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的、应该的。”
家主们总算相信这小孩儿才是本领最强的那个,纷纷点头哈腰,其中一人犹豫地问:“请问大师,既然玉灵已被捉,那我们琢城的玉矿……”
夏娃:“等等吧,等上个十年八载,自然会恢复。”
十、十年八载?
家主们好险没晕过去,连忙又问:“难道没有别的方法了吗?我们每年都要向王城上供最好的琢城玉的!”
真等个十年八载,她们的脑袋也别想要了。
夏娃:“那就只能把这王八宰了,把灵气还回来。”
家主们闻言,不由得看向小乌龟。讲道理,这小乌龟虽然黑漆漆的不算好看,浑身上下却透出一股子纯净的灵性,但凡有点良心的人恐怕都难以对其下手。
灵和妖是不一样的,后者可以说人人喊打,前者却不然,家里老物件儿生了灵都要好好供养,何况玉灵?
斩楼冷不丁接了句:“屠杀天地孕育而生的灵,子孙后代会遭报应的。”
夏娃才不管三大家族未来会怎样,她只知道自己干了件大事,赚了大钱,三万两黄金跟三千斤玉石一样都不能少!
在这悲喜交加的过程中,三位家主恭恭敬敬地邀请夏娃与长空过府做客,斩楼厚着脸皮来蹭饭,这下她们终于被迎进主宅,住的地方也鸟枪换炮,生活水平直线上升。
田鼠精还跟着混吃混喝,夏娃没拿到报酬就不愿意给她买花生瓜子,不过田鼠精还蛮喜欢在人类家里生活的,前提是不被当成大黑耗子,这家也没有养猫。
人类的食物可太好吃了,非常符合鼠的口味。
谁也没想到困扰了琢城如此之久的问题,就这样被解决了,结局尘埃落定,却不算皆大欢喜,至少三位家主们还得忧愁今年献上什么样的玉。
即便今年过了关,明年呢?后年呢?十年八载……献上去的玉越来越差,皇帝能满意吗?他才不会管她们到底有什么苦衷,只会以为琢城欺上瞒下以次充好。
偏偏这种时候,家里小辈还一点事都不懂,吵闹不休。
一觉醒来夏娃发现斩楼不在,理所当然的认为那人又去厨房偷吃,没想到夜风送来了一阵激烈的争吵,她不想听都不行。
长空睁开鹰眼看过来,很有默契的与夏娃一同走出房门,循着声音去看热闹。
今天她们入住的是林家,三家都要请吃饭,夏娃觉得不去哪家都不行,干脆每家轮流住上几天,没想才第一晚就有惊喜。
出于收集数据的本能,夏娃对一切“变化”都很感兴趣,正在吵架的是一对母女,母亲是略有些圆滑的林家主,不过在面对叛逆的女儿时,再慈爱的母亲都会被气得火冒三丈忘记形象。
林家主便是。
她指着林小姐的鼻子就骂:“……你说什么?有本事你把刚才的话再给我说一遍?!”
林小姐还真敢,她昂着头像一只高傲的孔雀,“我说我不要那么多男人!我要找我自己喜欢的!”
夏娃:“哦吼。”
林家主被气得胸口不断起伏:“你喜欢的?你喜欢什么样的?门当户对的小少爷你不要,你就喜欢柳市那些下贱货色对吧?!”
林小姐一听母亲如此羞辱自己的心上人,立马恼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说话?他怎么就下贱了,他卖艺不卖身的!”
林家主更想吐血了,得亏她正值壮年,否则非被这棒槌女儿活活气死。
好歹也是琢城有头有脸的人家,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找不着,偏要在那脏地方寻欢作乐,若是春风一度还罢了,这蠢东西竟还动了真情。
为了延续血脉,大家族的家主在成年后便会挑选容貌出众的男子,像林家这样家大业大,选上五六个也是正常的。然后再在这五六个人中选出最漂亮最聪明的那个,但不会让他知晓他被选为未来家主的父亲,这也是为何林家主后院有四名丰人。
早在二十年前,昆古国大变时便已没有了婚姻,“妻”与“夫”的关系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被纳入女子后院的“丰人”。
这个称呼还是从王城传达出来的,“夫”是天出头,“丰”是土下人,地位之低可见一斑。
偏偏林家出了个脑子混不吝的情种,不知被谁勾的去了趟柳市,随即被那里风尘的相公迷了去,觉得门当户对的小少爷像个假人,非要将欢馆相公带回家。
这林家主岂能同意?她没把女儿腿给打断都算好的了。
夏娃跟长空听着听着也就明白了来龙去脉,见林小姐还在那上蹿下跳一副非卿不纳的痴情样,夏娃鄙夷道:“这种灵魂白送我都不要。”
在见识过各种各样的灵魂后,恋爱脑绝对是夏娃最讨厌的类型之一,作为燃料,持久度极差,必须得把令其牵挂的另外那个灵魂也抓来捆在一起才能烧得稍微久一点,简而言之,没价值。
林家主这种心眼儿比蜂窝煤还多的老狐狸,居然有个这样的女儿,实在令人唏嘘。
此时此刻,林家主的想法跟夏娃惊人的重叠到了一起,早知道会养出这么个玩意儿,她当初干嘛不再生一个啊!
