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火修,是从什么时候,喜欢飞雪的?
是打认识东灵界里,那个满脸胡子茬子,又痞又帅的大刀客?
还是从回到南鼎,对身旁的一切混乱肮脏,都及其失望开始?
仿佛生命中信奉的一切,都被玷污,只有在简单的雪里,能找到清凉与纯粹。说来可笑,离开了东灵那个自己最爱的男人又被自己狠狠伤害的男人后,她才明白了他的道。
这道里,没有野心,也没有杀戮。
当年她去东灵,是因火祖们危言耸听,扬言东灵界修士已经对南鼎界觊觎已久,甚至制出空间至宝,可以挥军大举来犯!
当时刚刚融合地火,成为圣女的她,便怀着对入侵者的仇恨,沿上古火道前往东灵,暗中布局,其中曲折意外不提,待她拿着那空间至宝返回南鼎时才发现。
原来当年怂恿她进行这个任务的火祖与火母们,比起守护南鼎,更想要的,是想将飞星棋盘,当成侵占东灵界的战争利器!
当年年少无知,现在想来,自己简直愚蠢得可笑。
东灵要图谋南鼎做甚?这里只有一片被一代代疯狂的炼器师与火祖,玩坏了的废土!
飞星棋盘,可以用来转移受困于山火的百姓,可以用来调集物资,可以用来开渠引河……
然此物被上交后,火祖们却只想着,如何修复它!仿制它!并打通南鼎与东灵的空间壁垒,去掠夺本不属于自己的财富!
自己只是这个局里,一个被利用的棋子。
更可笑的是,为此,她甚至舍弃了此生所有幸福!
当时她愤怒,她反抗,她甚至更积极地修行,渴望有朝一日站在南鼎权力的巅峰,改变这一切!
然而,许多年过去,还是被彼岸捷足先登化神之位。自己虽然位及火母,却实在孤掌难鸣。
失望。
对这个世界极其失望。
特别是两年前,无数南鼎修士疯狂涌入西岐,她看到的只有掠夺与杀戮……
自那以后,她的心,便彻底失去温度。
对故土最深沉的爱,令她不会像帝鹿那般疯狂。
但对无可救药的同胞们,她亦不想再多说什么。
枯坐在这风雪中。
与其说是思念着谁。
更不如说,渴望着像白雪一样,干干净净地死去。宁可它们与自己相克的冰力腐蚀自己的生机,也不愿世俗,再搞脏自己的手指!
第1078章 都是彼岸火祖的错(5)
从回忆中抽离,牡丹火母无光的眼神,落在跪拜在皑皑白雪上的沙家老祖身上。
“不要以为,这些年来,你做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本尊只是从很多年前,便冷了心,不愿再管任何利益争斗,你是我身边,最后一个旧人,你送给我这片风雪,我很喜欢,为此……本尊可以假装对很多事,视而不见。但并不代表,它们没有发生。”
“这……”沙悯儿表情惊恐,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
看着自家老祖身影瑟瑟发抖的样子,七位沙家修士,亦额头冷汗直冒。
“是彼岸吧?”牡丹火母精确地说出了沙悯儿现在背后的人物。
彼岸彼岸,顾名思义。
死亡之花。
地火之中,最疯狂之火,主杀伐战争。
现世南鼎局面,由彼岸火祖主持,武兵之力,自然大兴!
“告诉我,在我南鼎,血祭四万生灵建造魔器,要如何受罚?”将目光重新落在沙悯儿身上,牡丹火母的目光,渐渐严厉!
不用询问。
南鼎的火修与炼器师们都知道。
自帝鹿的惨案发生之后,南鼎禁止一切有违人伦的炼器实验,一旦发现有人私自血祭活人,便是死罪!
诛九族的死罪!
什么?
感觉到事情的发展,越来越不对劲,沙悯儿的身体拼命扭动,妄想从地上站起。
自己的膀子不庇护自己,反而要为那东灵女子,向自己兴师问罪吗?
“不关我的事呀!火母大人!我只是一个火鼎城中的小人物,肩负着整个沙家的兴亡,虽然我也知道这是重罪,可是上面要我做什么,我便必须做什么……彼岸火祖自己不愿脏了自己的手,就用权焰压迫我,我这这这……这也是被逼无奈的事情!”
开始慌张,沙悯儿拼命为自己辩驳。
心里却不停地叫着该死!该死!
今日牡丹火母,是认真的么?
