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床漱口再回来。
横竖祝玄知都来了,木兮枝不想再挪动去他房间,今晚就在这里歇下得了,而且她还放心些。
放箭之人今日没能成功杀了他,没准还留有什么后招。
木兮枝想了想。
他们必须得继续待一块,否则她恐怕会胡思乱想到睡不着觉。不过就算他与她同住一房,还是得时刻警惕,也不一定能睡得着。
木兮枝越想越觉得自己有亿点命苦,整天要这么操心“祝令舟”的生死,眼下连觉都睡不好。
六弹指间,她睡着了。
睡得很香,压根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忧愁,哪里因祝玄知忧愁到睡不着觉了?她貌似还做了美梦,唇角是弯的,偶尔挠挠鼻尖。
祝玄知敛目看差不多是秒睡的木兮枝,目光不受控制地沿着她眉眼,鼻梁,唇瓣来回滑动。
以前从未如此仔细看过她的脸,现下他倒是想细看一遍了。
人的脸不过外在之物,想毁就能毁,高阶修士还能随意变幻样貌,祝玄知很少在意旁人的长相,因为他眼里只有修为高低之分。
祝玄知的目光从木兮枝脸上移到她肩背,箭伤在用过药后虽不在了,但他仿佛还能看见。
他不由自主唤了一声木兮枝的名字,声音极其轻,如呢喃。
木兮枝睡着了自然听不见,不过她睡着睡着,侧翻了个身,正面恰好对着躺里边的祝玄知。
彼时的扶风一处宅院里,扶风家主用力扇了水寒玉一巴掌。
她被扇得踉跄,扶住桌子才稳住身子,丫鬟想上前扶又不敢,扶风家主让伺候的全退出去。
丫鬟小厮见家主大怒,哪里还敢触他霉头,噤若寒蝉,纷纷退下,房里只剩他们父女。
他怒道:“你竟敢在扶风里就出手杀人!谁给你的胆子?”
水寒玉捂住被扇红的脸,泪盈于睫:“我就是要杀了他又如何,他居然敢那样对待张钰。”
扶风家主恨铁不成钢:“你知不知道他是云中大公子,云中家主捧在掌心里宠的儿子,还是下一任云中家主,你是不是疯了?”
她又哭又笑:“是云中大公子便可以那样对待张钰了么?”
“简直拎不清轻重,张钰在地下河做的事是不为五大家族所容忍的,就算云中大公子当场杀了他,我们扶风也不能说半个字。”
水寒玉眼底带埋怨:“在你眼里,只有名利,什么时候在乎我们这些当儿女的死活了。”
“你身为我水承安的女儿,岂可被儿女情长绊住脚?”
她砸烂房间的瓷器,威胁道:“我不管,你若是不保下张钰,我也跟他去了,一尸两命。”
水承安被水寒玉说得又是一怒,想再给她一巴掌,余光扫见那微隆的肚子,念及她还怀有身孕,这一巴掌始终没落下去。
“你好自为之吧。”
水寒玉慢慢冷静下来,换了个说法:“那个云中大公子分明不把我们扶风放在眼里,不然怎会伤张钰成这样,下扶风的脸面。”
确实如此。
五大家族各有领地,互相帮助,互相牵制,互相监督,但他们很讲情分,很少擅自处罚另一个家族的人,哪怕是一名普通弟子。
就好比如琴川的弟子在扶风地界犯了罪,扶风会先把对方抓住,在帖子上写清罪行,然后移交给琴川,让琴川进行处罚。
五大家族虽没明文规定,但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
云中大公子那直接断张钰手脚,还割断他舌头的做法在众人看来是不太妥当的,有种云中愈发不怎么把扶风放眼里的态度。
毕竟对待对张钰做这些事的不是普通人,而是云中大公子。
他代表着云中。
水寒玉这番话令水承安皱了下眉,对她的语气却缓和不少:“我知ῳ*Ɩ道你心中有怨,但你如今有身孕,得先顾好你自己的身子。”
她冷笑道:“原来父亲您还知道我有身孕,您这不是要我的孩子一出生便没了父亲么?”
怨气仍然很重。
水承安快要听不下去了:“没了又怎么样?难道谁没了谁还能活不下去了?别仗着我往日宠你就乱来,净给我找麻烦。”
接下来,他找一个会射箭的五阶修士替水寒玉顶罪,这事还不能假手于人,得亲自去办妥,并且要找好动手的理由,瞒过众人。
琴川和云中的人都不是好糊弄的,水承安得三思而后行。
水寒玉知道自己给他找了个麻烦,却也没半分愧疚,只可惜没能杀死那个云中大公子。
水承安摆摆手:“罢了,你且回你院子,这几日尽量少出门,张钰那边,我会另派人照顾。”
水寒玉转身就走。
他看着自家女儿离去的背影,陷入沉思,忽然间,房内烛火晃动,一道颀长的身影落在门外,紧接着悄无声息地瞬移到他面前。
水承安注视着来人,不辨喜怒道:“你怎么来了?”
祸斗自顾自坐下,好整以暇望着他:“你怕被旁人看到有妖来找你,败坏你的家主名声?”
水承安淡定道:“扶风里有琴川和云中的人,其中云中来了位高阶修士,对了,还有蓬莱圣女在此,你随意进出容易被察觉。”
话音刚落,又一道身影落在他跟前,是八阶修为的辟邪。
“你也来了?”
