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哪有女儿卖父亲的道理?!
净心爹大声嚷嚷起来,试图请邻居们救命,净心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带了一队私兵,私兵们刀一拔,四周之人立时噤若寒蝉。
净心爹大叫:“你敢卖我,你凭什么卖我!我是你爹!你亲爹!你这么做是大逆不道!要遭雷劈的!”
净心不以为然:“你能卖我,我当然就能卖你,亲爹怎么了,我又不是从你肚子里出生的。再说了,你生我之前问过我的意见吗?不会真以为我很想做你女儿吧?冤有头债有主,我被卖了能活到现在还能混得好是我有本事,你被卖了,那得看你有没有潜力了。”
她手一挥,净心爹的嘴就被堵住了,然后净心看向她哥,满脸歉意:“真是不好意思,在你成亲这天打扰你,但你一定会谅解我的对不对?我也有我的难处啊哥,要是可以,我也不想这样的。”
这话是当年她被卖时,她哥跟她说的。
全是屁话。
净心严重怀疑她家这两个男人,当时打着以后要是她成了花魁还能来问她要钱的主意。
大喜的日子,新郎官跟新郎官的爹被新郎官的妹妹以四两银子卖掉了,这俩人还不想按手印,净心哪管这个,对牙人使了个眼色,对方便很上道的割破了两人手指,强迫他们在卖身契上按了印。
事情办成,至于自己造成了什么后果,净心不在意,反正大人会给她善后,大不了她就积极认错嘛。
四周依旧一片鸦雀无声,卖女儿的见得多了,女儿反过来卖亲爹亲哥的还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临走前,净心对围观群众说:“你们也别太惊讶,母父能卖孩子,孩子当然就能卖母父,种什么因结什么果,都是他们应得的。”
她就感觉很不可理喻,当爹的卖女儿理所当然,女儿不仅不能怨恨,还要心甘情愿被卖以全孝道,否则便不堪为人,呸!那她不当人了!
被卖后净心做梦都想回家,她对她爹她哥没什么太深的怨恨,就是憋着口气,非报复回来不可,更不会为此伤心流泪。
正在净心准备离开时,一身火红嫁衣的新娘子扑了过来,死死拉住新郎官的衣服不让走,嘴里还喊着要去衙门告净心不孝。
净心暗忖,有本事你去告,看我弄不弄死你就完了,去衙门?现在整个鄄州已是大人的囊中物,为了防止消息泄露,各大关卡早已戒备森严,连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
“你去啊。”净心无所谓道,“我又没拦着你,女儿卖爹天经地义,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把他们往烟花之地卖。”
顶多是做个苦力挖挖矿填填土什么的,又不会立刻死,怎么说也得累到吐血,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再死。
牙人飞快瞅了这位阴晴不定的姑奶奶一眼,心想你那是不想卖过去吗?分明是人家不收啊!
新娘子两条腿怎么追得上四条腿的骏马,她只能目送着净心带人消失在道路尽头,余下一阵马蹄带起的尘烟,以及她新婚当日尚未来得及拜堂便已宣告结束的婚姻。
任凭净心爹跟净心哥如何挣扎怒骂,涕泪横流,他们还是被牙人带走了。
解决掉这桩萦绕在自己心头好几年的事,净心更加高兴,她被卖之后做梦都想代入到爹跟哥的视角,把他们也卖掉一次,这才算公平,没想到真成了!
四两银子,净心回到州衙后,很大方的将其中八钱放到了了桌上,美其名曰是提成,这个词还是她跟大人学的呢!
私兵跟马匹都是大人借的,仗得也是大人的威,但到底是她的亲爹亲哥,所以她得拿大头。
净心还有点私心。
根据她对大人的了解,大人不说是视金钱如粪土,也绝对看不上她这小小的八钱银子。估摸着会直接开口让她拿着银子滚蛋,这样她就能再把这八钱银子拿回来了!
算盘打得很好,可了了没按净心设定好的套路走——她收下了!
她居然收!下!了!
净心震惊不已:“大人,区区八钱银子,您也要?”
了了:“八钱不是钱?”
净心:“可这是我爹我哥的赎身钱,我都想好了,一辈子不花,留下来做个纪念!”
了了面无表情:“是你主动给的。”
净心小声嘀咕:“那我也没想到你会真的要啊。”
话音未落,她看见桌上正摊着一份边缘印着金线的书信,上面的字写得密密麻麻,顿时好奇心起,这信纸看起来很值钱的样子,“大人,这是谁的信?”
