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小小的目光，并没有先落在胜出者们身上，而是带着可被人感知的力量，扫过雾墙内每一个惨笑者的脸庞。

　　是的……

　　他们都懂。

　　没有人会忘记刚刚那场噩梦。

　　在域外天魔的魔威震慑下，有些人并未坚挺几秒便丢盔弃甲，狼狈奔逃，他们没有来得及施展自己的全部力量，就败北于自己的怯懦之下。

　　与其说敌人杀死了他们，不如说他们自己……放弃了自己！

　　“我们……不配当红城的守护者。”顿时有人，陷入极度抑郁之中。

　　自我怀疑，懊悔与谴责，充斥着失败者的内心，继而令他们突然没有了自信，去面对自己的军衔，还有对自己殷切期待的家人朋友。

　　“把我，从军中除名吧……”

　　“还有我。”

　　“之前老子以为自己是个爷们儿，现在才发现，我特么不配是个人！”双拳砸在地上，鲜血染红了沙石。

　　看着这群沮丧不已，甚至失去了激情与斗志的男男女女，真小小长叹一声，抬起头来，目光聚焦于天空中顶处。

　　“每个人都有承受不住的时候。”

　　“风骨，既是先天的，亦是后天的。”

　　“我曾在一个宗门内，帮助过一人走出心魔。当年……整个宗门为了将他一人点化，不惜牺牲了一座峰的修士，为他悟道。”

　　此刻真小小想起的是灵门狮心峰，想到的是懵懂的海东歌与疯狂的陆云山。不作为的师尊，极尽恶意的徒众。

第4103章 重写一本新书（3）

　　不知道小郡主为什么突然提起了自己的曾经……

　　宗门，传道峰，悟道……这些事情与列空大界的机甲文明都相隔太远。

　　但听她感慨的语意，见环绕在她周身的缥缈气韵，众人又情不自禁，深陷在她动人的嗓音内，一时忘却了自己心中的死灰与绝望。

　　“我曾想过，为一人悟道而牺牲一山徒众是件多残酷冷血之事？”真小小笑着揉了揉鼻尖。“为推着东哥觉醒……刻意的恶念，被强行种入人心，让恶者更恶，善良之辈，变得污秽。”

　　“在这个故事里，一个人胜出了，站在一峰同门的道心破碎中。”

　　现在众人听出了小郡主的意思。

　　她在类比。

　　她当年经历的事情，与今日根源不同，结果却有雷同。

　　今天，她的确通过梦法，成功地甄选出了一群意志坚定的铁血悍将，但同时……也因为自己过烈的手段，彻底摧毁了一些人的自信与希望。

　　不错。

　　失败者能力是有不足。

　　但倘若没有今日的冲击，他们依旧是可堪一用的普通士兵，但经过这一次近乎于毁灭性的打击，他们极有可能，彻底自我放逐，自暴自弃沦为无用的咸鱼。

　　他们是道心破碎之人，是为了一队人马胜出的……踏脚石。

　　惨笑声……

　　自人群内传出。

　　也许是自嘲，也许是自悔。

　　“但是！”

　　真小小正了正神色，突然提高了自己的声调！

　　她坚定有力的声音，迅速打断了人群里的笑声。

　　“但是这个世界，不止一本故事，更不止一个主角！”

　　“当年灵门狮心峰上，的确只胜出了一个海东歌，牺牲了绝大多数受到诱惑，而施恶者。”

　　“但在北东一战里，那些被师门放逐了的人，亦保护着平民，用自己的鲜血和赤诚，重写过自己曾罪恶的人生履历！”

　　“他们在一本书中，沦落炮灰，他们却在另一本书里，重新变得光芒万丈！”

　　“人心不可践踏……但人心又柔韧有张力，拥有着超乎想象的复原力量！”

　　“你们在天魔噩梦里，看到了隐藏在自己灵魂下的怯懦，真正的怯懦者，的确会被无助彻底击溃，但勇士……都会直面自己的灵魂，用自己的意志……重写一本新书！争当一次主角！”

　　真小小顿了顿，看着众人表情各异，却又更加认真聆听自己教化的脸，便压实了嗓音，又补充了几句。

　　“人所活，便是一直与自己的天性与黑暗为战！”

　　“你们今日虽然败了，但我并不认为，你们是懦夫，同时亦很期待……期待你们重新将自己打磨之后，会谱写什么样的故事。”

　　“好了，我的话说完了。现在还想离开红城军的……可以百夫长那里写申请了，校场后面有湖有树，想溺水想上吊自便。我这里有刀有剑，想未来与强敌再战者，都他妈把那苦兮兮的表情藏起来，站直了给我好好操练！”

