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副神骨没有魂魄,也不存在本能,用神尊的魂与骨做养料,不过是让原本残破的神骨重归完整。至于究竟能不能在冰雪之力中诞生灵魂,目前无人知晓,还得走着瞧。
小猫身上还有股淡淡的臭味,是腐烂的味道,神骨附身时,小猫已经死了。
了了认为这是夏娃的过错,猫应该由她来洗。
夏娃不认可:“我不要,我一点都不喜欢猫,要洗你洗。”
两人四目相对,不肯相让,半晌夏娃提议:“要不然这样吧,不是说动物天生都会游泳吗?直接把它丢进水里怎么样?找根棍子,没洗干净不许它上来。”
篮子里的小猫听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当然也不知道自己险些就要被无情丢入池子里。
巧的是了了也不喜欢动物,有毛的没毛的都不喜欢,但凡喘着气的有温度的,无论什么生物在她这儿都不讨喜。
见了了不说话,夏娃威胁道:“我警告你,找准自己位置,看清自己地位,虽说出了一点小小小小的意外,可你别忘了,世界之核在我手里,神骨在我手里,你的冰雪之力也在我手里,等我找到办法将力量夺走,到时你就是跪下来求我可怜你都晚了!”
她说了一长串,了了还是不为所动,夏娃握紧拳头:“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这样子?又矮又瘦,不用扫描我就知道你营养不良……”
由于冰雪之力全都用于神骨之上,哪怕随着时间日益恢复,了了也无法使用,除非她立刻抛弃神骨,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这导致她虽然维系了自己的身体,但在身体数据上却不得不与小雪人保持一致。
说到小雪人,之前的小雪人还能客观存在,如今则只能作为数据被夏娃储存,夏娃不懂了了怎么能这样坦荡地让自己知道这么多,她是真不怕她反水啊。
两人对峙半天,最终由第三个人打破了僵局。
“秀秀,你在同谁说话?”
推门进来的是个包着头巾的妇人,她年约三十五六,眉宇间带着一丝愁苦,看见桌上篮子里的猫后,急急忙忙走过来:“怎么把猫放到绣篮里了?还要用呢,绣品若是沾了猫毛,人家铺子要不收的。”
她把小猫从绣篮里拿出来,奇怪道:“这猫身上臭烘烘的,不会是死老鼠的味道吧?”
但就这样把猫扔了她也做不到,便将猫放到了桌上,看了眼了了:“怎么了,不高兴啦?你杨婶子也是为你好,婚事我已经帮你推了,几年前你爹给家里来信时说过,给你定了门亲事……”
夏娃拍掌大笑:“恭喜你恭喜你,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惜已经离开了上个世界,世外特有的影音石及符咒,在这个世界不能用,不然夏娃高低得留存一份。说起来,斗篷鬼那家伙是很讨厌,脾气又坏,但却是个很合得来的玩伴,比如这种大喜事,不当头嘲笑了了一番,斗篷鬼亏大了!
了了权当没听见妇人的话,妇人给她收拾着桌子,嘴里念叨:“你看看你,娘说了你多少回,别一天到晚闷在屋子里做绣活,眼睛要是坏了,哭都没地方哭去。”
过了好一会儿,妇人终于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女儿一直都没有说话。
她家秀秀性子文静,又做得一手好绣活,光凭绣活就能养活母女俩,不知多少人想把秀秀娶回家去呢。
“秀秀,你怎么不讲话?”
将冰雪之力用在神骨上后,连默认了了存在这件事都不复存在,她用了这个身份,便要用这个名。表现出与小雪人不同的性格时,与其亲近者自然而然会察觉到异样。
夏娃伸手在面前一划,一片透明屏幕跃然而上,这是她根据所在世界不同精心设计出的面板。每个世界与她们联系最深的当属神骨与小雪人,如今神骨的图标已经从白色骷髅头变成了一只黄白小猫,小雪人则是生前模样。
有了了的“授权”,夏娃可以读取到小雪人的全部数据,她道:“越秀是个温柔善良孝顺听话的人,你,呃……”
先不说了了根本不会去装,就算她装,夏娃觉得应该也装不大像。
温柔善良孝顺听话,八个字愣是找不到一个能跟了了对上的。
妇人没得到回应,又叫了两声:“秀秀,秀秀?”
