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了:“为何?”
叶贵妃诚恳道:“因为这种宝贝,若我爹和哥哥得到了,必然会献给皇帝,而皇帝若是有如此珍贵之物,我觉得他不会送给我。”
了了:“你的身体似乎不甚健康。”
叶贵妃很是随意道:“一半一半吧,换作你从小为了苗条吃不饱饭,长大为了维持美貌节食,再替人挡一剑胸口被戳个窟窿,你身体也不会健康的。”
她的体弱有一半是真的,另一半就是装的了,时不时头晕心口痛什么的,反正太医也诊断不出病因,那还不是随她胡诌。
两人很快将库房搜了一遍,果真一无所获,看样子血海凤凰金并不在贵妃私库。
那还能在哪里?
夏娃这两天一直致力于劫富济贫,宫中有钱人太多,以至于她根本没工夫跟了了找药。
叶贵妃有点不好意思,她还以为她的私库里肯定会有呢:“要不这样,你看还有什么是你需要的,随便挑随便拿,都拿走也行。”
对她来说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有跟没有无甚区别。
正好夏娃劫富回来,恰巧听见叶贵妃的慷慨之语,当场对她好感拉满,这是多么大方的人呐!这样大的私库,这么多的宝贝,居然愿意全送出去!
了了状似随意的展开手臂,将夏娃按住,免得她真把贵妃私库全顺走。这时叶贵妃问:“你确定这血海凤凰金在皇宫之中?”
了了不觉得白空空会说假话,点头。
明明是跟叶贵妃毫无关系的事,她却表现的很感兴趣,甚至很热情:“那你就先在我宫中住下来吧,我会帮你找的,等我问问别的妃子,她们说不定会知道。”
可能没有人相信,但叶贵妃跟后宫大多数妃子的关系都算不错,有些甚至称得上是朋友,闲暇无事时还会一起打马吊。
了了便藏身在她宫中的房梁上,看着叶贵妃召集其她宫妃,一边玩一边套话。
夏娃飘来飘去:“这个叶贵妃,虽然体质差了些,也没什么亮眼的才能,但却是极为敏锐之人。像这种人,一千个里头都不一定会出一个的。”
是那种能在没有任何线索和证据的情况下推算出凶手及作案过程的第六感之神,不去当侦探实在可惜。
所以不是了了功夫不精,也不是她乔装的不像,纯粹是叶贵妃感官惊人。恐怕这满后宫的人,无论女男,叶贵妃都能看出对方心中所想。
这样能够洞察人心的人被困在如此牢笼中,终其一生蹉跎到老,简直暴殄天物。
夏娃异想天开:“不如我去跟她签个契约吧!天赋这么好的灵魂留在宫里也是可惜,她这样清醒只会痛苦,不如麻木一点愚笨一点,那样比较幸福。”
这样她能获得好的灵魂,叶贵妃也能过得快乐,完全是双赢嘛。
刚动了下脚丫子,就被了了拎着后领放回房梁上,虽然没说话,但夏娃知道她的意思是不许。
哼,不跟了了玩了,她刚盯上一个在内务府作威作福的老太监,对方床板下藏了好多银子,等会儿就给他全抠出来,一点不留!
叶贵妃与后妃们谈笑风生,了了盘腿坐在房梁上静静地看着她,很矛盾的一张脸,明明笑得很欢乐,却没有一丁点真正的幸福。
不斗,不争,不抢,不爱,就能坦然以对?
多么可笑的自欺欺人。
第470章 第二十朵雪花(十二)
叶贵妃的每一天都和昨天差不多。
起床梳洗, 宫中无太后,她便是地位最高的女人,品尝完御厨精心烹饪的早膳后, 她可以看看书赏赏花喝喝茶, 如果还有精力, 也可以出去走走。
接下来是午膳,大多数情况下, 叶贵妃会在用完午膳后小憩一段时间,至于休息多久,要看她当天心情如何。
宫里人多, 衣食住行乃至晚上睡的男人都是同一个, 难免矛盾重重。没有孩子的想要孩子,有了孩子的想要地位更稳固,地位稳固的又想多得帝王恩宠……大家争来争去, 就像被养在一个篮子里的蚂蚱,打得你死我活,主人也不会多看一眼。
叶贵妃是最清楚这一点的人, 为了过得好一点,她不得不强迫自己沉沦其中, 只要她不爱皇帝,不向往笼子外面的世界,就能很开心, 反正她也不想要小孩, 因为她自己的人生就够可悲的了。
往好处想, 她自出生起便衣食无忧无需为生计发愁, 将来要是比皇帝活得久说不定还能捞个太后当当,一辈子的富贵荣华都有了, 还有什么不满足?
问你呢,还有什么不满足?
