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妖族能确定的是魔族很难吃,不信邪的蛇妖曾经吞过一个,不到十秒钟便又吐了出来,像吃了一块裹满沙子的石头,剌嗓子不说,还坠的肚腹生疼,味道也是又干又涩,不如吃土。
蛇妖的提议获得了众妖一致认可,于是第一届妖族解剖实验就此拉开序幕,首先被绑上冰雪手术台的是三只魔,负责主刀的是黄鼠狼精、狼妖以及蛇妖,其它妖族则处于白线外有序观看。
这些魔在灵昌山被关了很久,外表已经严重走形,连身体内部的器官都产生了变异,一剖开便是一股臭气,其味之熏人,连妖王都以指掩鼻。
当然,作为魔族,即便被剖开身体也不会死亡,甚至于它们还能破口大骂。
忍着恶心检查过一遍过,什么发现都没有,完完全全就是一具正在变形中的皮囊,除了没有腐烂外与尸体没有任何区别。
黄鼠狼精严格地在记事簿上记录下了今天的发现,正在她准备结束工作时,不知为何,总有种异样的直觉,仿佛在告诫自己,一切远没有结束,最重要的东西她还没有发现。
此时,摆在黄鼠狼精面前的这只魔,身体早已被彻底剖开,里里外外检查了个遍,每一个器官都没有躲过,连它们身上的毛发都被剃了个干净。
真要说有哪里没有查看……
黄鼠狼精将记事簿放到一边,取过特制的夹子,掰开了这只魔的嘴。
在这之前,她检查过魔族的口腔与牙齿,甚至更深一点的喉管也没有放过,惟独这里——
“大王!”
黄鼠狼精的一声呼唤,令众妖纷纷侧目,原来就在魔族的舌根底部,存在着一个极其细微的黑色印记。
“快看看其它魔有没有!”
检查后发现,每一只魔的舌根都有这样一个印记,看起来像是羽毛。
了了却从这特殊的印记上感觉到了不一样的能量,这种感觉十分熟悉,说起来还得感谢夏娃,夏娃会将人类的灵魂收集起来转化为世界之核,而转化成功的世界之核却不可以复原为灵魂,即便如此,灵魂所拥有的特殊能量依旧存在,这是支撑世界之核成为燃料定点坐标的核心来源。
现在,了了在这黑色的印记上,感受到了与世界之核相似的能量,这意味着,黑色印记是由灵魂转化而来的。
众所周知,魔族没有灵魂,那么这枚黑色印记从何而来?
是魔族没有灵魂,还是魔族的灵魂,被转换成了某种特殊存在?
比如说,当一个“人”,想要变成“魔”,所要付出的代价,便是转换灵魂能量,只要最关键的灵魂产生变化,“人”便能成为“魔”。
既然如此,那么成为“魔”绝不仅仅是“人”的专属,似乎只要拥有灵魂,就能迎来永恒的堕落。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能解释为何在魔族全体被封印,无法离开魔界的情况下,人间依旧有魔族横行。
因为它们根本不是从魔界逃出来的。
第448章 第十九朵雪花(七)
所有魔族在舌根底部皆有羽毛印记的事实令众妖大惊失色, 其中尤以狼妖为甚,因为这些魔平时便由她及手下小妖负责,如此重要之事她竟从不曾察觉, 着实失职。
了了却还有一事不解。
拥有灵魂即可堕落只能解释魔族被封印后仍能出现于人间的原因, 那鱼妖亲眼目睹的魔吃人并变成对方的行为, 又如何解释呢?它吃掉的是否包括对方的灵魂?
但魔族识海中存在禁制,任何有关魔族机密的信息, 一旦被提起,它们便会被动毁灭,所以想从这些魔口中得到真相是不可能的。
沉思片刻后, 了了决定“释放”几只魔族。
当然, 不是光明正大的放,而是“不小心”被这几只魔钻到了空子,比起异常团结不好攻克的灵昌山, 它们更喜欢可以任意兴风作浪的人间,随后蚁妖便跟踪而去。
蚁妖的头领是巢穴中的蚁后,名为观火, 自她成精后,同一蚁穴中的工蚁与兵蚁因是她的后代, 虽不能如她一般生出灵智成精修炼,智商却突飞猛进,能够达到十岁孩童的水平, 并且非常服从命令, 无条件遵从蚁后的所有指令。
并且蚁后可以与它们共享视觉, 是比鼠妖更适合做侦查工作的种族。
此番共有五只魔出逃成功, 之所以会选择五只,也是了了为了能够更准确地观察其行为逻辑。毕竟在这之前没人想过要去了解魔族, 哪怕了了也只把它们当作寻找魔主的工具。
五只魔身上都有蚁后的信息素,因此无论它们身在何处,都逃不出蚁群的追踪。
这五只魔在灵昌山吃了许多苦头,好日子是没有的,成天干活不说,还不被当魔看,那群妖族真是一点都不怕它们!