辟邪扑哧一笑,比祸斗还要不客气,坐下后就倒茶喝,待喝完茶方没个正形道:“扶风家主,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啊。”
水承安:“妖族能派辟邪大人出面,想必是有重要的事。”
烛火莫名变昏暗,辟邪的脸隐匿在阴影中,只闻声音:“你猜对了,我们这次来,是有要事,也需要扶风家主你帮帮忙。”
“毕竟我们以前也合作过,算是老相识了,你来我往才符合你们人类说的礼节,不是?”
水承安:“何事?”
辟邪放下茶杯,盯着他,缓缓地道:“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朱雀,我们要找到朱雀,相信扶风家主会帮我们的是吧。”
水承安脸色微变:“朱雀?这世上当真有朱雀存在?”
“是啊。”辟邪道。
他略一沉吟:“可传闻朱雀现世,世将灭,你们要找朱雀作甚?莫不是想毁了这世间?”
辟邪似是被水承安的反应逗笑了:“你想什么呢,我们妖族也得在世间生存,怎会毁了这世间,但朱雀,我们志在必得。”
水承安并未答应:“我不知朱雀在何处,怎么帮你们找?”
辟邪挑眉:“前几日,我们妖族感应到一丝朱雀动情的气息,就在你们扶风地界,只要朱雀再有动情之意,我们就能找到他。”
因为朱雀一旦动情,很快就会迎来长达一个月的发/情期,到时候,朱雀的力量会时有时无,令其很难隐藏自己的气息。
只要朱雀在附近,他们手中的妖玉就会亮起,越靠近越亮。
水承安若有所思,试探道:“听起来,你们很了解朱雀?为什么你们会这么了解朱雀?”
“这就与你无关了。”辟邪话锋一转道,“当然,此事少不得扶风家主出手相助,就是不知你是否还念昔日与妖族的旧情了。”
水承安沉默良久:“好。”
此时,住在扶风的木兮枝亲眼见证了辟邪所说的朱雀发/情期。起初是她很热,睡到后半夜感觉自己正在一个火炉里烤着。
木兮枝是被热醒的,身上没盖被褥,也没紧挨着祝玄知,饶是如此也热得不行,她就纳闷了,寻思这天气也没热到这个地步吧。
她想去外间吹吹风。
再看祝玄知,皮肤透着一股淡粉色,连垂在身侧的指尖也是粉的,貌似一样热,但不知为何没像她那样被热醒,暂时也没出汗。
木兮枝打算叫醒祝玄知一起去外间吹风,不等她叫,他自己醒了,眼神茫然,说的第一句话是:“我魂中的朱雀有异。”
听他说朱雀有异,她哪里还坐得住:“什么叫朱雀有异?”
她能猜到应该是不好的事,但木兮枝还是想问清楚,朱雀有异到底是哪方面有异,好想办法。
祝玄知五指微微蜷缩起来,他无法跟木兮枝解释,只因有一团怪火从四肢百骸凝聚,不约而同地集中往一个不可言说的地方去。
木兮枝见祝玄知不回答,还想追问,却扫见“有异之处”。
怎么突然就?木兮枝正想说些什么,只见祝玄知皮肤渐渐有往外渗血的倾向,她下意识抓起他的手来看:“怎么会这样?”
离奇的是被她碰到地方会停止渗血,犹豫几秒,尝试张手抱住他,也隐约明白了点,虽不知为何一定要她碰才行,但这是事实。
如此看来,祝玄知这次是无法靠自己消除“有异之处”了。
而“有异之处”一刻不消除,木兮枝便一刻都不能离开他,因为她刚试过了,抱住他后又松开,恢复的地方重新开始渗血。
祝玄知被木兮枝抱住的瞬间,魂中的朱雀立刻亢奋起来。
他们都不说话,房间很安静,只剩下呼吸声,那道听起来急促低乱的是祝玄知,慢慢的,他身上散发着一股专属于朱雀的情香。
情香随着朱雀动情的程度改变,情浅,香淡;情深,香浓。
不过他们都不知道这股香气是朱雀的情香,木兮枝只是奇怪他身上怎么忽然多了股那么好闻的香气,虽是淡淡的,但叫人难忘。
她收回思绪,现在不是想香不香的时候,顺利地帮他解决掉这件事才是重点,她的手越过了祝玄知鲜艳的红衣,他没阻止。
木兮枝握住了祝玄知,它在她掌心里猛地弹跳了一下。
皮肤紧贴着皮肤。
第50章
次日,木兮枝手酸腿疼,有种运动量过度的错觉,可她也没怎么运动,反正比不上祝玄知。
木兮枝顶着两个黑眼圈,精神不振地去院里吃早饭。涂山边叙吃饭很积极,最先到,见她这样子,调侃道:“昨晚做贼去了?”
她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脚:“你昨晚才做贼去了呢。”
涂山边叙调侃归调侃,还是惦记着木兮枝肩背上的伤,稍微正经了些,观察她的面色:“是不是伤口太疼,昨晚没睡好?”
他观察后得出的结果是,木兮枝虽顶着两个黑眼圈,但面色跟以前差不多,甚至还红润一点点,看不出箭擦伤对她有任何影响。
提到伤口,木兮枝不知如何跟他们解释伤口已经痊愈。
祝玄知离开前曾对她说过,那药不可让其他人知道,所以即使木兮枝的伤在一夜之间好了,也不能告诉大家,只能瞒着。
木兮枝掩饰般地咳嗽了下:“不是,扶风家主送来的药还挺管用,现在伤口不怎么疼。”
涂山边叙知道她最怕疼,又受不住委屈,说的应该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