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夏娃都不知道赫尔曼长什么样有什么能力身边的同伴又是什么来头,这也太奇怪了吧?他又不是一直如此神秘低调的,连象岛上的小朋友都知道大反叛者的存在呢!结果就是众说纷纭,连确定其性别都做不到。
夏娃曾猜测赫尔曼是否会是了了,但占领密非角城成立隼之会并向帝国宣战的行为过分愚蠢,让她把这个可能排除掉了,除非赫尔曼之后还有后招,不然夏娃坚持他不是个好东西的看法。
说不定大反叛者的存在就是个碟中谍游戏,帝国故意塑造出这么个人物搁这儿钓鱼呢,一个捏了数十年的鱼饵,再谨慎的鱼都要上钩了。
“哪有这样搞革命的。”
夏娃虽然不是革命先驱,也对拯救她人命运没有兴趣,但她却是个行走的数据库,无数个世界无数的历史告诉她,像赫尔曼这样占领城市然后屠杀贵族来表示决心的行为,最终一定不会成功。
当然,视普通民众如无物的帝国,统治也终有一日会走到尽头。
她话里有话,乔很不爽地质问:“你是说,不仅要联合被压迫的阶级,连压迫者中愿意伸出援手的人,都要一起接纳?”
夏娃啃完最后一口桃子,精准地将桃核投入垃圾桶,再抽出纸巾擦手,凉凉道:“火气干嘛那么大?”
乔冷笑两声,她并没有看贝鲁卡,而是压抑着怒火问道:“贵族中也有无辜的人,你是想表达这个意思吗?”
尤里试图说和:“你冷静一点,乔,贵族也不一定就全部都是恶人,咱们这一路看到的还少吗?继承爵位和领主位置的大多都是男性,处于帝国权力中心的更是如此,至少女贵族的罪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样重。”
“算了吧!”乔压根不接受这种说法,她咄咄逼人地盯着尤里,“我在斗兽场看到的多了去了!你以为同为女人,贵族就会同情你信任你帮助你,站在你这边?别做梦了!她们生来享有荣耀,你觉得她们是更爱自己的父亲兄弟丈夫儿子,还是更爱身为陌生人的你?”
乔越说越恼火,她想起那些坐在观众席上的贵族,无论女男,都带着兴奋的笑容,那一张张丑恶的面孔在她看来没有任何区别。“你应该也知道的吧!王室贵族不与平民通婚!那你猜猜看,这些男贵族又是谁生的谁养的?女贵族们吃的穿的用的又从哪里来?她们是没有压榨奴隶,还是没有无视我们?任由她们取乐的兽人,跪在地上当作垫脚石的奴仆,梳妆时扯断两根头发就被砍去双手的奴仆——只因为她们不如男贵族权力大,就能认定她们的无辜?别开玩笑了!”
到了最后,乔几乎是怒吼出来的。
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浓烈怒火,几乎要将所有人燃烧殆尽,那份对贵族的恨意早已深入骨髓,只要她活着一天,这仇恨就会存在一天,永远不会消失。
“男贵族当然该死!女贵族也一样!”
话音未落,乔重重地踢了一脚身前的茶几,木质茶几应声而裂,她转身便走。
鸦雀无声的客厅里,只有夏娃没心没肺的声音:“弄坏的东西你自己赔。”
乔的身影僵了下,随即大步上楼。
尤里担忧地朝贝鲁卡看去,贝鲁卡却避开了她关怀的目光,也起身离开了。
“啊……你就不能不提贵族吗?”威尔弗叹气,“又不是不知道乔对贵族有多深恶痛绝。”
柯乐尼缓缓道:“我能理解乔的想法,说实话,我现在都不知该怎样面对贝鲁卡。”
被发飙的乔吓得噤若寒蝉的洛德此时小小声开口:“那个……可是贝鲁卡真的很好很好的,难道这么久的时间,你们都还不了解她吗?她是不会做乔说的那种事的。”
“但她确实是贵族对吧?”柯乐尼平声说道,“她享受过贵族的特权,有过专属的奴仆,光是这一点,乔就已经不可能接受她了。更何况相处了好几个月,在明知乔对贵族是什么态度的情况下,贝鲁卡还一直隐瞒着她,这更让乔愤怒。”
顿了下,柯乐尼叹了口气:“早知如此,也许我该说出来的。”
她第一次见贝鲁卡时就觉得有几分面善,似是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如今确定了贝鲁卡的身份,记忆随之回笼,柯乐尼见过贝鲁卡,在东大陆的实验室内。
“我不记得她是做什么去的了。”她陷入回忆中,语气飘忽,“也许是参观,也许是误入……但不管是因为什么,贝鲁卡是知道东大陆的实验的,她会离开东大陆,抛下贵族的身份,也许就是不能接受那种残酷的事情。”
威尔弗沉默了会,说:“可她也没有揭发此事,只是逃走了。”
洛德听着感觉大家因为对贵族的偏见而误判了贝鲁卡的行为,她着急忙慌想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不停地重复“贝鲁卡很好很好的,她真的很好的……”
尤里向夏娃投去求救的目光:说说话啊,你不是小队的leader吗?