所以在顺利逃出灵昌山后,五魔并未停留,而是分散开来四下逃窜,全程零交流,绝不愿意在灵昌山附近多作停留,免得再被抓回去。
最开始那只雄性蜥蜴被魔族取而代之就显得很奇怪,哪怕人类的身份无法进入灵昌山,就魔族“吃掉谁便成为谁”,连智商都会被主体一并同化的设定,做修士肯定比做一只未能成精的雄性蜥蜴强得多,但它偏偏就是这样选择了。
有些事情不去细想还好,一旦细想,真是怎么想怎么难理解。
一共五只魔,观火亲自跟踪了等级最高的那一只,这只魔也是逃得最远的一个,居然从灵昌山一直逃到了昆古国。
作为魔族,想进入凡间国家易如反掌,但一开始它什么动作都没有,每日都以人类的外表四处溜达,还专门挑人多的地方去,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小半个月,终于,在一个夜晚,这只魔有了新的动静。
观火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既不会暴露自己,又能将魔的行踪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户官宦人家,家主身居高位,是本地大吏。观火心想,难道这魔是想吃掉家主取而代之,再为祸人间?
可她跟进去后却发现并非如此,甚至于进了宅院后,魔的气息竟变得无比微弱!
若非对方身上有自己的信息素,观火可以保证,绝对会立刻弄丢其位置。
宅院之中,家主的书房依旧点着灯,观火靠近观察了会,这位年过而立的家主气势威严,一看便是心性极为坚定之人,有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少男前来邀宠,结果话都没来得及说便被轰了出去,喜提禁足。
观火打量完家主后,把整个宅子都逛了一圈。在这期间,她能感觉到那只魔一动不动,信息素的距离始终没有改变。
自那之后接连数日,魔都没有动静,观火险些以为它死了。
这几日也让观火弄明白了这户人家的组成。
家主一共有七名丰人,其中年纪最大的二十余岁,最小的十五岁,都生得花容月貌,可惜家主不解风情,当然也可能是最近公务繁忙,反正从观火到她家至今,没见过家主踏足后院。
像之前那个端着亲手熬的汤水来邀宠的少男,便是个没脑子的,被其它丰人撺掇了,以为凭借年轻貌美就能得家主青睐,结果却偷鸡不成蚀把米,据说要整整禁足三个月呢!
丰人们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那些小打小闹,家主共有三个孩子,其中大小姐在外地做官,二小姐今年要参加科考,剩下那位大郎君则一直居住于高阁之中。
昆古国习俗便是如此,家中郎君在未被聘走之前待字闺中,便不能出阁,不过也是锦衣玉食的养着,到底是家主的亲生孩子,待遇可比那几个丰人好多了。
魔的位置就停留在大郎君的闺阁中,一连数日动也不动,观火不明白它想干什么。
终于,在等待了小半个月后,魔终于有了动静,观火听见它在跟人说话。
之所以能听见这声音,也是因为信息素,这只魔居然在蛊惑大郎君,让他弑母!
“……你不觉得不公平么?”
魔柔声细语地说着,一字一句都像浸透毒汁,引诱着涉世未深的大郎君。“你的姐姐跟妹妹,不仅能光明正大的抛头露面,还能读书科考入朝为官,可你呢?都是母亲的孩子,为何只有你要生活在这小小的闺阁之中,日日只能趴在窗口,去眺望外表的自由世界?”
“你如今也十六了,要不了多久,就会被人聘走,可你看看你母亲后院那几个丰人,他们之中最大的年纪也不过二十一二,你就没想过你们姐弟三人的生身父亲去了哪里?日后你若是被你的家主选中作为孩子父亲,就不怕也像你自己的父亲那样,有了孩子便被处理了?”
大郎君原本便心有惆怅,向往自由,被魔这样一蛊惑,本就动摇的心愈发不稳。
魔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因此它无时无刻不在向大郎君灌输一个观念:你所受的苦都来源于你的母亲,是你的母亲偏心,是你的母亲狠心,她既然待你不好,你又何必对她有所留恋?
一开始大郎君只是心有惆怅,慢慢地便被培养成了不满,再后来,不满又进化成了恨意,情感日渐扭曲。
魔还用其它几个国家的现状来刺激他,告诉他溪西国跟北延国还有建水国是如何男尊女卑,就连你们昆古国,二十年前,那也是男人的天下!昆古国如今的国情是错误的,有悖伦理的,不符合自然规律的!要改变这一切,就得从你先开始!
