟做贼其实也没太大的区别。
他倒是闲庭漫步,仿佛在自家院子里走路。木兮枝走了半刻钟发现这宅子不大,但他们无论怎么走都感觉走不到尽头。
回头看祝玄知,只见他仰头望着宅子空无一物的上空。
木兮枝恍然大悟道:“张钰给宅子设了迷阵?擅闯宅子的人会无声无息地陷入迷阵中?”由此可见,张钰真是个异常谨慎的人。
他们强行破阵会惊动张钰,唯一的办法是解开它。
巧了不是,木兮枝别的不行,最会解阵。她让祝玄知先退到一边,用所学的五行八卦知识找阵眼,期间都没动用过灵力。
不过须臾,迷阵已破。
木兮枝邀功地看了祝玄知一眼:“阵法破了。”
祝玄知迎上她视线,口腹蜜剑道:“你解阵之法了得,真是令我刮目相看,自愧不如。”
木兮枝做了个暂停的姿势:“好了,如果你不是真心夸人就别夸了,听得我毛骨悚然,总感觉你待会要设个阵法阴我。”
祝玄知弯了眼,朝前走:“在你心里,我像这种人?”
不是像,就是。
她对他后背做了个鬼脸。
鬼脸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祝玄知忽然转过身来,刹那间,四目相对,木兮枝仿佛能从他眼底看见自己此刻挤眉弄眼的样子。
木兮枝眼神飘到别处:“脸抽筋了,不舒服。”
他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
“是么。”
木兮枝指着张宅深处:“时辰不早了,我们快点进去吧。”
张宅没什么下人,张钰好像连随从也没带回来,除却偶起的风声,四周静悄悄的,一路上灯光寥寥无几,快赶上寂静的鬼屋了。
追踪术只能追踪到某个地方,不能确定人具体身处哪个位置,他们到了这宅子后无法得知张钰现在在院子还是房间。
因此要小心躲避,防止张钰突然出现撞见他们。
木兮枝走了几步,伸长手拉住祝玄知的衣摆。他顿住,回首看她,像是无声地问她为什么。
她会这样做的原因不是怕,木兮枝曾经在寒霜城遇到过走着走着,身边的人会消失的情况,以防万一,还是抓住人比较好。
可祝玄知身体有点特殊,拉住衣摆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祝玄知见木兮枝只是拉住他衣摆,并没下一步动作,他要抽回衣摆的想法慢慢地消失了。
每经过一个院落,他们会进去看有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木兮枝要找张钰与地下河邪物有关联的证据,祝玄知要找张钰与他父亲互通往来的证据。她不知道他的目的,他却是知道她的。
不过木兮枝也不追问他,做好自己分内事就行。
还有,尽管很少修士会留下能证明自己跟邪物有关系的证据,但凡事总有例外,木兮枝今夜来张宅就是想找到这个例外。
身为琴川弟子,有责任查清所遇修士是否和妖魔邪物有关,然后视情况而定,再行动。
这是琴川木家家规。
木千澈让他们来扶风,尽量不要对外暴露是琴川弟子的身份,却没有让他们遇事不要管,反而嘱咐说民生多艰,能帮则帮。
谁叫木兮枝遇上了呢,就当做是上天给她的历练吧。
木兮枝还是第一次偷溜进别人家,从前在琴川是溜出去玩而已,挨不着旁人的事。她翻找东西的手法较为生疏,速度也慢。
无端有种入室偷盗的心虚,她不是没偷过东西,前不久就进木千澈房里偷过琴川法宝,不过那是自家的东西,还是不太一样的。
反观祝玄知就不同了。
他手法娴熟,尽往一些能藏东西的地方找,木兮枝想不到,找不到的犄角旮旯,祝玄知皆能找到,很快就排除一片没用的地方。
木兮枝想给祝玄知竖起大拇指,后者眼风都不带往她扫的。
就冲他找东西这份专注度,木兮枝又低头仔细地找起来了。这间房屋好像是张钰的书房,一排又一排的书架装得满当当。
木兮枝一边找,一边纳闷:“张钰以前想入京赶考?”书房里有很多有关考科举的书籍。
祝玄知将一本《礼记》放回书架上:“可能。”
“可张钰不是修士么?”
从未听说过有修士会去考民间科举,修士地位可是远远高于朝廷中的官员,且更备受尊敬。
人一出生就被天注定是否拥有灵力,拥有灵力者可拜到五大家族门下当弟子,又或者自己行走江湖,自学成才,当个散修。
世界之大,拥有灵力的人跟普通人相比,数量是偏少。
物以稀为贵,修士也是。
故此,没修士会到民间朝廷里参加科举当官,所以木兮枝才会觉得奇怪,她连续翻了好几本书,看见上面还有一些读书心得。
木兮枝倚在左侧书架上,看可能是张钰写下的读书笔记。
书房昏暗,没什么光线,她将书往靠窗位置递了递,月光透过一层薄薄的窗纸洒进来,木兮枝勉强能看清书上那有点晕墨的字。
祝玄知无意朝左边看了一眼,余光扫到木兮枝,她今晚穿的是一条红色的齐胸襦裙,腰间的带子在侧边打了个漂亮蝴蝶结。
木兮枝最喜欢淡青色,但她又喜欢轮着穿各种颜色的裙子。
裙子的颜色代表着木兮枝的心情,这件事是祝玄知偶然听她师兄涂山边叙提起的,当时觉得有些新鲜,直到现在还记得。
红色,代表她什么心情?
