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得好,有对比才有高低,青霞派掌门看了老兄弟一眼,同情道:“你且放心,事情不一定就是你想的那样。”
同样被盗走了掌门令牌的千山派掌门连头都不想抬,他精心培养的继承人,原本是往下一任掌门方向培养的,这世外客一出来,那孩子就跟鬼迷心窍一般,竟追随着走了!
“世外客难不成是会什么迷魂术?怎地这年轻的孩子们,有一个算一个,通通叫他给拐走了?”
又一位掌门人怒道。
这也正是众人不解之处,世外客究竟有什么优点,能让各家备受宠爱的孩子不顾一切追随而去?他那一身功夫虽厉害,却显然是魔教身法。这些年魔教夹起尾巴做人,不敢与朝廷硬碰硬,世外客却生怕旁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一般,非要亮明真身。
“我反正已经报官了。”青霞派掌门拍着桌子瓮声瓮气,“我看他怕不是个人贩子!不然怎么将我家孩子哄得神魂颠倒?”
世外客四处拈花惹草,早已引起许多人不满,他却像是要证明自己的魅力一般,花蝴蝶似的到处留情,还真就有人被他哄走了!
而且他还专挑名门正派的年轻一代蛊惑,不分性别,实在叫人怀疑他的用心。
“莫非是魔教又有什么阴谋?他们这些年来安分守己,反倒令人心下难安。”
诸位掌门就武林的未来与正义展开了激烈的讨论,而被他们议论着的人,世外客,此时正在一片畅然山水中,左拥右抱饮酒寻欢。
他的确生了一张十分俊美的脸,跟在身边的是三女四男,若有认识的在,定然会感到惊讶,因为这七人都出身不凡,此时却如众星捧月般围绕着世外客,莺歌笑语好不快活。
这世外客长了双多情的桃花眼,哪怕他行事风流也不显轻浮,尤其是当他专注盯着某个人看时,会让对方产生一种“我对他而言是特别的”的错觉,从而不由自主陷入他编织的情网,直到被他吸干骨髓,只剩下一副空壳。
跟随他而来的这七人,所盗走的可不仅仅是掌门令牌,还有各自门派中秘不外传的绝学秘笈。
此时世外客正在翻看秘笈,时不时用右手小指勾一勾怀中姑娘的脸颊,再用指头缠绕起她的青丝,凑到鼻间轻轻一嗅,道:“届时你们只管将掌门令牌送回去,再与家里人好好赔罪,他们是不会怪罪你的。”
“月郎。”黄衣姑娘抱住他的胳膊,“我不想同你分开。”
说话时,她的眼睛温顺地凝视着他,仿佛他就是她的天,为此她甘愿付出一切。
世外客摸了摸她的脸,“我自然也是不想同你分开的,但你我之间短暂的分离,是为了更好的在一起,听我的话,好吗?”
青衫少男见两人这般亲近,不由得气闷:“月哥,你只顾着哄她们,咱们的大事呢?我跟你说,我早就看不惯朝廷那帮狗仗人势的家伙了!我爹成日叮嘱我不许惹是生非,凭什么我一身的功夫,还要对着朝廷鹰犬点头哈腰?”
红衣姑娘听他这么说,翻了个白眼:“你有本事的话,自己去寻朝廷晦气,何必加入我们?”
这三女四男中,真正与世外客是情人的,只有黄衣姑娘,余下六人追随世外客的最大原因,都是不甘于受朝廷所制,而世外客舌灿莲花,令众人心生期望。
家里的长辈个个低头缩尾,对朝廷敬畏有加,江湖中人自由自在,怎能受朝廷管辖?更何况近两年来,朝廷愈发过分,不仅要管江湖上的大小事,还要各大门派缴税!
听听看这是人说的话吗?稍大一点的门派动辄数百人起,这几百张嘴不要吃饭穿衣呀?缴了税,大家都光着身子喝西北风去?
世外客武功高强,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又同样对朝廷深恶痛绝。在他的游说之下,几人不免心动,干脆按照世外客所说,盗走掌门令牌与绝学秘笈,为的便是逼迫家中长辈联合起来共同对抗朝廷的无礼要求。
朝廷贪心不足,赶尽杀绝,大家又何必同朝廷客气?
最后,按照世外客的计划,盗走掌门令牌,只是为了让长辈们能够坐下来详谈,不然年轻一代的意见根本传达不到掌门们的耳朵中,而这七人不知道的是,世外客早已悄悄拓下了七枚掌门令牌,并凭借惊人的记忆力,将各个门派的绝学秘笈暗中背下。
正在他窃喜于自己计划的天衣无缝之际,四周忽地传来脚步声,下一秒,几位铁青着脸的掌门人已将众人团团包围,吓得七个年轻人赶紧站好,尤其是同世外客依偎在一起的黄衣姑娘,她看见自家亲爹那张黑脸,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青霞派掌门这辈子都没像现在这样绝望过,怎么旁人都知道跟世外客保持距离,惟独他家这傻姑娘,靠在世外客怀中,还被他搂着肩?
当下咬牙切齿道:“你给我过来!”