恨不得把孩子塞回肚子里重新再生一次,看是不是出生时羊水灌进了脑子里。
第398章 第十六朵雪花(四)
夏娃掏了掏耳朵, 长空抬头望天,还以为是什么母女反目成仇的大戏,没想到是为了欢馆相公, 真是有出息, 俩人顿时失去了兴趣, 没心思关心吵架结果,没想到刚一转身, 就瞅见斩楼背着她那把裹着破布的大宝剑坐在对面屋顶,一边啃烧鸭一边呷了口小酒,她不知去哪儿弄了个很大的酒葫芦, 烧鸭用油纸包着, 边吃边看,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本来夏娃是不馋的,但斩楼吃得太香, 她当即决定要去分一杯羹,巧的是,长空也这么想。
斩楼穷得叮当响, 这只烧鸭跟这一葫芦烧酒已经花光了她全部的钱,好在她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吃啥明天说,今天过舒坦了最重要。
所以可以想见她被迫分出一部分食物给夏娃与长空时有多么痛苦。
夏娃撕了一根鸭腿, 长空对鸭头情有独钟, 反正烧鸭都分出去了, 斩楼开始破罐子破摔, 把酒葫芦往长空跟前一递。
夏娃:“我也要。”
斩楼翻了个白眼:“小孩子喝什么酒。”
长空也不跟她客气,毕竟这家伙蹭了她们不少吃的。虽说烧鸭味道一般, 这酒水却很不错,浑厚醇香,后劲儿也大,可惜一只烧鸭太小,当下酒菜显然不够。
长空默默地看向夏娃,夏娃想装看不懂都难,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从小熊肚子里拽出一只烤全羊,原本还为丢失的鸭腿鸭头而扼腕的斩楼眼睛一亮,尤其那烤全羊还滋滋冒油热气腾腾,看得她心痒难耐,瞬间又成了彼此的好朋友。
她们仨在屋顶拿林家主母女当猴戏看,林家主被女儿气了个好歹,恨不得当场叫人去把那不知羞耻的相公给弄死,但她到底是家主,城府颇深,敏锐察觉到其中有问题。
她这女儿固然是个死脑筋的棒槌,却也不是纯粹的蠢货,好端端的跑去逛柳市不说,还让欢馆里的相公给勾去了魂儿,那欢馆是什么地方,林家主能不知道?
一群下贱的玩意,竟敢打上她林家的主意,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只怪她这阵子忙碌于玉矿之事,疏忽了对女儿的管教,才叫她小小年纪流连烟花之地。
林小姐为了真爱勇于反抗母权,林家主见她一脸倔强,冷笑道:“你既然要纳那等下贱货色进门,那就从家里给我滚出去!”
林小姐这犟驴,居然真的昂起脖子大声怒吼:“滚就滚!以后你就是求我,我也绝对不回来!”
“哇。”夏娃舔了舔沾了油的手指,“林家主还真舍得,她就这一个女儿不是吗?”
斩楼自打吃了烤全羊,对烧鸭就没了兴趣,她的吃相毫不优雅,弄得满脸是油,然后潇洒地把手往身上一擦:“像林小姐这样的出身,什么美貌男子没见过,竟会被欢馆相公迷住,对方要是没点手段,我是不信的。还卖艺不卖身呢,那欢馆里的相公卖不卖身,她能知道?”
长空在一旁默默饮酒。
让人没想到的是,林家主没有说气话,她真把林小姐给赶了出去,并且不许林小姐带走任何不属于她的东西。可怜的林小姐,走的时候为了跟她亲娘赌气,连身上的外衣都脱了下来,扬言要独立,跟林家一刀两断。
林家主嘴上硬生生被气出两个大燎泡,她没有表现的那么狠心,虽然没让女儿带走一分钱,却派了人暗中跟随,免得林小姐出什么事。
她是绝不可能答应让那种男人进林家门的,她的孙女决不能有那种出身的父亲!
其实林小姐要是说看上了个相公,想纳入后宅,林家主不一定会不同意。反正是个玩意儿,买回来好好处理干净也不是不行,只要林小姐听她安排,寻门当户对的小少爷做丰人即可,没想到林小姐痴迷到只想纳一个,这林家主怎么能答应?
女儿变成这样,这不由得让林家主怀疑起自己当初是否挑错了人,一定是男子不行,女儿才如此不着调。早知如此,便挑另外一个容貌稍次,但更聪明的了。
林小姐怒而离家,无处可去,连件外衣都没有,只能去欢馆寻心上人。
因为对林小姐的爱情故事不感兴趣,夏娃并没有来看热闹,反倒是哪里人多往哪儿凑,一天到晚没事做的斩楼悄咪咪跟在了后头,虽然她经常饿肚子,但这几天吃得饱她就不关心旁的,等饿肚子的时候再考虑饿肚子的事。
林小姐的心上人在柳市一家名叫“展颜”的欢馆卖唱,因为生得美又自带仙气,首次露面便迎来许多追捧,再加上这卖艺不卖身的名号,人气在欢馆中可谓一骑绝尘。
林小姐与心上人见了面,向他诉说内心苦闷,但不知为何,她没有将自己被母亲赶出家门的事情说出来,还在心上人面露担忧时向他保证:“观鹤,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赎身,并且把你纳回家的。除了你我谁都不要,你一定要相信我。”
名叫观鹤的相公与欢馆其它庸脂俗粉相比,不仅胜在容貌,更胜在气质,他看起来就不像是会坠落凡尘的卖身男,反倒像是云端俯瞰世人的神仙,被他迷住的人可不止林小姐一个,偏偏他只对林小姐情有独钟,怎能不让林小姐为他掏心掏肺?