夏娃的确是说话了,但完全不是尤里想象中的那样:“这几天都好好休息一下吧,我总感觉帝国要有大动作了。”
此时乔站在麦迪森家的楼顶,双手搭在栏杆上,任由海风吹拂。
因为安定下来的关系,她的头发不再乱糟糟,象岛本地的理发师心灵手巧,给她剪了个很清爽利落的短发,额前也不再有碎发挡眼。
虽然象岛气温高,可身体尚未痊愈的乔还是被麦迪森警告过,不想住院可以,但除了定期复诊,也要注意休养,最好不要吹太久的风。
然而乔此刻心绪烦闷,压根不拿医嘱当回事,她穿着一件绿色背心,胸口的位置还印着一头洒水的小象。
“……别靠近我。”
即便不回头,乔也能从脚步声中判断出来人是谁。
手上拿了条小薄毯的贝鲁卡无措地站在原地,她的嘴唇动了两下,像是想说什么,但乔不想看她,也不想去体谅,她还没有想清楚,她的大脑此刻是一团乱麻。
贝鲁卡总是小队里最贴心温柔的那个。她很细心,总能察觉到每个人的需求,她似乎也很喜欢照顾她人,总是微笑着站在一边看大家打打闹闹,她乐于阅读,享受安静,说话做事都礼貌斯文,教养从她的一言一行透露出来,从她身上感觉不到一点虚伪。
乔从没见过情绪如此平和的人,但为什么这样的朋友却是贵族呢?
斗兽场不乏长相漂亮的囚犯,运气好的话,这些囚犯会被贵族看上,贵族如果愿意花一笔钱,就能将囚犯带回家。
被当做货物售卖的囚犯女男都有,来买囚犯的贵族同样,男贵族会残忍地虐杀囚犯,女贵族也会对准囚犯的额头开枪——除了作恶多少,这些贵族有什么不同?
贝鲁卡没有再往前走,她将小毛毯轻轻挂在天台小门的把手上,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顶楼的窗户很高,贝鲁卡渐渐走到了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她的身形就此被掩入黑暗,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有人能够理解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自那天后,“别靠近我”是乔对贝鲁卡说的第一句话,她没有对贝鲁卡恶言相向也没有想赶人走,只是无视了她,连同过去一起的快乐通通埋葬,像从没认识过这个人。
下楼后贝鲁卡发现洛德跟尤里都站在她房间的门口,两人一左一右跟门神似的怯生生望她,眼神试探语气小心翼翼:“贝鲁卡,你……你没事吧?”
尤里:“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们说哦。”
贝鲁卡抿嘴笑:“好。”
然后这俩就分别挽住她一只手臂,将她拉进房间了,准备来一场促膝长谈。
无论洛德还是尤里,她们都对乔感同身受,也能体谅贝鲁卡,乔现在的愤怒是必然的,但乔绝不是会用恶言伤害朋友的人,等她想明白,她会主动跟贝鲁卡冰释前嫌的——大家是这么相信的。
威尔弗与柯乐尼则上了天台,这回乔没再说别靠近我一类的话,她瞥了眼柯乐尼怀里的酒:“乖乖病人居然也不遵医嘱了,麦迪森恐怕要骂你了。”
每回挨骂的都是乔,柯乐尼永远是那个被大魔法师表扬的模范病人。
柯乐尼打开一瓶酒,说:“能怎么办呢?谁让你在这装忧郁,心里不好受吧?”
乔夺过酒瓶灌了两口,烦躁道:“你懂个屁。”
威尔弗不爱喝酒,她喜欢果汁,闻言道:“我们不懂,那你心里要好受,干嘛跑来这吹风呢?”
两边分别聊了什么暂且不表,夏娃却是一语成谶,帝国真的有了大动作!
“我看看我看看!”
洛德挤过来往报纸上瞅,并且发出惊叹:“哇!还真出动了两位大公来平叛!这下赫尔曼糟了,老底都要被挖了。”
报纸上说,除了南大陆的领主大公伍德洛外,国王还派遣了斯卡蒂大公前来。
既然要打仗,夏娃肯定是不会靠近密非角城的,她打算等战事告一段落看看情况再说,但趁着这个机会,就算发点财,想必也不会被领主大公注意到,他哪有那时间来管她们呀!
令人没想到的是,战争开始的快,这并不奇怪,因为不能给隼之会成气候的时间,帝国一定会尽快将其剿灭,但结束的却未免有点太快了……这才几天?
“报纸上说伍德洛大公阵亡,斯卡蒂大公将反叛者尽数剿灭,甚至还屠了密非角城……我的天!”尤里捧着报纸瞪大眼睛,“这位是仅凭一己之力,从唯一的一位女大公,变成了唯一的大公啊!你们看!现在报纸上默认大公是指斯卡蒂,其余五位大公都变成男大公了!”
