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罗汉心惊不已,暗道可能有毒,遂以内力外发,将银针逼出体外,而后这些银针便如长了眼睛般回到黑衣人手中,胖罗汉定睛一瞧,才发现那些银针上竟穿着丝线!
自己就是被这些平平无奇的针给刺中了?!
一时间,他也不知该发火还是该笑,简直是儿戏,世上竟有人拿针线来做武器,这能伤得了谁?
这也不能怪了了,时下铁器难买,想找到一把衬手的兵器并不容易,她总不能把家里的菜刀随身携带——韩六娘还要用呢!反倒是这些再也用不上的针线,权当废物利用了。
胖罗汉怒喝一声,又是一掌,掌风将屋顶瓦片纷纷刮起,如雨点般向了了打来。
她以拳脚将瓦片击落,与此同时近在咫尺的,正是胖罗汉的手掌。
这十八罗汉掌确实厉害,了了没想跟他硬碰硬,她足尖一点,以鹞子翻身之势避开,身法轻盈,如踏月光,这一招令胖罗汉微微愣住,随即大怒:“好哇,我当是谁,原来是你!”
竟是将了了错认成了白空空,怒气令胖罗汉实力翻倍,刚才他只是想把人抓了拿去换钱,现在他是想把她大卸八块了!
夏娃分析道:“可能是因为你这招是看了白空空的轻功后借鉴的,而胖罗汉正好在白空空手上吃过亏。”
了了学武没有那么多规矩,白空空的轻功身法确实比越人瑾更优,因此哪怕只是白空空随意的几招,她看在眼里便记在心里,到了实战中便能结合自己所学精进借用,没想到胖罗汉这般敏感,已经变过招式的身法也认得出来。
不过,也无所谓。
胖罗汉每一掌每一脚,都会在屋顶落下痕迹,好好的院子险些让他给拆了,这动静,睡着的猪都能叫他吵醒,何况其它人?
夏娃:“啊,另外四个人也来了!你打不过的,赶紧跑吧!”
胖罗汉在确认被针扎后无事发生便不再顾及,他大有一股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气势,只管攻击了了,不顾自己是否受伤,被几根针扎一扎算得上什么?比得过他失去的,那个装满香火钱的功德箱吗?!
阴阳头在下面欣赏了一番胖罗汉跟了了的缠斗,忍不住出声嘲讽:“死胖子,你也没你吹嘘的那么厉害嘛,该不会是酒肉和尚做久了,武功退步了吧?”
麻花辫很应景地嘿嘿捧场,胖罗汉百忙之中啐了他们一口:“都给老子滚!这白日鬼是老子的仇人!你们谁都不许插手!”
方镖头皱眉看了半天,说:“白日鬼从不在晚上出现,你怎能判定此人便是白日鬼?”
“我呸!”胖罗汉气得一脚将屋顶踩了个洞。“这混蛋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
矮个子镖师跟方镖头说:“大哥,传闻白日鬼轻功天下第一,你瞧这黑衣人的身法。”
几人细细看去,发觉这黑衣人虽没有占上风,可胖罗汉也不能将其压制,盖因此人的武功招式极为罕见,出招的角度、动作都是前所未有,因此令人难以招架。唯一让人想不明白的是,既然打不过,为何黑衣人不想着逃,而是要与胖罗汉交手?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忽地有一片红光映来,将屋顶上的两人身形照的极为清晰,与之一起响起的还有许多嘈杂的声音,方镖头等人回头一瞧,原来是东跨院不知为何突然起火了!
这下可糟了,郭少爷还在里头呢!
方镖头跟矮个子想都不想,便向东跨院而去,阴阳头跟麻花辫不愿意走,两人还想插手,白日鬼在江湖上名气很大,若能将其抓获,自己的名号也能更响亮,这等好事还能让给胖罗汉一人?
谁知他们刚要使轻功登屋顶,身后就传来管家凄厉的声音:“大侠!二位大侠!快救救我家老爷!我家老爷出事了!”
什么?!
阴阳头与麻花辫回头一看,好么,又一院落燃起火光!管家还在哭呢:“小人想带人进去救老爷,可、可那个采花贼竟也在里头!家丁们尚未进去,就全被打出来了!”
这下阴阳头跟麻花辫就没法留下来了,他们恨恨地看了眼屋顶上的胖罗汉与黑衣人,双双跃上高墙,向着郭老爷所在的院落飞奔而去。
日后大家还要在江湖上混的!原以为只是一件小事,轻松躺着就能把银子赚到,结果问题层出不穷,这郭家究竟是怎么回事?黑衣人到底是不是白日鬼?采花贼又为何会出现第三次?!