不敢再针对真小小,沙悯儿将一切罪名,都扣在彼岸火祖的脑袋上。
不愧是追随牡丹火母时间最长的侍女,沙悯儿深知她的软肋何在。
牡丹仙子这一生,最憎恶又无可奈何的,便是彼岸!
她们拥有截然相反的道,然争斗一生,现在彼岸火祖乃是整个南鼎最尊贵的女子,而牡丹呢?只能坐在雪中,默默等待死亡的到来。
彼岸……
牡丹火母眨了眨眼睛。
见她有所犹豫,沙悯儿立即捶胸顿足,信誓旦旦:“若奴婢说的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我当然记得火母大人对我的教导,刚才我还亲自手刃了茱焰与桔凤二人!她们都是彼岸火祖的走狗呀!若不是被她二人挟制,我也不至于参合到修建魔动武器这一码事里来!”
一张嘴可以把黑的说成白的,也能把白的讲成黑的。
明明是自己抑制不住的野心在作祟,到了沙悯儿嘴里,杀死两位地火元婴,却成了自己在牡丹火母面前开脱的证据!
没有办法。
谁让今日火母大人突然回光返照,非要针对自己?
此时再顽抗,那是不要命了!
纵失了沙家,失了狱使,已让自己心痛得无法呼吸,但沙悯儿知道,活着,才能重新赢回一切!
第1079章 自裁吧(6)
“我呸!”
见沙家老祖如此不要脸,真小小气急败坏地从地上跳起。
“坏事都是你干的,你……”
话还没有说完,她便突然被牡丹火母一手拉得再次坐在雪中。
“师娘!”真小小哀怨地叫了一声。
心知沙悯儿是牡丹火母最后的亲信,处事偏颇也是人之常情,但不能见沙悯儿惨死在眼前,真小小死都不能接受!
“念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自裁谢罪吧,将沙家从火鼎城除名,你身后的七个小辈,我不为难了。”
松开真小小的衣袖,牡丹仙子凝望沙悯儿,轻轻说道。
风声。
在所有人耳畔呼啸,沙悯儿表情开裂,目光震惊,纵有万千猜忌,也万万没有想到,火母大人此番,如此绝情!
一开口,竟是让自己自我了断!
“火母大人饶命啊!要是没有老祖宗,沙家就完蛋了!”七位沙家火修,凄厉地尖叫。
“火母大人,还望明鉴!我我我我……我真的是被逼迫的!”沙悯儿结结巴巴,面色惨白。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一生算无遗漏,却会在自己利用了一辈子的贵人身上,栽跟头这么大个跟头?
牡丹火母摆摆手,疲惫地说道:“我数到三。”
“一。”
话毕,她伸出了自己的一枚手指。
看来是心意已决。
连最后一点伪装都维持不下去,沙悯儿双眼内浸透着对牡丹火母,浓浓的憎恨,破口大骂!
“我不想死!我可以戴罪立功!你不可以判我有罪,你已经不在火源殿了,不可以审判贵族!规矩都是人定的,这是彼岸火祖的要求!再过一段时间,整个南鼎的法律都会被她重写!我是功臣!不是罪臣!”
“二。”
面无表情,牡丹火母继续出声,看来真是早已将沙悯儿的本性看透。
“火母大人,我是悯儿呀,老家伙们都死光了,只剩下我陪着你了呀!”威胁之后是苦苦的哀求,沙家老祖被火母的威压钉死在地上,只能伏地痛哭。
“就算杀了我,那四万人也活不过来,火母大人,您都许年不管世俗之事了,今日……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我也是曾经为您流过血的人……”
“流血还是利用,你自己心里明白。”打断沙悯儿嚎哭的声音,没有数一,牡丹火母面色黯然。“实话告诉你,你再杀四万人,以我现在的心境,都懒得管,此界没有希望,我都看透了……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伤我道侣爱徒!”
“她是我道侣的弟子,便是我最心爱的孩子,在她面前,你算狗屁?!”
猛地一挥衣袖。
万千风雪暴起,眨眼之间,便将沙悯儿冻得四分五裂。
一息之后,她破碎于地面的头颅上,还挂着震惊与不甘的表情。
到死才想明白,这么多年,牡丹火母对自己的态度,并不是纵容,而是根本……毫不放在心上而已!自己却膨胀到,妄想可以摆布和控制她!
老祖……死了?
七位沙家弟子,呆呆地看着破碎在自己身前的尸体,嗓子眼里发不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