了了在房梁上待了两天,基本上弄清楚了叶贵妃的情况。她是本朝武将叶胜之女,叶家祖辈乃开国功臣,曾是太祖皇帝的左膀右臂,太祖皇帝因病逝世后,其长男太宗皇帝继位,然而不知为何也英年早逝,驾崩时年不过二十,如今在位的皇帝,其实是太祖皇帝的侄男。
能在众多兄弟中脱颖而出,不代表皇帝已经高枕无忧,事实上他这个皇位坐得并不稳当,因此才如此需要叶家帮助,要不然他不会这样宠爱叶贵妃。
不用出去打听,在宫里找了两天药,了了至少听到十几次对贵妃的不满之言。叶贵妃位份虽高,但身体不好,所以宫中大小事务,都交由有才女之名的淑妃掌管。饶是如此,叶贵妃依旧飞扬跋扈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衣食住行样样都要最好,甚至比肩皇后,这般逾越,皇帝也总是轻描淡写放过。
原本还想找些血海凤凰金的线索,听来听去净是这些□□里的破事,整个皇宫似乎都蔓延着一股腐烂的恶臭,以皇帝为中心向四周发散,令人作呕。
叶胜共有两男一女,长男次男随他镇守边关,独女叶挽则在及笄后入宫,旁人都羡慕叶贵妃深得圣宠,但她的身份摆在这儿,皇帝不可能忽视她。
叶贵妃初入宫时也曾有过几分心动,因为皇帝对她真的太好了,好到她差一点就信了他们是真爱。
谁让她观察力太强,总是能发现他的口不对心呢?最讽刺的是,入宫近十年,皇帝真正对她产生爱意,竟是因半年前她奋不顾身的一次护驾。
这也太可笑了吧,从他第一次没有来她身边,而是去其她宫妃那里时,她就觉得很恶心了,每次被皇帝拥抱,叶贵妃都觉得像在吃别人的呕吐物,就这样一个烂货,到底有什么好争的?他的爱比他的赏赐都廉价。
叶贵妃恨不起来后宫的女人们,哪怕是可能威胁到自己地位的淑妃她也懒得恨,恨她们有个屁用,所以她干脆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装死。日子怎么过不是过啊,说不定未来哪天皇帝站稳脚跟,就会反过来诛杀手握重兵的叶家,趁着还能造作,尽情折腾呗。
她就这样在宫里过了一年又一年,从十六岁折腾到二十五,也许三十五四十五都要在这里蹉跎,想太多就只会让自己困扰,不如当个吃了睡睡了吃的瞎子。
其实叶贵妃试过跟淑妃交好,但淑妃以为她是假装大度实则要抢恩宠,所幸她在宫里还有聊得来的人,闲暇无事凑在一起打打牌赏赏花,就这样呗,还能咋地?
了了静静地听叶贵妃抱怨,她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早膳没有她爱吃的,午膳有道菜盐放得多了,下午打牌老是输……絮絮叨叨盘算着明天吃什么穿什么,化怎样的妆容玩怎样的游戏打发时间。
“这样会让你好过一点吗?”
正喋喋不休给了了说自己今天输得有多惨的叶贵妃没听清楚:“啊,你刚才说什么?”
了了看着她:“自欺欺人,会让你的生活好过一点吗?”
叶贵妃可能是真把自己给骗过去了,因为她居然不知道了了是什么意思:“自欺欺人,你是说谁?我?”
她用手指着自己,很不可思议地说:“我哪里自欺欺人了,你去外面看看,像我过得这么好的女人寥寥无几好吗?你应该也都看过了吧,虽然我的名声不怎么好,但我跟宫妃们相处的还算融洽,像我这样不内里斗的女人已经很少了好不好。”
“融洽?”了了重复了一遍,面无表情地问:“是睡了同一个男人积攒而来的交情?”
叶贵妃:“……不知道有没有人提醒过你,你说话真的好难听。”
她一向是避免自己去想这些的,因为一旦细想会让人发疯,被圈养起来的家禽彼此不争斗很值得骄傲吗?最后不还是要一一上桌成为美味佳肴?
于是叶贵妃决定为自己解释一番:“我不是你想象中那种嘴上说不爱,内心还是不可自拔的女人。”
了了呵了一声,也不知信是不信。
叶贵妃正色道:“我跟其她人的情况还是不一样的,我爹我哥哥他们远在千里之外,我只能留在京城,给皇帝吃个定心丸,让他不至于那样忌惮叶家。我在宫里蛮不讲理骄奢享受,也同样是为了这个,我是为了家族活着的,不是为了皇帝。”
了了:“是吗?”
叶贵妃掷地有声:“当然!”
了了:“是与不是,皇帝有什么损失吗?”