“我知道的,我也相信你。”观鹤露出笑容,“不管发生什么事,你放心,我都会等你来接我。”
林小姐感动的无复以加,但她刚被母亲赶出家门,身无分文,本来是想跟心上人借点银子先使着,但在对方如此温柔缱绻的目光下,她顿时觉得张不开口。加之身上连件外衣都没有,思考半天,还是决定先忍痛与心上人告别,去相熟的好友那里先支点钱用。
然而林小姐一走,方才还柔情似水目送她离去的观鹤瞬间换了副面孔,他现在是欢馆的摇钱树,鸨父生怕他撂挑子不干,忙道:“我的好儿子喂,你可别变脸这么快,小心林小姐回头。”
观鹤不屑地撇了下嘴:“我说爹爹,你到底还要我吊着她多久呀,这姓林的净会说好听话,连为我砸钱都不舍得,气死我了。”
这么一开口,他身上的仙气荡然无存,任谁见了也没法把他跟展颜欢馆的清冷美人相提并论。
鸨父道:“再等等,你呀,别这么心急,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我跟你说,这要是放在二十年前,那——”
“二十年前二十年前,你总说什么二十年前,谁见过呀。”观鹤生气地说,“那姓林的我看也不靠谱,说什么要纳我过门,小半年了都不见动静,我看她就是嘴上花花。”
鸨父忍不住叹了口气,观鹤是他手底下最机灵最漂亮的一个相公,奈何年纪小了些,若非自己曾经见过世面,恐怕也没法将他教成这样。
这孩子也就胜在容貌美丽,才让林小姐那样的凡人神魂颠倒,然而只要见过真正的仙人就会知道,观鹤显得太过虚假粗糙,哪怕他在凡人中已算极品。
“总之,你就听我的话,先安抚住林小姐,让她的心一直挂在你身上,以后有的是好处给你。”
观鹤听不懂鸨父这话是什么意思,这琢城有钱人无数,愿意为了他一掷千金者比比皆是,林小姐出手倒也算阔绰,可跟她的出身相比,这点钱连给观鹤塞牙缝都不够。
要真能把他清清白白纳回去也还罢了,她就只会嘴上说好话。
鸨父见好大儿愈发不满,安慰道:“放心吧,等到琢城玉矿的事情解决了,到那时你看上哪个客人都没问题,爹爹也再不拘着你。”
说完又叮嘱道,“等林小姐再来的时候,记得问问她玉矿如何了,别总是冷着一张脸,冰美人那是人前的,人后你得温柔体贴,这样才能抓住女人的心,明不明白?”
观鹤不情愿地应声,心里却没把鸨父的话当回事,他才不管琢城玉矿好是不好,他只想要钱,要很多很多的钱。
浑然不知屋顶上坐着个将他们父子俩对话尽数听进去的斩楼。
另一边,林家主也没有坐以待毙,她正在查女儿是如何被相公迷住的,但无论她怎么查,最终结果都差点儿意思,好像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只是个巧合。
但围观了全程的斩楼知道不是。
鸨父走后,观鹤从床下夹层中抽出一个隐蔽的长木盒,斩楼随意掀开瓦片望了一眼,当场呆住,好多钱!
那里头是恩客们给的赏银,虽被鸨父搜刮走了大半,但观鹤还是想方设法藏起了一部分,他迫切想要离开欢馆,不想留在这里被人当摇钱树——摇下来的钱又不是他的!
那天中午,夏娃跟长空都被满屋子的好吃的惊到,尤其斩楼还很慷慨地对她们展开双手:“别客气,想吃什么尽管拿。”
夏娃:“你发财啦?”
斩楼:“……算是吧。”
发了一笔小财。
她还算有良心,只拿走了一半,就当是观鹤骗林小姐的代价,剩下那一半看林小姐有没有本事自个儿取回。
夏娃不知道斩楼钱的来历,不过就算知道,她应该还是会吃得很开心。
却说林小姐离了欢馆,去找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俞家小姐借钱。
俞小姐跟林小姐虽自幼相识,性格却很是不同,得知林小姐因为欢馆相公与母亲发生争执并愤而离家,俞小姐脸一沉:“林咏君,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你在这等着,我去找我娘,让她送你回去跟林姨认错。”
“我没有错!”林小姐大声反驳,“是我娘太蛮横霸道不讲理了!”
她是被赶出来的,才不要自己回去,就算要回去,也得她娘亲自来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