了了淡淡地说:“有什么话,把猫洗了再说。”
妇人犹豫了一会,把小猫捧起来走了出去,原本对外人不可见的夏娃顿时显露真身,嘿嘿,她也不是全然白干活不吃饭的,现在她可以在本体与实体之间自由切换,想让别人看见就看得见,不想被人看见就没人能看见。
唯一可惜的一点是冰雪之力随了了的变化而变化,非常难控制,不然夏娃可不是嘴上说说,要是真有把冰雪之力占为己有的办法,她二话不说绝对立马抢走,反过来就让了了认她当老大。
趁着洗猫这点时间,夏娃快速将读取出的数据给了了过了一遍。
原本的越秀在世界面板中发呆,夏娃看了眼便关了,问了了:“等你未婚夫来接你,你娘肯定会让你跟他走,越秀就是跟着走了才送命的。”
越秀亲爹给定下的这门亲事,不能说不好,以世俗的眼光来看,简直可以说是太好了!
青年才俊,武林新秀,品貌出众万人追捧,是有着“素玉公子”美名的东章山庄少庄主,传说爱慕他的人能从东章山庄排到京城,女男通杀,堪称古代版顶流偶像。如此俊才,竟与名不见经传的农户女有了婚约,不说素玉公子自己是否乐意,光是他的爱慕者就能把越秀生啃了。
了了懒得听这些无关紧要的信息:“说点有用的。”
夏娃撇撇嘴:“好吧,我觉得这个家里目前对你有用的,只有你爹留下的那几卷记载了他练功心得手札。”
“不过我可提醒你,你现在的身体数据跟越秀一模一样,常年做绣活有点轻微近视,颈椎也有毛病,十斤以上的东西基本拎不动。”
太惨了,从一拳能把天外天轰出个大洞的妖王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子,这落差夏娃想都不敢想。
了了神情淡然:“详细说说。”
“哦。”夏娃先应了声,道:“越秀的父亲名叫越人瑾,是个武痴,江湖人称修罗刀。生平最爱寻强者比武,生死不论,又因秉性豪爽快意恩仇,结了不少仇家,所以除了至交好友外,无人知晓他有妻女。对了,东章山庄的庄主就是因为跟他比武输了,才把儿子的婚约给了越秀。”
“越人瑾身在何处?”
夏娃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可能在哪个旮旯闭关练刀吧,毕竟江湖十大高手排行榜,修罗刀排名第三呢,而他排第三的原因,是因为前面两位一个是出家人不动刀剑,一个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前朝皇室后人。而且这俩年纪都比越人瑾大。”
这时妇人抱着洗好的猫进来,稀奇道:“这猫可真乖,放水里都不挠人不挣扎,连叫都不叫一声,哪像你杨婶子家那只老猫,比狗都凶。”
夏娃吐槽说:“当然乖了,它就是个空壳,连本能都没有。”
了了没多看那只猫,她对冰雪之力是否能够创造新的灵魂感兴趣,但对神骨究竟能否重生一点都不在意,更别提还是她不喜欢的活物。
洗过后小猫不臭了,附身的神骨将腐烂的部位恢复如初,现在黄白小猫看起来就是只猫,反正夏娃没看出一丁点属于初始神的智慧。
瘦巴巴干瘪瘪的一只小猫。
“越人瑾的私人物品都被她收起来了,平时不敢让人看,你这位娘可是把你爹的话牢牢记在心上呢。”夏娃说。
越人瑾曾与妻子说过,无论何时何地,面对什么样的人,都不能说出他的身份,因为他常年不在家,万一有人前来寻仇,妻女便很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甚至每在一个地方住上几年,母女连便会搬离,反正在越秀迄今为止的十六年人生里,除却不记事的儿时,她见亲爹的次数五根手指头都数得出来。哪天在街上碰见,擦身而过,说不定父女俩都认不出彼此。
了了朝夏娃看来,夏娃秒懂她的意思,摊手道:“不是我非要称呼她为你娘,而是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越秀的记忆里没有。”
村子里与其年纪相仿的都叫越秀母亲越嫂子,偶尔会有受越人瑾所托会前来探望的友人,他们称呼她为嫂夫人或是越夫人,比其年长的村里人会叫她韩氏或是六娘,因为她对外宣称自己在家中排行第六。越秀也只知道母亲姓韩,名字却是不得而知。