　　“是！教官！”

　　雾墙内，突然响起嘹亮的回答声！

　　空气中沉闷而压抑的氛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火热！

第4104章 四十八（4）

　　不能说真小小的话，有多蛊惑人心。

　　但她的确，在为丧气者们卖力打气。

　　刚刚未经受得起幻梦考验的人，都是红城的精英战士，他们虽然暂时还没有达到自己的标准，但绝不能因为一次的怯懦，而否定他们整个人生的可能性。

　　真魔血脉……好战，彪勇而冲动。

　　放在临谷离炎界里，大概从八岁开始，稚子们便要手握武器，与魔类对战，可惜列空界的大环境不好，丧失了磨砺族人爪牙的天敌。

　　所以今日，才算是红城军新兵的第一次磨刀……

　　他们依旧，未来可期。

　　“我的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隔绝于试炼者与旁观者之间的雾色，终于散去，出现在真魔月关与真魔天归眼底的，是一群焕然一新的小弟。

　　他们分为两队，一队簇拥在小郡主左右，显然是试炼的胜出者。

　　一队远远站在一旁，此刻明明应该沮丧叹息，但奇怪的是，他们疲惫脱水的脸上，却燃烧着一股莫名的势。

　　仿佛心底的迷茫被驱散了，找到了新的方向。

　　好奇！

　　对最终试炼一无所知的众人心中涌动着巨大的好奇，向真小小投来探究的目光，但发生于幻梦中的事情，经历者们……将绝对地守口如瓶。他们感激小郡主对自己的庇护，未让自己脆弱的内心暴露在旁人眼里。

　　自己记得就好，并深深刻在心底，时时引以为鉴！

　　待他们好好写一本新书，再将那些耻辱的过往，用时光磨去。

　　很好！

　　对于试炼失败者们现在的状态放下心，真小小这才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被自己唤到身旁的修士身上。

　　不足百数！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加上自己的三哥，也不过区区四十八人而已。

　　并没有达到圣舞大长老所说的，百人小队要求。

　　不过真小小也不打算强行凑数了。

　　管他的一个还是一百个……能打就行了！

　　“你们知道，胜出未必是件好事吧？现在退出了，不过是受点小挫折，心情沮丧两天而已，但留下的……磨难才刚刚开始呢！”

　　亮出自己的牙，真小小笑着将拳捏得咯吱作响，目光中带着期待，也带着恐吓。

　　“我感觉……被天魔战场吓过以后，教官你再用任何别的手段吓唬人，我也没感觉了呢。”

　　真魔富甲揉着脑门儿上的大坑，心里都是麻木，在经历了火鸡的爪，郡主的瓜，从今以后他就是这世间最坚韧的娃，大风大雨都不怕！

　　“哈哈哈哈！好！”

　　有这句话就行，真小小相信其它人心里想的，与真魔富甲都一样，毕竟他们的道心，她都认真地测试过了，有些废话，不提也罢！

　　“现实时间流一个月内，我会用自己手中所有私宝，将你们一个个堆砌成四步高手，不但要单攻极高，还要团队配合极为默契，你们的任务，是在一个月后的卞城切磋赛里，以一打六，将四大旧贵族派出的精神小队组员，都如我揍你们一般，埋在土里，按在墙上！”

第4105章 百年（1）

　　“是！”

　　早就从真小小嘴里知道甄选尖兵的理由，有心理准备的真魔追风带着众人大声道是。

　　没有人在这种事情上幼稚。

　　卞城三大巨头祖、甘、卜氏每族都会派出百位精兵参与切磋战，看上去四家各出人马一百，规则公平……

　　但实际上旧贵族们都是同盟，莫家的战士一抵达战场，便要迎接三倍的火力。

　　不对……

　　现在真小小根本没有召集满队伍。所以压在她小尖兵肩膀上的担子更沉重了，至少要以一敌六，才能保持胜绩！

　　但经历了刚刚的生死幻梦后，众人骨血里的凶性与战魂已被激发，虽然深知任务有多艰巨，但大伙儿嘴里的呼喝声依旧坚定有力，除了……

　　“等……等等……”

　　真魔屉一脸茫然，甚至还因为精神过于紧张而浑身痉挛不止，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天然带颤。

　　“你们滴……意思是……一个月后……我们要去与卞城贵族家的精英弟子打架？这你们之中……还……还包括我，我这个连凝气都不会的废物？”

　　虽然这一次的核验好古怪，玩了好多花招就是不测灵根，让自己侥幸圆了一场梦，但脑瓜子好使的真魔屉并没有被幸福冲晕头脑，毕竟他可是红城内数一数二的大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