这四人武功都不差,但想留住白空空比登天还难,胖罗汉一心想解决掉了了,过于激动的情绪令他忽略了游走于筋脉中逐渐凝滞的真气——直到胸口一疼,挥出去的招式变得软趴趴,胖罗汉才意识到不对劲。
他一低头,发现膻中穴处正刺着一根银针,银针尾部穿透的黑色丝线,被黑衣人捏在掌心。
夏娃提醒的,也是了了早就意识到的问题。她有信心成为最强,但在变强的路上总会出现障碍,所以她仔细地了解过人体周身的穴位脉络,熟知它们的位置与作用,随身携带的这些银针,也根本不是武器,只是用来在战斗中封住敌人内力,令其真气紊乱的工具。
这样一来,便能取胜了。
胖罗汉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胸口便挨了重重一脚,他肥胖的身子像一个装满石头的麻袋重重落地,溅起满地尘土,穴位被封导致真气失衡,胖罗汉呕出一大口血,不敢置信自己竟然输了。
了了本可以更早结束这场战斗,但她需要搞清楚自己与胖罗汉真正的实力差距,以及估算还需要多久才能赶超。
“不可能……不可能!”
胖罗汉喃喃道,神色癫狂,他不信自己输了,是他轻敌了,对方功力尚浅,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一定是轻敌才输的!要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会把那些刺入自己身体的银针不当回事!
因为不是很疼,也没有当场感受到异样,胖罗汉压根没把了了手里的针当回事,甚至嘲笑她竟用这种东西做武器,结果因此吃了个大亏,他又恨又怒又憋屈,对了了叫嚣道:“有本事把我放开,咱们光明磊落的重新比过!是英雄好汉,就别使这些下三滥的招式!”
了了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是怎么有脸说出光明磊落这四个字的,难道他骗人钱财也算正义的行为?脸都不要的人,有什么资格要求公平?
行走江湖,着了道只能怪自己不够谨慎,没有人会因此负责。
第466章 第二十朵雪花(八)
胖罗汉吃了这样大亏, 哪里能服气,还要再说,嘴巴已被踩住。
了了漫不经心地用鞋底碾着他的嘴, 不想再听这些狗屁不通的废话, 她没有杀胖罗汉, 而是废了他的武功,令他筋脉尽断, 日后只能做个躺在床上连身都不能翻的废人。
自打破罐子破摔不要脸面后,胖罗汉可没少敛财,那些恨他的普通人打不过他, 便只能忍耐, 可若他连动都不能再动,来寻仇的人又会怎样对他呢?
夏娃啧道:“你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了了:“很麻烦。”
不是她麻烦,而是郭家会因此惹来麻烦, 胖罗汉死了,旁人不知就里,只会关注郭家, 但胖罗汉活着,便能从他口中得知是谁令他落得如此下场。
因被挑断筋脉, 胖罗汉疼得在地上直抽抽,身上的肥肉宛如弹簧颤动不停,了了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 解开蒙面黑布, 让他可以清楚地记住自己的脸:“我可不是什么白日鬼, 给我记住了。”
胖罗汉终于禁受不住痛苦昏死过去, 了了一跃而起,夏娃见她如此急促, 奇怪道:“干嘛这么着急,有什么事等着你去做吗?”
了了没有回答,但很快夏娃就知道原因了。
白空空那个满口谎言的混球,居然卷走了郭老爷密室内的所有宝贝,连个铜板都没给她们留!
可怜的郭老爷躺在床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密室被打开——本来他是吓晕了的,但白空空此人着实不是个东西,硬是用一盆冷水浇上去,把郭老爷泼醒,让他亲眼瞧见她是怎么转移财产的,郭老爷于是又晕死过去,这回再醒,浑身上下除了眼珠子哪儿都动弹不得了。
就连东跨院起火,都是白空空为了成功卷款设的局,帮了了才是顺便。从头到尾她为的都是郭家财产,毕竟贼不走空,哪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所以当了了见到郭雯郭舞姐妹时,白空空早已溜之大吉,说好的五五分,她硬是一文钱都没见着。
夏娃比了了还要生气,她恨不得立马去追白空空,把被抢走的钱全都抢回来,但了了并没有听她的,因为郭舞向她提出了一个请求。
“……能帮帮我们吗?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谁能帮忙了。”
郭老爷中风在床,郭亮更是没出事之前都是个废物,而管家并不会听郭舞的话,所以需要有个能震慑他的人在场,郭舞要趁这个机会拿到家里的管事权,只要先站稳脚跟,之后便可以稳扎稳打。反正再惨,也不会比现在还惨。
夏娃:“别答应!等帮她们处理完了这些事,白空空都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了了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郭舞抿着嘴问:“什么条件?”