叶贵妃愣住了。
“你不爱他,他有什么损失吗?”
叶贵妃想说有,但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没有。她心里不爱皇帝也不能表现出来,还得对着皇帝虚以委蛇,皇帝来了照样得被他睡,皇帝发怒也还是要哄着劝着。她爱他也好不爱也罢,皇帝一点损失都没有。
“这样便能令你沾沾自喜。”了了垂眸看向叶贵妃,“你也不过如此。”
她的语气是这样冷淡没有起伏,叶贵妃宁可她言辞激烈讽刺自己,也不愿被这样一针见血的指出事实。
等她回过神,房梁上已经没了动静,了了不知何时离去了,叶贵妃竟油然而生一种恐慌:难道是我太没用了,所以她生气了,不打算再多留几日了吗?
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晚间皇帝到来,见她闷闷不乐,皇帝便来哄她:“是谁惹挽挽不开心了?告诉朕,朕去罚他。”
叶贵妃冷着脸看他:“除了陛下,还能有谁惹我不开心?”
皇帝笑起来,他长得十分俊美,平日不苟言笑,惟独在叶贵妃跟前常常不顾形象:“那朕给挽挽赔罪可好?”
叶贵妃把视线从皇帝脸上移开,她怕自己忍不住刻薄的言语,真的太脏了,每次看到皇帝,她都忍不住要想,昨天晚上他是不是也与别的女人裸裎相对,接吻拥抱,做亲密的事情。
他像一口呕吐物,被反复咀嚼,多看一眼她都想吐。
连旁人穿过的衣服她都嫌弃撞衫不愿再穿,怎么到了公用男人时,就能忍了?在心里给自己做那么多建设,不还是得躺平任睡?
几番挣扎后,叶贵妃还是做好了表情管理,她问皇帝:“我想要一件宝物,不知陛下是否能派人去寻?”
皇帝坐拥四海,自然无有不应:“挽挽尽管说,便是龙肝凤髓,朕也定然为你寻来。”
叶贵妃不跟他客气:“血海凤凰金,陛下可曾听说过?”
皇帝闻言,面露惊讶:“此物挽挽是从何处听来的?”
叶贵妃道:“忘了是从哪个话本子里看的,里头写了好些天材地宝,惟独这血海凤凰金,我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天底下的宝贝我都看腻了,如今只想要这个。”
说着瞥来一眼道:“若陛下不愿意兴师动众,那便算了。”
皇帝将她揽入怀中,斟酌了下道:“此物,朕还真听说过。”
当晚,他歇在叶贵妃宫中,因她推说身体不适,两人盖着被子纯睡觉。叶贵妃当然是睡不着的,她总是忍不住往房梁上看,又时不时竖起耳朵去倾听外头的动静,觉得好丢脸。
有种口是心非的羞耻感。
因此当次日准备午睡时瞧见了了,叶贵妃显得非常高兴:“你还在呀!”
她还以为她不会再来了。
没等了了回应,叶贵妃便献宝般道:“我跟你说哦,皇帝他还真听说过血海凤凰金,不过这宝物此时并不在宫中。”
悄无声息将皇宫翻了个底朝天的了了已不觉得惊讶:“那在何处?”
叶贵妃摇头:“皇帝也不知道。”
“但他听说此物时尚且年幼,血海凤凰金,是太祖皇帝曾用过的药引,传说以血海凤凰金为药引,能够炼制出延年益寿的不死药。”
跟讲故事似的,明明殿内只她两人,叶贵妃还要压低声音用手放在唇边说话,“但太祖皇帝不到五十岁就驾崩了呢,不知是不是服用不死药导致的,反正我不信世上有这种神奇的东西。”
“所以我觉得,你可能需要这个。”
随着话语被叶贵妃高高举起想递给了了的,是一份卷起来的羊皮图。
了了接过,摊开一观,便看向叶贵妃,两人四目相对,叶贵妃很是骄傲地叉着腰:“哼,可别小看我,皇帝说百年以后要我与他同葬,因此带我去过皇陵,要是血海凤凰金还有剩余,想必也都在太祖皇帝的陪葬中了,你自个儿找去吧,横竖宫中是没有的。”
兴许正是因太祖皇帝与太宗皇帝不长寿,今上对不死药的存在嗤之以鼻,因此对血海凤凰金毫无想法。
“皇陵有重兵把守,不过太祖皇帝毕竟不是皇帝的亲爹,只是伯父,所以他的皇陵守卫不算森严,你这样的身手,但愿能够畅通无阻。”
不管怎么说,叶贵妃此举,的确是帮了大忙。
了了从房梁上跳下,对她道:“多谢。”
叶贵妃哼了哼,见了了转身要走,又忍不住叫道:“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