她被卖之后才开始识字,看着这大片大片的字,不免感到眼花缭乱。
清心庵的女尼中,像净心这般时刻想着逃走,再反手把卖了自己的父兄给卖了的人不能说多,也可以说是只有一个,她们受的折磨不少,精神与身体上皆遭受创伤,愿意留在了了身边为她做事的只有三分之一,余下诸人,不是选择回家,便是只想过安稳日子。
只有净心每日有着用不完的活力,不爱读书,小聪明却不少,对数字还很敏感,因此涉及到财宝库的事,了了都会让她旁听。
这封印着金线的书信来自大晟朝某位与皇帝同父异母的亲王,此人身处封地,却有一颗不甚安分的心,了了不介意资助他一点,再坐收渔人之利。
无论亲王起事成败与否,总能给龙椅上那位找点事情做,这样才不会有太多人盯着鄄州。
一直留着马知州这件事,让了了很难忍受。
净心将信件囫囵吞枣的看过一遍,眼睛瞪得跟青蛙似的:“这人好不要脸!”
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敢要五十万两银子!鄄州又不是什么富庶之地,问一个知州要五十万两,怎么不去死啊?
虽然马知州有很多个五十万两。
但金钱就是生命,连八钱银子净心都不想给出去,假模假样的给了还要再拽回来,五十万两送给一个亲王,这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怪只怪马知州风评不佳,他是个什么德性的人,稍有眼色的都看得出来。亲王知道他有钱,见他主动示好,可不卯足劲要?
毕竟除了有钱之外,马知州身上着实找不到其它优点。
“您不会真的要给吧,五十万两!”净心啪啪拍着桌子,“我当初也就卖了二十两!我爹我哥加起来才四两!五十万两够买十几万个我爹我哥!”
大人钱多到没地儿花的话,送给她也是可以的。
了了将信纸抽回来,懒得理她,开始写回信,净心厚着脸皮挤过去要看,生怕了了真的答应给五十万两。
过于简单讨到手的钱是不会被珍惜的,所以了了模仿马知州的笔迹写回信时,硬是东拉西扯一大堆不提重点,惟独最后一句日后再议与此事扯得上几分关系,相信亲王看到这封信,会气得摔几个茶盏,再把马知州祖宗十八代骂一遍。
讨钱就该有讨钱的模样,实在是不会,可以去街上找些个乞丐学一学。
了了写完了信,以火漆密封,再叫人送出。
虽然这次没给,但净心总觉得这五十万两早晚要给出去,她心痛不已,只好去给马知州喂食。
马知州吃不下去,因此聪明的女尼往他喉咙中导入了一根管子,再在管子上头加个漏斗,这样无论生的熟的香的臭的活的死的能吃的不能吃的……都能往里灌。灌的时候要多加注意,千万不能让马知州就这样死了,而且还要避免伤害他的声带,偶尔大人还用得着他。
撑成一个球的马知州终日痛哭流涕求人给自己个痛快,偏自己不动手,明明没人会阻止他自杀,可见他根本不想死。
辛辛苦苦攒了大半辈子的家当,自己尚没享受过,便被人抢了个一干二净,马知州心如刀绞,他现在是晚上睡觉枕茅坑,离死不远了。
鄄州这边的动向,治下百姓自然不知,即便这笔银子到了亲王手中,他要筹谋篡位,也还需要数年时间,这段时间正好留给了了将鄄州彻底掌握在自己手中,从百姓手中抢钱是最下乘的敛财方式,她要钱生钱以供自己成事。
两年时间一晃而过,顶着神童光环始终一帆风顺势不可挡的于熙庭,在学堂夫子的鼓励与肯定下终于决定今年下场一试,也不求考中秀才,权当积累应试经验。
他穿越前成绩普通,但大考小考经历无数,不像其它同窗那样紧张,谁知一放榜,却叫于熙庭大失所望,遭受了穿越后的第一次人生滑铁卢。
如此胸有成竹,却是榜上无名!
第347章 第十四朵雪花(二十一)
名落孙山, 对于熙庭的打击非常大。
他自穿越以来,不说理想远大要名垂千古,至少也是抱负满满信心十足, 名臣将相做不得, 难道才子诗人还做不得?
但事实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因为他连童生试都没过,所以最后一场甚至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
其实于熙庭忘了, 这种感觉,穿越前他还是挺熟悉的。每次考试他都自我感觉良好,觉得题目没什么难, 可每次出成绩又总是不理想, 至于为什么,于熙庭一般会将其归咎于自己不够认真,或是运气不好。
可以所有人, 从于老蔫家到学堂,每一个认识于熙庭、知道于熙庭的人都对他信心满满,认为他一定考得上, 他可是天才啊!