不管什么话,都经不起日日夜夜的念叨,大郎君耳根子软,难免往心里去。
连观火都不免要被魔族说服,认为他的话有道理,何况大郎君?
但观火毕竟已经成精,道行仍在,她很快便意识到,自己认为魔族的话有道理并非是因为它说服了自己,而是魔族的蛊惑自带魔力,心性不坚之人自然会被洗脑,不由自主地去相信它说的话。
哪怕魔族说太阳从西边升起,人应该吃屎而不是饭,再怎样违背自然规律的话,大郎君都不会怀疑。
但观火仍旧按兵不动,她的任务是观察魔族的行为,而且若是一个被养在高阁的郎君就能将一方大吏扳倒,那她也只能怀疑这位家主的水平了。
魔族不停地向大郎君诉说着这些话,它很会讲,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常常让身为蚁后的观火都受到魔力影响,更别说是十六岁的大郎君。
只半个月,大郎君便已视家主为仇敌,只是他能力有限,即便再恨,也无法对家主做出反击。
所以观火也在好奇魔族这样做的动机与目的,就算把大郎君成功洗脑又能如何?他一个柔弱不能自理的高阁男子,难道还能摇身一变让昆古国倒退二十年不成?
直到新的一天夜里,观火听见大郎君压抑的哭泣。
他自厌自恨自弃,怨自己无法为父亲报仇,甚至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怨母亲冷心薄情重女轻男,更怨这阴阳颠倒女男不平等的昆古国。大大小小的怨堆积在一起,让他心如火烧,辗转难眠,痛苦不已。
甚至连半夜时分的悲苦哀泣,都不敢太过大声,唯恐被伺候的下人察觉再禀报与母亲。
这时,魔说:“其实你想要结束这一切,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要看你是否狠得下心。”
大郎君恨恨道:“她都能这般待我,我怎地就狠不下心?只要能报仇,一解我心头之恨,便是要我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哪有这么夸张?”魔笑了,“无论你的母亲和你的姐妹如何剥削你,欺瞒你,压迫你,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自由的。”
“你是男人又如何,难道男人就只能被关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难道男人就不能封侯拜相建功立业?你不属于任何人,你是你自己,你可以做出任何选择。”
魔的话太戳大郎君的心,他迫不及待地问:“那我要怎么做才好呢?”
魔:“只要你想,就可以,没有人管得了你。”
大郎君:“我想!我愿意!”
魔:“那你要成为我的同伴吗?加入我们,成为我们。”
大郎君的声音明显开始犹豫:“加入你们,成为你们?”
“是呀。”魔用更温柔的声音说着,态度和气极了,“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难道我还会骗你吗?你现在过得已经够苦的了,就算再苦,又还能苦到哪里去?能苦过现在吗?”
“可成为我们就不一样了,你能获得强大的力量!到时候你想怎么复仇就怎么复仇,你要什么样的自由就有什么样的自由,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
大郎君却还是吞吞吐吐:“可是……可是……”
“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了吗?你是属于你自己的,你不属于任何人,你的命运掌握在你自己手中,你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人生应该如何度过。成魔怎么了?成魔难道就不好吗?你看我,我难道不自由,不快乐?来吧,加入我们吧,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观火将这一切如实记录下来,出于蚁后的直觉,她隐隐约约有些明白魔这样做的原因了。
在魔的蛊惑下,大郎君最终没有抵抗得住诱惑,他同意堕魔了。
紧接着,房间里传出一阵诡异又恐怖的咀嚼声,观火抬起头,看着高阁的窗纸上模模糊糊透出了古怪巨大的影子——那是魔的真身,它正在进食。
很快,烛火熄灭,但咀嚼声却持续了很久,直到大郎君最后一块血肉都被吞噬殆尽。
观火潜伏于黑暗之中一动不动,心里却是一片惊涛骇浪!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信息素并未消失,甚至还有一种说不出的饱腹感,这种感觉自然不是来自观火本身,而是信息素附着者发散后被共感的情绪。
最让观火吃惊的,是次日一早,大郎君依旧如往日那般倚着窗口向远处眺望,看起来和从前没有任何分别。
但观火知道事实并非如此,至少大郎君已经不是原本的大郎君了。
准确一点来说,人还是那个人,但灵魂已然化作舌根底部的羽毛印记,哪怕拥有相同的记忆与能力,思想观念却是天差地别,她几次三番看见大郎君舔着手指,她知道他在渴望母亲血肉的滋味。
她甚至在大郎君身上,感觉到了自己的微弱信息素,可观火能够确定大郎君并非自己的任务目标,他是堕魔后染上的气味,就像是传染病一样,引诱他堕落的魔,将身体上的信息素遗传给了他。
魔族吞噬他人的行为并非是为进食,更非夺舍。
是繁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