毕竟夏娃也算任劳任怨做了事,了了不可能任由她气下去,白空空卷走的是郭老爷藏在密室内的宝贝,郭家的宅子铺子田地尚在,流转资金也没有受到太大影响,所以了了要郭家每年红利的三分。
一听说这三分红利是给自己的,夏娃立马转变态度:“我觉得白空空的事情可以之后再讨论。”
郭家的生意怎么做,了了不管,那是郭舞姐妹俩的事,她只需要帮她们按住管家、不安分的族人,以及很可能因郭老爷中风而对郭家出手的县太爷。
管家很好解决,这是个欺软怕硬,却又的确有几分能耐的家伙,同时他也是郭老爷的左膀右臂,郭舞姐妹俩需要他帮忙做事,了了只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这软骨头的家伙便开始跪地求饶,并发誓一定会助两位小姐拦住本家其它人。
郭氏族人众多,仅靠管家与郭舞姐妹难以应对,但民不与官斗,这便需要县太爷出手了。
本县知县姓曾,早年据说也是个想要做出一番政绩的清官,然而在任上待久了,叫现实打碎了棱角,接连十余年未能升迁,他不算清明,也不算糊涂,许是升官无望,便一门心思想着发财,对城里大户的小孝敬那是来者不拒。
送礼的人多了,就得分出个远近亲疏,曾知县有本只有他自己能看得懂的账本,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但夏娃可以。
曾知县每个月都要去自己藏账本的地方看看,确认账本还在才能安心。
谁也不会想到,他将账本藏在他亲爹的牌位里,将老太爷的牌位从底座上取下,账本正被藏在掏空的牌位中。
可这一回曾知县没能摸着,他心下一惊,连忙将手伸进去又仔细摸了摸,还是没有!
不可能哇,之前郭氏族中有人前来送银子,他怕自己忘了,便记在了账本中,这不过是两日前的事情,账本怎么会不翼而飞了?
曾知县背后一阵发寒,万一落在有心人手里……他这知县,不,他的小命恐怕都要到头了!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明知东西丢了,但就是怀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觉得是自己放错了,曾知县也是如此。
他把他亲爹、祖父、曾祖父……所有祖宗的牌位都给拆了一遍,结果当然是毫无收获。正在他心头发慌之际,忽然听见有人问:“你在找这个么?”
曾知县循声抬头,房梁上不知何时坐了个黑衣人,其手中捏着的,不是他的账本又是什么!
“来——”
黑衣人蒙着面,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头:“你可以叫得再大声一点。”
说着还甩了甩账本。
曾知县怕被人知晓,连进来给祖宗上香都不让人跟随,更不可能让人知道他有个记载了所有金钱来往的账本。虽说他自认没做过多少恶事,可有时候,难免对方给得太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少不得有些人吃哑巴亏,真要被捅出去,那他也别活了。
到底当了几十年的官,曾知县也不傻,他压低了声音问:“你究竟想做什么!威胁朝廷命官可是死罪,本官劝你不要以身试法!”
话刚说完,黑衣人便从房梁一跃而下,曾知县顿觉腹部剧痛,人往后踉跄数步,一屁股跌坐在地,忍不住吐了一口血。
了了冷冷地说:“看样子你该学习一下如何尊敬我。”
曾知县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她这一脚已是收敛了八分力道。
曾知县目露恐惧,意识到自己若是在这里被杀都不会有人知晓,生死关头,面子算什么,不顾身体痛楚便屈身向了了下拜:“大侠,大侠饶命!下官虽才疏学浅,却、却也任凭大侠差遣,还求大侠饶下官一命啊!”
了了见他如此上道,微微点头:“我的确有事要你去做。”
曾知县咳嗽了两声,连额头的汗都不敢伸手去擦。
次日他便令人将郭氏族人送来的银子退还回去,郭氏再有人来求见,曾知县直接闭门谢客,态度摆得很明白。本来郭老爷中风一事传出去,郭氏一族便有人蠢蠢欲动想吃绝户,又怕受曾知县阻拦,因此特意送钱过来,曾知县一听说事成后自己能分得一半,当场心动,可惜银子都没捂热乎呢,就被了了截了胡。
他藏起来的那些银子,全让那挨千刀的黑衣人给抢走了!关键曾知县心里苦,脸上还得笑着说算是他给大侠的孝敬。
了了让他做的事很简单,以县令之身护住郭家,若郭家当真被吃了绝户,那曾家也会因此变成绝户。
可把曾知县给吓坏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便是派人前去抓捕欺辱郭雯之人,并按照律例判刑。
根据本朝律例,奸人者应判绞刑,只是许多人家迂腐,不愿“家丑”外扬,甚至如郭老爷这般糊涂人,还会因此将女儿许配给罪犯,所以律例虽在,按律例受罚者却寥寥无几。
犯人入狱当晚,身体有所好转的郭雯便亲自前来“探望”,身边带着几个家丁,她一进来,狱卒们便都默契起身出去,随后犯人便被家丁们摁到地上,让他临死都得做个不完整的鬼。
见那人哭号求饶不止,郭雯狠狠出了口恶气,她的人生还长着呢,再不会因这种渣滓浪费半点。
郭家的事情告一段落后,了了才归家,她这次出门接连数日未归,韩六娘快担心死了,一见到她,眼泪汩汩而下:“你这孩子,这些天你都去了哪儿?知不知道娘会担心?你……你这是什么打扮?”
韩六娘震惊地看着了了。
她一身黑色劲装,头发在脑后用一根发带束起,全身上下不见一点女儿家的痕迹,身上甚至还带着点淡淡的血腥气,与韩六娘印象中娇柔乖巧的女儿判若两人!
既然已被韩六娘发现,了了便不再废话,她进了屋,收拾了两件轻便衣裳,又从怀中取出几张自郭家姐妹那拿来的银票:“我要走了。”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