不过一时的失败并不能说明什么,这次没有过, 下次还能再努力,而且于熙庭还小呢,君不见县试考生白发苍苍的都一抓一大把?他们都能从年轻考到老, 于熙庭当然也能, 他距离年老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呢。
说是这么说, 于老蔫家还是因为此事消沉了好一阵子, 于熙庭痛定思痛,决意头悬梁锥刺股努力用功, 他就不信了,已经变成聪明人还过目不忘的自己,考不过这一场小小的县试!
今年不行,就明年再来!
于是于熙庭读书愈发刻苦,连带着整个老于家都为了他安静许多。但凡于熙庭在家,旁人走路都得小心,大声说话更是不敢,生怕打扰了他。
可读书是很费银子的,哪怕学堂夫子见他天赋出众多有帮衬,笔墨纸砚又哪个不要钱?生产力低下的大晟朝,印刷水平及造纸水平相当落后,是以一本书能卖的比一头猪还贵。以于熙庭的勤奋劲儿,毛笔砚台纸张消耗极快,以前家里三五不时还打打牙祭,现在基本上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决不多花一文钱。
这还是第一年呢,菊花想,今年没考上还有明年,那明年要是也没考上呢?
家里就这一个男娃,肯定是要一直供的,读书人要是这么好培养,村里人也不至于大字都不识几个。
菊花觉得自己得早做打算了。
于熙庭是个小神童这件事整个于家村都知道,结果小神童落榜了,于老蔫家没少遭人笑话,说他们异想天开,祖祖辈辈都是泥腿子,竟盼着家里出个读书人,简直就是白日做梦,没看隔壁村那老童生,考得孙子都要出生了,也还是没中秀才!
这得什么样的家底才经得起造啊?
读书人不仅花钱,而且还不能干活,等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考不上,想好好过日子了,却发现地里的活是样样不会,正常人家姑娘听到这种家庭,那是考虑都不会考虑,更别说嫁。
既然要留钱给于熙庭念书,那原本打算给杏花置办的嫁妆就要缩水一些,这没办法呀,县试每年一回,总得为明年打算,所以于老蔫想着,要么让杏花现在就嫁出去。
于熙庭得知后,私下找到爷爷,说:“爷,我明年一定会考上秀才,你先不要嫁姐姐,等我考上了秀才,说不定能给姐姐寻个好些的人家。”
要是现在寻婆家,顶多也就是在几个村子里打转,大姐已经嫁了,于熙庭实在舍不得对自己那么好的二姐也嫁给乡野村夫。
于老蔫听了,心里一阵熨帖,深觉这个孙子没白养。
等大房听说了这件事,也感动不已,对于熙庭更为真心。
全家人都盼着于熙庭能考上秀才,这样家里便不会过得如此艰难,杏花能寻个好婆家,已经出嫁的桃花在婆家的日子也会更好,菊花梅花更不必说,一家有女百家求,她们未来过得如何,端看于熙庭能有什么样的成就了。
就这样,寒来暑往又是一年,次年开考前,于熙庭对功名可谓势在必得,他自觉学问已是炉火纯青,考举人进士可能火候还不够,但考秀才,那绝对是探囊取物!
学堂夫子再三夸赞,认为于熙庭这回必定能过,于老蔫家上上下下也如此认为,庭哥儿要是过不了,那谁过得了?
又是一笔银子花出去,只有菊花不那么兴奋,她总觉得事情没这么容易,秀才是说考就能考上的吗?万一又落榜了呢?
好的不灵坏的灵,结果真叫她给说中了!
这次甚至都不用去看榜,因为于熙庭在进入号房后,卷子只写了三分之一便上吐下泻,接下来的考试愣是没能完成,他是叫人抬出考场的!
这可太倒霉了,本来今年已是十拿九稳,结果又要再等一年!
于家人的失望溢于言表,但突发恶疾到底是意外,大不了再来一年。
菊花觉得,再来多少年都是一样的。
于熙庭被从县城抬回来后便把自己关在屋中闭门不出,谁叫都不应,家人们没有办法,只能绞尽脑汁安慰他,菊花在院子里编绳子,耳边还能听见于熙庭愤怒的质问声:“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从他为县试准备开始,家里便特意给他腾了一间单独的屋子出来好念书,他也是全家唯一一个有自己房间,不用和别人共享的人。
此时于熙庭语气极为难听:“题目我都看过了,我都会呀!只要给我时间让我把答案填上去……为什么会这样?去年已经错失了一次机会,今年怎么也这样!”
说着说着,菊花竟从他语气中听出哭腔。
随后是回答他的888系统:“宿主稍安勿躁,好事不怕晚,这一次虽然也失败了,但下一次……”
“不要跟我说什么下一次,上一次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我还不是没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