韩六娘感慨了一番小猫的乖,又去弄了点吃的过来喂猫,夏娃抱着小熊飘浮在半空唏嘘:“说起来这越人瑾真是个害人精,你说你既然不想负责任,何必跟韩六娘成亲又跟她有了孩子呢?要当武痴就当一辈子好了,别靠近女人嘛,到了最后就算为妻女报了仇又有什么用,怎么不管什么人,有点亏心事都爱遁入空门啊。”
韩六娘与越秀母女双双惨死,这时缺席的越人瑾突然想起来他是个爹,是个丈夫了,不顾一切开始复仇,要夏娃说,都是贱的。与男人建立亲密关系会变得不幸这个真理,在韩六娘身上体现的真是淋漓尽致。
“……不过韩六娘自己可不这么觉得,她甘之如饴的,你要是想怼她,记得把手札弄到手再说。”
韩六娘前段时间刚生了一场大病,虽已好转却仍需静养,越秀也是因为要给母亲攒钱治病才拼命做绣活。她记得母亲什么时候喝药,记得大夫开的药需要怎样熬,惟独不记得自己要正常吃饭,这副矮小瘦弱营养不良的模样,活活是她自己饿出来的。
越人瑾走时呢,给家里留了不少钱,后来不定期会托人送银子回来,有时是几个月,有时是好几年。按理说韩六娘勤快,越秀女红出众,母女俩应当能过上很不错的日子,可是造化弄人,越秀虽瘦弱,容貌却生得很好,以前住在府城险些被人欺负,韩六娘就带着女儿住到了乡下。
为了脱身,光是四处打点就支出去许多。还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韩六娘因为有个刀客丈夫,本身也很重情重义,不知是否是为了向越人瑾靠近,她教导女儿要向爹爹学,因为爹爹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世上最好的男儿。
“这可不是我说的,是越秀记忆里的韩六娘原话。”
不仅如此,在越秀的记忆中,无论遇到什么人什么事,娘都很和善好脾气,惟独不能容忍有人诋毁爹爹,她小时跟同龄人玩被人嘲笑没有爹,哭着跑回家赌气说自己爹死了再也不要他了时,慈爱的娘头一次对她发火,把小越秀吓得够呛。
韩六娘发完了火,还去把那群口无遮拦的小孩骂了一顿,又挨家挨户找上小孩们的家里,小孩子会说这些话,必然是从大人嘴里听来的,她倒要看看是哪些人表面一套背地又是另一套!
还真别说,韩六娘发完飙后,越秀就没怎么听人说过她爹的闲话了,但也没有小孩愿意跟她玩了,就算她主动想要加入,人家也会避开她。
这些都是越秀记忆里的小事,她自己可能都不记得了,但夏娃却能读取到她所听过见过的一切,甚至能够随着越秀的数据,推导出她的人生走向。
当然这并不是她本身具备的能力,而是与了了产生联系的小雪人的特殊之处,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了了,因为冰雪之力。
可恶,真的好想要!好想全都抢过来!
夏娃怀揣着阴暗的危险想法抱着小熊飘来飘去,了了没在意她在暗中谋划什么,开门见山的问韩六娘:“他留下的手札,可以给我看看吗?”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韩六娘愣了下问:“你爹的手札?怎么突然想看这个?”
夏娃:“好好说话,好好说话!不然她不会给你的!韩六娘是越人瑾的毒唯激推,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她是能在你抢到之前将其销毁的。”
了了默了几秒,平静道:“你常说要我别怨他,别怪他,他是义薄云天的刀客,可只嘴上说太过空洞,我想看看他留下的东西,帮我了解他。”
夏娃忍不住感慨语言的艺术,瞧韩六娘这不就笑了么?“成啊,那你在这等会儿,娘去给你拿。”
说着便匆匆离去,一会儿后折回,手里抱了个雕花木箱——比她们家任何一样家具都更精致。打开一看,里头是两件已破损不能再穿的旧衣,几封发黄的书信,两本书还有数卷整整齐齐的手札。
成亲快二十年,越人瑾在家里留下的就只有这么点东西,甚至除了书信跟手札外,连任何能证明他身份的物品都没有。这些书信与手札,当初越人瑾是叮嘱韩六娘烧毁的,以免被知道他的人看见,日后给她们母女惹来祸端。
韩六娘不舍,总想留个念想,便悄悄留下了。
夏娃:“幸亏她留下了,你快打开看看,我扫描一下。”
身体数据虽是越秀的,脑子却是自己的,了了对韩六娘道:“字太多了,我眼睛不好,可以留着慢慢看吗?”