不对。
什么颜色代表木兮枝什么心情跟他有什么关系。
祝玄知收回视线,找东西的动作停了下,忽开口:“张钰是在十几岁的时候才被人发现有灵力的,然后开始修炼的。”
木兮枝合上书,挪到他身边,祝玄知视线范围内很快映入了一抹鲜艳的红色,她问:“什么,十几岁才被人发现有灵力?”
一般人最晚都是在五岁之前就会发现有灵力的。
“对,所以我对他印象比较深。”祝玄知的衣摆微动,低头一看,她的裙摆不小心蹭过他。
两种颜色深浅有些微差异的红色布料相擦而过。
倚着墙的祝玄知直起身子,裙摆与衣摆分离,他抬步往下一排书架走去,少年抽条似的,腰窄腿长,身高跟书架顶部高度持平。
木兮枝跟着走,又问:“后来就入了你父亲门下?”
“是。”
“那他肯定见过你。”
祝玄知漫不经心:“很久以前在云中和他见过一面。”
白天在客栈里张钰急着要定下死者仆从的罪,就此结案,并未去理会客栈其他住客,更谈不上跟他们见上面,没见到云中的人。
当时陶长老在房间里等他们过去,也没出门往楼下看。
后来得知“祝令舟”要在自己房间里用冰石化解聚阳之火,身边有木兮枝守着,陶长老虽担忧他身体,却也不去打扰他们。
木兮枝偷溜出客栈前,张钰上楼问她房里有没有奇怪的东西,后又离开,祝玄知是在他下楼时才推开房门出来的,仍没打照面。
否则张钰就能猜到和祝玄知一起来的木兮枝他们也是修士。
木兮枝:“我说万一啊,万一我们被张钰发现了,他认出你,会不会原谅我们擅闯老宅?”
“不会。”
祝玄知断了她的念想。
他又补一句:“要是张钰真的跟地下河邪物有关系,他兴许会因为我是云中大公子祝令舟而放过我,但极可能会杀了你。”
木兮枝乜斜他:“你就跟他说我们是一伙的。”
“我为什么要帮你。”
她厚脸皮:“我们不是朋友么?朋友就是要互帮互助的。”
祝玄知已经将整个书房都找个遍了,听到这句话,侧过脸,眼尾微下拉,长睫落鼻梁两侧的阴影渐深:“谁要和你当朋友了。”
她抬手指他:“你。”
论不要脸,木兮枝敢称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了。
祝玄知没理她。
书房是从外面上了锁的,他们进来出去都要翻窗,他长腿一迈就出去了,木兮枝老老实实地爬上去又跳下去,倒也没弄出动静。
木兮枝习惯将心中分析说出来:“张钰是云中家主安插在扶风的眼线,他若跟地下河的邪物有关系,那云中家主……”
话戛然而止,有点担心祝玄知会为此灭她的口。
谁知他只是看了她一眼,还笑了:“怎么不往下说了?怕什么,想说什么接着说便是。”
木兮枝调转话风:“就算张钰跟地下河的邪物有关系,也有可能是他自作主张,云中家主不一定知道,或许被他蒙在鼓里呢。”
确实有这个可能的。
不能因为张钰是云中家主的眼线,就可以定他的罪了。木兮枝自认这一番话还算有道理。
也希望和云中家主无关。
祝玄知没说她说的对不对,问得心不在焉,又进了另一间房屋:“如果你查到此事跟张钰有关,跟云中家主有关,你会如何?”
木兮枝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在云中家主儿子面前说她会按照规矩向其他四大家族检举他。
她决定不回答这种敏感的问题:“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木兮枝看着祝玄知走到一张桌子前,她停在一步外:“你不会是刻意试探我,说反话吧。”
祝玄知摸向桌底,经常有人往这里藏东西:“不是。”
“你这是大义灭亲?”这倒有一点点符合原著男主的性格了,她半信半疑,看他好几眼。
“你为什么说我大义灭亲,而不是忘恩负义呢。”他见桌底并无东西,又转移阵地,跃上房梁找,红衣在木兮枝眼前一晃而过。
木兮枝算是服了他的脑回路:“你别跟我在这咬文嚼字。”
祝玄知在房梁上一无所获也没立刻下来,笑着低头看站下面的她:“我可没跟你咬文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