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看到在李英俊的叫唤声里，那背影萧索的扫地者，缓缓回头。
黑暗里，被乱发遮蔽的脸，还有布满灰黑胡渣的下巴，令五官，不甚分明。
“其实……你大可不必留在此地，就算他们再怎么想为难你……师尊，也绝不会允许他们出山再寻你。”
“以你满腹经纶，雄才伟略，纵是不能修行，也能在凡俗，成就一番伟业。”
“你呀你……这是在逼自己，逼得自己无路可走呀！”
双肩轻轻颤抖，被掩在黑暗中李英俊的脸上挂着种难以形容的惋惜。
然而面对着这份同情，扫地者面无表情。
二人就这样静静地对望。
“唉……”
长叹一声，李英俊将目光，落在真小小之前留下的被褥与食物上。
他走上前，将食物在手中捏碎，一点点地丢入水沟，然后又从储物袋中，拿出一瓶辟谷丹，用力塞入扫地者怀里。
“不要贪吃！千万不要随意吃不信赖之人给的食物！三年前，要不是你被人喂了毒，我来得太迟，你还不至于像今日这样痴傻！”
对方依旧目光浑浊。
气得李英俊一拳砸在墙壁上，没有用灵气包裹手指关节，在墙石碎裂的同时，亦有鲜血缓缓从指间滴落。
“我心中的东哥，已经死了！”
垂头丧气，李英俊摇摇晃晃甩手离开。
“当年我无比仰望你，仅知你喜欢饮五十年的梦仙魂，现在我进入传承序列，现在我的洞府里，已经堆积了一墙的美酒，可是我想邀来同饮的人，却没有了呀！”
悲愤的叹息声，在巷子子回响，久久不去。
扫地人木讷地移了移蹲得有些麻木的脚趾头，将不知是谁留下的棉被铺在地上，就地而卧。
真小小听不到二人对话，却在这一幕幕里，感受到了股说不出的悲。
原本对李英俊捏碎自己留下的食物极其愤怒。然而又看到他从怀中拿出辟谷丹，她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第679章 毒（6）
双眼好痛。
维持这种长距瞳术，对灵气的消耗简直可以用变态二字来形容。
眼见着英俊师兄阴着脸从巷子里走出，真小小正准备收回视线。
然而随着李英俊的远去，巷子口处，突然又出现了个手提挎篮的女子。
与自己一样，这陌生脸儿的女子，身着辰砂弟子服，不过腰上绑着银色的流苏，每走一步，闪亮的流苏便轻轻前后晃动，显得身影，分外摇曳。
“喂……你回来了吗？邋遢鬼？”
流苏女子轻轻叫唤，手扶着墙，轻轻向巷子里走去。
“你的被子，又被人给烧了呢！”
听到熟悉的声音，躺在地上的扫地者，缓缓张开了眼。
女子站在离他三步开外的地方，停下脚步。晃了晃手中提篮，令篮子里食物的香味向外扩散。
“今天，我做了小兔子形状的枣糕，给你三块。”夜风有些凉，少女温柔的声线里，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她掀开盖在提篮上的花布，用干净的指尖从篮中捏出三个活灵活现的兔形枣糕，放在扫地者手里。
温热的，充满食物芬芳的面点，远比李英俊丢下的那瓶辟谷丹诱人得多。
紧紧攥着这三枚枣糕，木讷的男人脸上，终于扬起一抹局促的微笑。
有太多人想对他下毒，只有那些……可信之人的食物，才能食用。
眼前这位手指特别好看的姑娘，与李英俊一样，都是好人，半年来，她一直偷偷接济自己干净的食物。
扫地者笑着，将枣糕塞到自己嘴里，然而刚刚狼吞虎咽地咀嚼两下，额头上便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啪嗒一声。
少女的提篮掉在地上，里面小兔子形状的枣糕滚了一地，被她自己凌乱步伐踩塌了几枚。
“你不要怪我！”
少女捂着脸惊声尖叫！
