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月华感觉脑袋一阵一阵抽抽,太阳穴那地方特别疼,她忍不住伸手揉了两下。
之前隔壁姐姐来的时候,徐月华总是不停地安慰她,好话歹话说尽,这一次她一句话也没说,对方反倒哭声渐弱。
徐月华拿了盒牛奶给小女孩,同时给隔壁姐姐倒了杯水。
她隐约感觉得到,今天晚上过后,自己将要不一样了。
像往常一样,徐月华收留了隔壁母女,她睡前习惯性检查家门有没有反锁,然后第一次跟隔壁姐姐说:“让晓晓跟我睡吧。”
晓晓很熟悉徐月华,但不愿意离开受伤的妈妈,直到妈妈伸手推推她,她才乖乖握住徐月华的手。
其实她是不必挨打的,可她会在妈妈挨打的时候冲上去,这样难免就会被误伤。
徐月华想,她没能力去管隔壁姐姐,至少她要尝试帮助晓晓。
小女孩很拘谨,徐月华带她进卫生间洗脸洗脚,她根本不用徐月华帮忙,自己就能生活自理,毕竟妈妈时常被打的下不来床,要是不能自己穿衣服做饭,她怎么长这么大呢?
徐月华好怕晓晓以后会变成另一个自己,说不定会比自己还要胆小软弱。
让徐月华无语的是,第二天早上她还没起床,隔壁姐姐就来带晓晓说是要回家,她男人在外面喊她,她得回家做早饭。
徐月华说:“那你把晓晓留下来吧,我学校放假,晓晓不是今年该上小学了吗?我教她认字呗。”
六岁小女孩该去读幼儿园的,可隔壁姐夫不给钱,隔壁姐姐也没办法,只能等今年暑假过后直接送去读小学,到时学习进度不知跟不跟得上。
隔壁姐姐虽然软弱,对女儿也还有真心,当然知道把晓晓留在徐月华家比跟她回去强。
她要回去做饭,徐月华拦不住,晓晓……她摸摸小女孩没点肉的脸蛋:“以后姐姐放假,都教你认字好不好?”
晓晓拽着她的衣角,轻轻点了点头。
徐月华顿觉责任重大,她握了握拳,做了个很重要的决定。
一整个上午她都在教晓晓认字,中午做了饭跟晓晓一起吃了,又带着小女孩午睡,醒来继续学习,然后她给晓晓布置了点作业,认真地说:“姐姐有事出去一下,等我回来,你要把作业写完哦。”
晓晓乖得根本不像这个年纪的小孩。
徐月华要去医院看妈妈,顺便去做一件不做不行的事情。
哪怕有医保,家里的钱也还是不够做手术,亲戚们都借了一遍,可妈妈的手术不能再拖,不然徐月华不会猪油蒙心被青春痘蛊惑着去借贷。
妈妈问她钱是哪来的时,徐月华撒谎说是在网上筹的,妈妈可能没想到她会说谎,所以不仅没怀疑,还时常跟同病房的病友感慨说现在社会还是好人多,等出院了就努力打工还钱。
她做错事了,她承认。
但还没有到不能挽回的地步。
从医院看完妈妈出来,徐月华神色坚定,搭上了一班与回家之路方向完全相反的公交车。
中途换乘了两次才到达目的地,同样是一个比较老旧的小区,之前徐月华来过一次,给她留下了相当大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后来她再回想的时候都感觉羞耻难堪。
像这种老小区,门口连保安都没有,居民们也不是很在意这些外来人,徐月华按照记忆找到了地方,敲了足足快一分钟的门才有人开,而且态度极差:“谁啊!敲敲敲招魂啊!”
门后是个中年女人,看样子是刚睡醒,泡面卷的头发东翘一绺西高一块的,有点好笑。
徐月华憋着口气,理直气壮质问道:“杨伟在家吗?”
女人一愣,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徐月华:“找错了!”
说完就要甩上门,徐月华连忙阻止:“怎么会呢?这不是杨伟家吗?”
中年女人有点起床气,但也不至于跟个小姑娘计较,于是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是找之前的租客?不知道,这房子我家刚租没几天,都说了找错了。”
这回可没再搭理徐月华,反手把门一关,徒留徐月华一脸懵。
搬、搬走了?她捏着裤兜里已经按下录音状态还插着充电宝的手机直发愣。
这可怎么办?