夏娃凑过脑袋来瞧:“哦哟,这么凶残?”
斯卡蒂大公冷血嗜杀的暴行令人胆寒,但她就此平定了判断是不折不扣的事实,而且正如夏娃预料的那样,想凭借密非角城便利的交通自海域潜逃的幸存反叛者也全都被抓获成功,这场叛乱以盛大无比的开头和无比惨烈的结尾,在短短月余时间内便宣告结束。
唯一成就的是斯卡蒂大公的恶名,在这之前她是七位大公中存在感最薄弱的那个,现在就不一样了。
“幸好咱们没去密非角城凑热闹。”洛德拍着胸膛一脸劫后余生,“leader不愧是leader啊,心就是黑!”
夏娃瞪了她一眼:“废话少说,赶紧出发。”
大家一头雾水:“去、去哪儿?”
夏娃啧了声,感觉过去这么久,节点们还是没有学习到她的十分之一:“还能去哪儿?伍德洛死了,他那座海岛庄园不就空下来了吗?大公诶,现在不去捡漏,等斯卡蒂回过神还能有别人的份儿?”
“尤里,多吃点!保持充足的体力!”
尤里:……
她已经预料到自己会以怎样脆弱的姿态被抬回象岛了。
夏娃各种收集信息绘制地图出海探查可不是闹着玩的,她早盯上了伍德洛的海岛,只是碍于大公的恐怖战力没有贸然出手,现在伍德洛刚死,正是趁虚而入的大好时机,要是错过了那才会遭天谴呢!
见她熟门熟路的操控船舵,柯乐尼幽幽道:“到底是是什么时候弄清楚方位的?大公庄园的位置不是不对外公开吗?”
威尔弗以同样幽幽的语气回答:“你这队伍里不是有个海族吗……”
她才是最苦的那个好不好,能找到庄园,百分之九十的功劳都是她的!
夏娃喊洛德来接手开船,很敷衍的分别拍了柯乐尼跟威尔弗肩膀一下:“嗯嗯嗯,到时请你吃海鲜大餐吃到饱好了吧?”
威尔弗白了她一眼,请海族吃海鲜大餐,真有她的。
夕阳渐渐落幕,天边的海水被染成一片火红,但众人无暇欣赏这番景色,她们看到的,是一座几乎与晚霞、海水同色的,金碧辉煌的岛屿!
连拥有点金手,对财富已经麻木的尤里都发出了一声惊叹:“我的天,这也太有钱了!”
金光闪闪、金光闪闪,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金光闪闪!
这回是真的连地皮都得揭走了,一个不留!
神圣骑士团因战争被伍德洛全部带走,留在岛上的卫兵完全不是小队对手,轻松解决掉之后,尤里跟威尔弗开始任劳任怨,因为小岛与世隔绝,伍德洛又从不让他的情人们对外界知之甚深,所以岛上的人根本不知道伍德洛已死。
她们都很美丽,也很柔弱,战斗力为零,在夏娃烦得想让尤里把她们全变成金子之前,贝鲁卡阻止了她。
“岛屿的南面有伍德洛的豪华度假游轮,够容纳你们所有人了,想活命的话就快些逃吧,留在这里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乔瞥了眼这边,没说话。
伍德洛的情人们都很年轻,几乎见不到三十岁以上的女人,但伍德洛虽看起来正值壮年,实际年龄却很大了,他总不能是近几年才开始找情人的,那些早年陪伴在他身边的情人都去了哪里呢?
反正在这座情人岛上没有人看见。
夏娃对尤里说:“不用管她们,时间不多,随她们爱跑不跑,不跑的全都点了装起来带走。”
如此残酷的言行令女人们大惊失色,一部分选择卷起珠宝离开,也有一部分人痴心不改,不相信伍德洛真的死了,硬是要留下来,贝鲁卡把她们绑成了一串,然后丢到一艘船上放走了。
洛德帮她一起做的,不然留在岛上,夏娃真的会把她们全变成金像。
“你还好吗?”
贝鲁卡冲好友笑了笑:“我没事。”
“放走她们真的好吗?”洛德小声问。
她们几人是做了伪装的,并没露脸,所以也不担心这些女人出去后告密,洛德的意思是,已经习惯做笼中雀的人,离开这里还能正常生活吗?她们年轻貌美,又被伍德洛养坏了,南大陆还是堕落之所,这些女人的人生,未来会是怎样的呢?
贝鲁卡笑笑:“没关系的,坚强的人不管在怎样的地方都能活下去的。”
洛德一想也是,人各有命,没必要想那么多。
她拉起蹲在地上的贝鲁卡:“走吧走吧,夏娃那边应该也结束了,咱们回象岛吧!”
至少在这一刻,洛德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