“我帮你的事……被，被他们发现了！我已经，已经两个月没有领到月供，连宗门赐的法宝都被他们夺走，要是长此以往……修为不精进，势必要被狮心峰内门除名的！”
“我花了十年！十年才博取狮心峰内门弟子的名额，绝不能因为一个你，白白断送！”
其实……
中毒之人并没有机会指责她的恶行。
因为此刻，扫地人已经嘴唇发青，口吐白沫，扼着自己的脖子栽倒在地，身体一边痉挛不停，眼中一边流露出对这世界，深深的绝望。
然而下毒之人，却因为恐惧，因为后怕，因为第一次做坏事的惶恐焦虑，而如疯魔般站在巷子口处又跳又叫！
“是你该死啊！你一开始怎么不告诉我，你得罪的究竟是什么人？”
“我只是个小小内门弟子，我只是个弱女子呀！怎么可能扛得住他们的压力？”
“他们说了，只要我与他们一样，与你划清界限，就不再为难我！”
手指扫地者被毒得发青的脸，少女俊俏的五官狰狞地扭曲在一起。
仿佛只有如泼妇般地咆哮，才能转移源自内心的愧疚感。
突然听到喧闹声，一些宅院的门前灯在黑暗中被点亮，然而当屋主打开门侧头细听声音来源之后，只有一道道决然的关门声响起。
随着这些响动熄灭的，是一盏盏明灯。
很快，黑暗愈发浓烈地笼罩大地。
第680章 压不住的洪荒之力（1）
“连苏夷，都放弃了啊……”
一座座寂静仿佛无人的宅院里，沉默地站立着，一个又一个狮心山内门弟子。
他们知道下毒者是谁，更知道被毒害者是谁，但这是整个狮心山，一个无人可以碰触的禁忌。
不要过问，不要参与。
不然，绝不止被克扣月供，抢走法宝那么简单。
此时，没有人会救那扫地的人，他将在这个黑暗的夜色里死去。
这样也好，只要他死了，就不再会有类似今夜的事情发生。
只有如此，人们便可把自己内心的不屑，鄙夷，同情，自责……所有与那扫地者有关的记忆，通通尘封在过去时光的坟墓里，此生，再不碰触。
因为它们是种罪恶。
令自己良心受到谴责的罪与罚。
“不是我的错！都怪你！是你自找的！”苏荑的尖叫声，在长夜中阵阵回响。
呼出了许多沉默之人的心声。
“尼玛，头一回看到这么无耻的女人！”
就在苏夷一边惊叫，一边向巷子口退走的时候，身后却冷不丁，飞来一只拳头！
“一边下毒害人，一边还要标榜自己，简直恶心吐了！”
真小小双眼赤红，踏着迅步飞冲而来。
惊觉身后有响，身为狮心山内门弟子的苏夷，也绝对不似看上去那么娇柔，在即将受到冲击的刹那，她身体如灵蛇般柔软，犹如无骨般瞬间避开冲击，贴墙而立，反手还击。
身为筑基后期修士，若是被比自己修为低弱者偷袭，那就太丢脸了一些。
然而真小小手速，还是比苏夷想象得更快。
左手拳落空处，右手反手一个巴掌，狠狠砸在她脸颊上，将她如片烂树叶般，擦着地板扇到墙角里。身体将她带来的竹篮，压了个稀巴烂。
嘶！
那些若有若无散播在空气中的神识，被这一幕所激，通通情不自禁抖了三抖。
知道有人，有许多人在用神识向此地窥视。
真小小阴沉着脸，大步朝巷子深处走去。
英俊师兄说得没错！
这个扫地家伙的事情，不能看，也不能管。
因为自己一看，就气得压不住内心的洪荒之力，暴怒出击！
真小小知道，自己这一回，绝对是摊上大事了，极可怕的大事！
这扫地人的麻烦。
连英俊师兄都不敢明着管，白天对其苛责呵斥，只在夜里，才敢偷偷为他送上干净的辟谷丹。
这说明，欺负他的人，来头大得很。
然而！
我特么憋不住呀！
真小小双手抱怀，目光向天，不知是哪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带着满满的恶意。
她对它回敬以白眼。
来呀！
不管来的是什么，我踏天强者真小小，都会把你踏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