第308章 第十三朵雪花(六)
本来徐月华已经想好了, 青春痘……不对,是杨伟,他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过。从她乖乖拍下那些照片跟视频的时候, 杨伟就已经把她看作自己的所有物, 任意使唤羞辱, 在她身上寻找自尊。
所以她会哭着求杨伟把照片删了,杨伟每次跟她单独相处时, 都会肆无忌惮的辱骂学校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同学,比他高的比他帅的比他成绩好的比他家有钱的……总之只要有一处比他强,在杨伟看来都是该死的。
徐月华稍微表示出不情愿, 他就会立刻开始威胁, 她知道他不止拍了她一个,等录音拿到手她就去报警,警察要是不管她就发到网上, 哪怕闹的鱼死网破,她也绝对不再被杨伟胁迫。
反正妈妈的手术已经做完,她不用担心别的, 可这计划好的一切,偏偏因为杨伟的搬家竹篮打水一场空!
徐月华情绪一激动, 眼圈就跟着泛红,中年女人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啊,你哭什么?你要找的那家人跟你什么关系?”
徐月华带着哭腔说:“杨伟是我同学, 他、他借了我钱, 没有还。”
中年女人顺理成章理解为杨伟从她这借了钱, 小姑娘上门来要的, 告诉她道:“我们家搬进来之前,跟上一任租客碰过一面, 是两口子,说是家里小孩刚去世,所以打算回老家。”
这下徐月华有点拿不准了,家里小孩去世,说的是杨伟?可老师不是这个说法呀。
她谢过中年女人,转身离开,出小区前,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那栋杨伟曾经住过的单元楼。
杨伟要是死了,他手机里的东西岂不是很快会被人发现?
徐月华忧心忡忡,一直到家都还心不在焉,晓晓把写好的作业拿给她看,她脸上才露出点笑容。没一会隔壁姐姐来接晓晓回家,告诉许月华说男人出去了,徐月华高中放假少,不好让晓晓再打扰她。
这么通情达理又很体贴的人,什么道理都懂,偏偏不敢逃离一场错误的婚姻,还越陷越深。
徐月华的变化很快体现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不过了了没有注意,她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注一个总爱哭哭啼啼的小姑娘。
青春痘被吃掉后,他的一切信息都被突调部重新检索过,但并没有查到他与幕后之人的联系。怪种诞生于虚拟网络,再优秀的黑客在它们面前也要甘拜下风,所以如果怪种有意隐藏,突调部的人很难顺藤摸瓜,从被影响者去寻找被寄生者的踪迹。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可突调部能肯定的是,被寄生者与被影响者一定有着某种关联。从某个角度来讲,怪种像是会互相传染的流感,追本溯源就能找到“零号病人”。
光华私立高中光是学生就有近万名,再算上教师员工,一时半会恐怕不会有结果。
但了了认为,被寄生者一定就在光华私立高中里头,原因很简单,青春痘手机相册里那些照片的当事人,全都是光华私立高中的学生。
要在全校近一半学生是女孩的情况下挑选出合适的目标,不是了了瞧不起青春痘,他要是能有这本事,也不至于要利用徐月华才能耍威风。
学生做到的可能性不大,普通教室亦然,这条黑色产业链的主事者,必定是学校的某位领导。
而且是能够任意调动学籍档案,翻阅学生资料的领导。
这样盘算下来,可疑人数就削减到了十人。
了了每天在学校里神出鬼没,一开始还有人因为她走后门进来想跟她交好,时间一长,意识到这位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渐渐也就只维持表面礼貌。
“老师!老师!”
好几天没见的徐月华急匆匆跑来找了了,攥在兜里的手紧紧捏着手机,外表看着虽没有什么异样,可她紧绷的身体还有略显慌乱的眼神却证明她并不想看起来那么冷静。
徐月华把手机掏出来递给了了,上面是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一张面部打码的照片,还有一串时间地址与一句穿校服的要求。
“我能报警吗?”