黄衣姑娘快速看了眼爹,又看向情郎,显然是万般不舍。世外客安抚地握住她的手,无视青霞派掌门的黑脸,“伯父。”
“谁是你伯父,你管谁叫伯父呢?”青霞派掌门这回是真的要被气出个好歹了,“云岩!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要是还有,就赶紧给我过来,离这家伙远一点!”
黄衣姑娘一听,竟将世外客的手握得更紧了,虽没说话,态度却很明显,那就是她不过去,她在亲爹跟情郎之间,选择了后者。
青霞派掌门怒不可遏,二话不说一掌向世外客劈来!他这将近一甲子的内力,在当今也是赫赫有名的武者,却不曾想一掌下去,竟是劈空了!
世外客带着黄衣姑娘躲开了青霞派掌门的攻击,并在对方再次出手时,与其对掌。
这一对掌,青霞派掌门竟往后退了数步!
怎么会这样?世外客竟有如此之深的内力?!
他看起来顶多十六七岁,脸上稚气未脱,哪里来这样的功夫?
青霞派掌门不信邪,又继续攻来,一来一回间,已过了七八招,看在其它掌门眼中,也都纷纷有了计较,世外客武功奇高,而且他在跟青霞派掌门打斗时,很显然还用了青霞派的功夫!
很快地,世外客向诸位掌门展示了他不仅会青霞派的武功,其余门派的也都会,而且不比他们差。
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各大门派这张脸皮恐怕是别想要了,幸亏四下没有外人,只要瞒得过去……
“爹!”
青衫少男对着他的老父亲笑得一脸得意,好像把他爹打退的不是世外客而是他自己,“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说要跟月哥走了吧?你老了,还是早点回家歇着吧。”
他爹被这大孝男气得险些晕过去,青衫少男继续道:“爹,我之前说的话你还记得吗?朝廷步步紧逼,不给我们活路,凭什么我们要怕它?你们害怕,我们年轻人可不怕!”
他烦死了到处都被管着,纵马跑街要被罚款,揍个看不顺眼的人还要被抓去坐牢——他们江湖人,能跟普通人一样吗?朝廷的手未免伸得也太长了。
千山派掌门瞪着大徒儿:“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白衣少男畏惧师尊,没敢说话,世外客道:“前辈何必吓唬他?”
千山派掌门立刻道:“有你说话的份吗?问你了吗?”
世外客轻笑:“他们是我的朋友,即便前辈是长辈,若是对我的朋友不够尊重,我可不会善罢甘休。”
青衫少男连忙道:“爹,你们几个联起手也打不过月哥的,虽然说今天在场的没有外人,可你们要是不听我们的建议,还是要当朝廷鹰犬,那你可别怪我出去就跟人说你们是世外客的手下败将。”
几位德高望重的掌门活活叫自家的孩子给气够呛,正在此时,一阵马蹄声传来,听声音,似是有不少人正在接近,果然,马蹄声由远及近,一群劲装打扮的人现身,为首的是个锦衣少年,只看穿着打扮,必然非富即贵,此时正提着缰绳笑意吟吟:“在下恰好路过,听着这边很是热闹,因此特意过来瞧瞧。”
说着,将手中羽扇展开,端的是一派潇洒风流。
有外人在,掌门人们不愿再多作纠缠,只想快些将不孝子们押回家,当然,还有掌门令牌。
“这位想必就是近年来名声在外的世外客吧,久闻大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少年轻摇羽扇,眉眼弯弯,瞧着似乎毫无敌意,世外客却没有小看她。他自行走江湖以来,虽名气大,却鲜少有人在没见过他的情况下,一口便咬定他的身份,且少年身后的人个个眼神坚毅体态挺拔,一看便是练家子,恐怕来头不小。
他有心不再久留,谁知心念刚动,尚未来得及转身,耳边便传来破空之声,似有某种尖锐利器袭来。
世外客敏捷地往旁边一躲,才发现那是一根孔雀翎,被他躲过的孔雀翎直直刺入他身前的大树中,树身应声而裂,向两边倒去。
少年懊恼地啊了一声:“我没想把树弄断的。”
随即她叹了口气:“罢了,我不装了,我摊牌了,今儿个我来,就是要捉你归案的。”
这个“你”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世外客一惊,下一秒,少年已如鬼魅般近在咫尺,他冷不丁与她靠得这样近,后背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下意识挥出一拳,被少年展开孔雀羽扇挡住,反倒弄疼了世外客的手。
两人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看得掌门们一头雾水,完全不知是怎么回事。七个少年人则面面相觑,青衫少男大声道:“她们是朝廷的人!是来抓月哥的!不能让她们得逞!”
说着便要拔出腰间长剑,可剑还没拔呢,脖子上先横了一把匕首,青衫少男瞪大眼睛:“云岩,你疯了!你怎么拿刀对着我?”
黄衣姑娘叹了口气:“这么久了,我也不想装了,要不是为了抓世外客,谁跟你们这种蠢材为伍。”
红衣姑娘的双刀则架在另外两名少男身上,她也很遗憾地说:“不好意思啊,我们已经是朝廷的人了。”
这下连青霞派掌门都瞪大了眼睛,他家姑娘是朝廷的人,他怎么不知道?