闻言,韩六娘十分不舍,但她心里不希望女儿记恨丈夫,因此再不舍也还是点了头,嘴里不忘叮嘱:“翻看的时候千万要小心,可莫要弄坏了,这些手札有好些年头,纸张都脆了。”
了了点头,她还想坐在一边陪着看,顺便给女儿讲一讲丈夫那些行走江湖快意恩仇的故事,可了了却面无表情地说:“我长大了,要是看哭就不好了。”
韩六娘一想也是,孩子大了哪怕当着亲娘的面也不好哭鼻子。她一走,了了声音如冰:“还笑?”
“对,对不起,可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夏娃笑到在空中打滚,四肢对着小熊连捶带踢,婴哭啊婴哭,可惜你不在场,否则看到这一幕,换你你也笑。
笑得快岔气的时候夏娃还学呢:“字太多了,我眼睛不好,可以留着慢慢看……我长大了,要是看哭就不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看我学的像吗?”
她压低声音,故意用平板无波的机械声讲话,问完你看我学的像吗后又是一阵狂笑。
了了任由她笑,并不在意,最后反倒是夏娃自个停下了,她揉了揉笑得发疼的肚子,咳嗽两声:“你好无趣啊,哪怕生个气来看看呢?”
了了早已打开手札,一目十行的看起来。她每看完一卷,就交给夏娃一卷,这些数据被夏娃纳入后,夏娃就能以此为基础分析出很多结果,甚至能够模仿手札进行创造。
不过这一点了了也能做到,她从不依赖冰雪之力,做修士时就认真修行,当妖怪时便潜心钻研妖力。越人瑾的手札写得很乱,看得出来很多地方都是他的灵光一现,有时是想到什么记什么,错误的地方直接涂掉或是划去,部分纸张缺失,看痕迹是被撕掉的,应该是不重要的东西。
韩六娘说得其实不算错。越人瑾品行正直爱刀如命,正是最常见却也最罕见的高义薄云仗义疏财的侠客,除了会因为比武失去理智外没有做过任何坏事,甚至还会惩恶扬善路见不平。
哪怕韩六娘与越秀母女因他而死,世人也不会责怪他,毕竟杀害她们的并非越人瑾,而越人瑾在事后也不顾生死为妻女报仇雪恨,并从此弃刀不用常伴青灯,堪称有情有义。
恐怕死去的韩六娘也会认可这些说法,唯一对此有些怨言的,恐怕就只有越秀了。
她不愿意再要这段人生,了了才会成为她。就像她不懂为何自己一生没有害过任何人,最后却落得个惨死的下场,她做错什么了呢?父亲也好未婚夫也好,都不是她自己想要的,如果他们的出现代表着灾祸,越秀根本不想和他们扯上任何关系。
你恨越人瑾,你爱慕素玉公子,大可找他们两人寻仇报恩,关她什么事?
夏娃告诉了了:“越秀在面板里还挺开心的,我看她一直在睡大觉。”
不用起早贪黑熬夜点灯做绣活,不用担心娘又接济了谁,更不用因为自己“农户女”的身份在东章山庄受尽冷眼。她还是农户女的时候被人瞧不起,等她成了修罗刀越人瑾的女儿,又被无数人前来寻仇,越秀真是受够了这一切。
她有个不敢告诉任何人,只能在深夜躺在被子里时幻想的秘密,她想做个不听话的孩子。
好在如今已经不用再说这些了,她终于不再是韩六娘跟越人瑾的女儿,不再是素玉公子的未婚妻,哪怕做一棵草一朵云一阵风,她都不想再跟那些人扯上一丁点关系。
夏娃对越秀的所思所想可谓是了如指掌,她自己知道也就算了,还要叭叭叭的对着了了说个没完。可惜了了已经练就左耳听右耳冒的神功,任凭夏娃如何聒噪,依旧聚精会神的看着手札。
越人瑾能排行江湖十大高手第三,自然是有真本事的,他会被称为“修罗刀”,便是因为他的刀法凌厉凶狠,霸道狂放,而且只攻不守,完全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没他强的江湖人打不过他,比他强的又不跟他打,所以闻其凶名,一般人都要退避三舍。
当然也有那种专门针对高手,想要将其打败从而一夜之间扬名天下的人,然而越人瑾不拔刀则矣,拔刀必定见血,因此那些寻得他踪迹上门挑衅的,坟头草估计长得都比越秀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