杨伟莫名其妙消失无踪,徐月华想起他手机的照片就寝食难安,她总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轻易结束,可她等了数日依旧没有杨伟的消息,就在她以为一切真的将要过去时,手机里却突然收到这么一条短信。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那种垃圾信息,正要删掉,却发现信息自带的照片如此眼熟,分明是自己的,只是面部打了码。
按理说徐月华应该第一时间报警,可她却先来找了了。
不得不说,她做了有史以来最正确的选择。
了了看着短信,微微眯了眯眼睛,过了几秒钟,她将手机还给徐月华:“回去上课,没你的事了。”
意思是她来解决。
徐月华却捏着手机,双脚像是扎了根,吞吞吐吐地问:“老师,我……我能知道是谁指使杨伟这么做的吗?除了我之外还有很多女生也借了钱……”
这个小女孩好像决定了要从安稳平凡的人生,踏入到另一种可能性里头了。
那稚嫩的简直可以忽略不计的本性,竟宛如淋了甘露的萌芽,正在努力破土而出,见风就长,中成参天大树。
了了弯下腰,直到视线与徐月华齐平。
徐月华胆小,她之前都不敢和老师对视,这一次却发着抖拼命不眨眼,她想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杨伟去哪里了,是谁在放贷,不把背后的坏人揪出来,就还会有更多女孩子受害。
“世上没有后悔药卖。”
徐月华又想哭了,她忍着几乎跌落的泪水,颤着声儿回答了了:“我,我不怕。”
不然她的余生都会为少年时期所做错的这件事而悔恨和愤怒,她自己犯的错,如果不能自己结束,那至少也要搞清楚,自己身处怎样的陷阱,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才不会重蹈覆辙。
说的挺大胆,眼泪却掉了下来,徐月华正要用袖子抹,却有一根食指从她眼角轻轻拂过,徐月华恍惚中以为泪水在睫毛上结了冰。
短暂的寒意消失后,她吸了吸鼻子,突然间不想哭了。
光华私立高中每两个星期放一次假,短信上要求徐月华在这次放假的周六晚上,穿上校服前往一家知名酒店,否则便将她的照片公开。
徐月华如约而至,她穿着光华私立高中的校服,十六七岁的小姑娘,青葱水嫩,简直像一株刚刚长成,正在摇曳的菡萏,明明是未成年,进入酒店后,前台却什么都没说,直接给了她一张房卡。
徐月华把手伸进兜里,她是坐公交车来的,因为地铁不能携带危险品,现在她兜里有一把锋利的剪刀,还有一支录音笔,这些是徐月华自己准备的,老师只是让她正常赴约,其它的不用管。
这种酒店看似到处都是监控,实际上并非没有死角,而且某些特殊地点的监控根本没有打开,了了轻而易举混了进来,她穿着一身黑色西装,作大堂经理打扮,再加上淡定的姿态,与客人面对面擦肩而过时,甚至还能平静地向对方颔首表示礼貌。
酒店的房卡对应特殊楼层,如果没有房卡,则不能在专属楼层停下,所以徐月华刻意在电梯口等到了了,师生二人共同进入电梯,了了始终背对监控——在徐月华进来之前,她已经摸到了监控室,里头的保安正在呼呼大睡。
出了电梯,徐月华按照房卡,找到了对应房间。
她站在门口犹豫了几秒钟,深深吸了口气,“滴”的一声,房门打开,了了很自然地跟在她身后。
房间里早已布置妥当,一张大床,各种器具,还有各个角度的摄像机,以及一个肚子堪比十月怀胎的秃头男。
对方做梦也没想到,来的不止他挑选的小可爱。
“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快点出去!不然我就喊人了!”
秃头男色厉内荏,徐月华握紧拳头,了了则扫视一圈周围环境,问徐月华:“想报警吗?”
徐月华心里清楚应该报警,可她不甘心,于是她捏着拳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想揍他。”
真的很想,她长这么大,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暴力倾向如此之强烈。
秃头男裸着上身,手边的茶几上还放着喝了一半的高脚杯,里头血红色的液体微微晃荡,了了走过去把空了三分之一的红酒瓶拿起来,再将剩余红酒倾倒在地毯上,对徐月华说:“那就把红酒装满吧。”
秃头男立刻想拿手机,被了了先一步将手机踢开,他自诩是男人,不一定干不过两个女人,看看了了再看看徐月华,扭头就朝徐月华冲。
徐月华当时就恼了,这秃头男只差把柿子挑软的捏写在脸上,她才不是好欺负的,谁都不能欺负她!
秃头男冲刺到一半火速停下,扭头撒丫子就跑,因为徐月华从兜里掏出了剪刀,气势汹汹朝他扑来!
这会儿他再也欣赏不了穿着校服的徐月华身上那种“青葱水嫩”、“摇曳菡萏”的美了,这哪里来的疯子!跟说好的不一样!不是说这个小姑娘最是腼腆胆小逆来顺受,只要不把人玩死就能随意摆布?!
此时此刻,秃头男真想把卖家拎出来,问问对方是不是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