云岩看了眼她爹,心想,要不是你没想过让我继任掌门,而是选了大师兄,我恐怕也不会转头为朝廷做事。
至少朝廷承诺她们的利益,比亲爹给得多,而且日后还能多领一份俸禄。
世外客亲眼见到被自己迷得神魂颠倒的云岩竟秒变脸,惊得表情都扭曲了一下。只这失神的一秒钟,便被少年抓住时机一脚踹在胸口,紧接着孔雀羽扇便抵住了他的咽喉,少年啧了一声:“不过如此。”
世外客:……
他开始怀疑起自己的魅力来了。
“你到底是谁?”
少年先干脆地折断了他的两条胳膊,又打断他的腿,确保他就是长出翅膀也不能再逃出去,才示意下属来将世外客绑了扔到马背上。
听世外客不甘心的质问,她弯下腰,用冰凉的羽扇拍了拍世外客的脸:“别以为天底下只有你一个聪明人,婆娑女教你这些时,没跟你说过,她自己也还有个仇人吗?”
世外客听她竟连母亲的外号都知道,更是震惊,少年却不再同他多说,对云岩道:“辛苦你们了,要不是你沿途留下的记号,我们一时半会还找不到他。”
这世外客跟个泥鳅似的滑不留手,之前派出许多下属进行追捕都宣告失败,否则叶秀不会亲自前来。
世外客无意间看到了云岩羞红的脸,心里凉得跟什么似的,合着她一直都在骗自己呢!从来只有他欺骗旁人的感情,什么时候轮到自己也被骗了?
思及此,他愈发心情灰败,只觉对不起母亲的殷切希望。
“殿……”云岩险些叫出叶秀身份,连忙改口,“大人过奖了,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说话时,她给了亲爹一个得意的眼神,这才叫弃暗投明呢!
跟着世外客一起搞事的四个少男也全被绑了,他们算是从犯,但罪孽不大,关上几个月就能释放,因为他们还没来得及将计划彻底实施,世外客就不一样了。
他被扔进大牢后,才发现牢里还有另外一人,定睛一看,不是他娘婆娑女又是谁!
婆娑女见了叶秀,神情激动:“你是谁,你究竟是谁?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凭什么抓我?”
叶秀惊奇道:“你与我无冤无仇,可你这些年杀了多少人,你心里没点数吗?似你这等穷凶极恶之人,等着秋后问斩吧。”
说完,她看了眼世外客,怜悯道:“你以为她真是你亲娘吗?哪个亲娘会教自己的孩子练邪功?两年前被你吸走内力的那个男人,你知道他是谁吗?”
世外客一头雾水,直至又一中年女子被带来,对方一看见婆娑女,便疯狂扑了过来,对着婆娑女又打又骂,期间叶秀只冷眼旁观,并未言语。
这些恩怨情仇早已与她无关了。
姑苏仑终究因毒血伤重不治,他死后,姑苏夫人行踪不明,前不久叶秀率人路过某个小镇,在那里见到了个开医馆的大夫,长相与姑苏夫人似是有些相似。
而韩六娘,在夫君退出江湖,女儿又音讯全无后,很快便有了身孕,但孩子刚生下不久便被人偷走,她与越人瑾遍寻多年,两年前,越人瑾无故失踪,待韩六娘找到他时,他已死亡。
韩六娘报了官,查案的官员认出这是已消失多年的,能吸取旁人内力的魔教邪功,于是将案子上报,这才传到叶秀手中,她带人一路追查下来,从世外客身上找到了婆娑女的踪迹。
这婆娑女十五年前,用两样珍贵药材救子无果,之后便一心想要报复,韩六娘怀孕时,她便日夜跟随,直到其生产,便立刻盗走婴儿,并教他助自己报仇。
是的,婆娑女不仅恨姑苏仑与越人瑾,还恨无患子,因那无患子给了她药,却没有效果,即便她心知肚明无效的原因是药方本就是假的,她也无法从失去孩子的痛苦中走出来。
可无患子早在十年前便已没了踪迹,婆娑女一心要培养出个顶尖高手,因此不惜教导世外客邪功,又用魔教秘药助他内力大增,更是在两年前抓住了越人瑾,让世外客吸走了亲生父亲的全部内力并将其杀死,再送回韩六娘身边。
叶秀觉得婆娑女疯了。
婆娑女认出了韩六娘,哈哈大笑,笑韩六娘一生失败,临了一无所有。
世外客在旁边听这两人互相对骂,整个人呆若木鸡,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不是母亲的亲生孩子,而是母亲偷来的,还有……他竟亲手杀死了亲生父亲!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每当他问母亲父亲是谁时,母亲总是笑得很奇怪,然后告诉他父亲已经死了,原来真相竟是这般!
叶秀懒得再看这一场烂戏,但韩六娘并未犯罪,因此她叮嘱手下道:“看着点儿,别让她受伤。”
“是。”
她往外走去,不再沉溺于过去,叶挽的考验还多着呢,比起那天生就擅长玩弄权术的人,叶秀深觉自己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