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十分地不客气。
船是五日前送来的,一同出海的人选早已确定,都被了了分别派遣去采购物资,卖家保证会在她们交接前一直守着,不过,这是怎么个守法?
大公主虽暗中着人安排船只,却并未泄露身份,因此卖家根本不知晓买了他船的不是什么吃饱了撑着的富家公子哥儿,而是金枝玉叶。
像这样的大船,极少有人会买,因此一停靠在码头便有人注意到,并传达给了本地官府。
这些守在这儿的官兵,就是等船主人到了,请她去喝茶的。
说是喝茶,其实是打秋风,这样大的船都买得起,不得支付点好处?当然了,官府也有名正言顺的说法,叫“出海税”,还有“停靠税”。
见这一行人是四个小孩加一名大人,还都是女的,这些守船待肥羊的官兵自然没将她们与船主人划上等号,以为是路过来瞧热闹的看客,毕竟这样的大船着实少见。
了了也没想到,她没去找本地官府的麻烦,反倒是他们主动朝她的枪口上撞。
本来慎刑司已将此事往京中传达,想来帝王不日便会派遣钦差前来处置,可架不住有人好端端地嫌弃自个命太长前来寻死。
“说你们呢!”
见这几人竟还敢往前走,官兵们可不管里头有没有小孩,上手就要来推,哪知爪子刚伸出去,尚未来得及碰到了了一根汗毛,便觉一阵剧痛,竟是被削掉一大块皮肉!
廿九转着手中小巧精致的蝴蝶刀,轻轻一笑:“你该庆幸这儿是晴水府。”
若非她们不欲暴露身份,或是能以慎刑司的名头行事,此时落地的便不是皮肉,而是这一双脏手。
慎行卫大多佩戴雁翎刀,雁翎刀也几乎便是慎行卫的象征,但廿九更擅长用蝴蝶刀,她随身携带两对蝴蝶双刀,一对长一对短,长的分别绑在两腿,短刀则藏于袖中,削铁如泥,见血封喉。
刘敬诺一脸跃跃欲试:“廿九姐姐,若是打架,无需你动手,这群饭桶,我一个人就打得过了。”
官兵们听在耳中,简直感觉匪夷所思,这青衣女子如何便不多说了,怎地连个小孩都敢大放厥词?
刘敬诺什么兵器都会用,她最爱的是一根狼牙棒,因为出来“闯荡江湖”,离家前她特意用她阿耶跟她哥哥的衣服将狼牙棒包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再用刀带系在背后,一副小侠模样,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这狼牙棒乃精铁所制,是阿娘在她回京前送她的礼物,刘敬诺可舍不得留在家中。
廿九也觉着小孩儿历练历练没什么,慎行卫们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于是很大方地抬手:“请吧。”
结果刘敬诺哼哧哼哧半天,脸蛋涨得通红,求助道:“那个……我解不开了。”
绑得太多层,每一层还都打了结,哪怕是活结,等她一个一个解开敌人也跑得差不多了。
陶澜与纳兰茗无言以对,只得蹲下来帮忙解活结,这一幕实在愚蠢,廿九忍俊不禁:“之前我就提醒过你,狼牙棒不能这样携带。”
非要背在背上是显得很有江湖气,但不怕戳屁股啊?
她将人给伤了,却还这般谈笑风生,在此地作威作福惯了的官兵哪里咽得下这口气,纷纷拔刀相向,好在有了两位朋友的帮助,刘敬诺成功抽出自己心爱的狼牙棒,她兴奋得紧,挥舞着兵器便冲了上去——
官兵们完全没把这小孩当回事,直到狼牙棒击中大刀,被震得虎口发麻才反应过来:这小孩力气怎地这样大?!
刘敬诺在西北时可是打过狼的,狼不比这些脑满肠肥的官兵凶恶?他们个个身型肥胖动作笨拙,一看便知平日里没有操练,吃得猪猡一般,稍微动两下便喘个不停,圈里养的猪都比他们勤奋。
狼牙棒砸在身上痛楚无比,刘敬诺身高比不得成年人,因此专门往官兵们的下三路打,她灵活得像个猴儿,每次击中都是一声惨叫,绝对不致命,但却是一种可以直接入宫当太监的打击。
廿九在边上看着,时不时出声指点两句,当地官府可能没想到船主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袭击官兵,因此派来的人也就七八个,压根不够刘敬诺捶,她将这些人一个摞一个击倒在地,再踩着他们的脸往上蹦,坐在最上面那人的肚皮上,扛着狼牙棒哈哈大笑,恨不得阿娘就在此处,来瞻仰爱女雌风。
何等恶人做派!
码头来来往往的人们全都停下,目瞪口呆,一直跟在了了身边的小公主不由得露出艳羡之色,她也好想试试看!
陶澜很是看不惯刘敬诺这样出风头:“差不多得了,赶紧下来,能不能优雅一点?”
纳兰茗默默地往旁边侧了几步,希望不与刘敬诺处于同一画面内,她想她果然还是更适合玩阴的,这种血肉横飞哀鸿遍野的场景着实毫无美感,令人眼睛发疼。
第563章 第二十四朵雪花(十六)
直到当地官员率人赶来, 刘敬诺还坐在人椅上,她行侠仗义威风八面的梦想终于圆满,唯一遗憾的是如此震撼的一幕家人竟然不在场。
连官差都肥得流油, 这位匆匆到来, 负责本地治安的县尉大人更是一个人两个宽, 身高不过五尺,体重却得有二百斤, 快走两步便喘如老狗,下巴上坠着的肥肉颤个不停,很让人担心是不是应当有人过去搀扶一把, 否则瞧他这模样, 路都快走不动了。
也因此没人把他放在眼里。
刘敬诺坐得高,一开始没注意到县尉,无意中低头一看, 大吃一惊:“怎么猪也会直立行走?”
陶澜皱眉。
豚肉素来登不得大雅之堂,如她这般的皇亲国戚鲜少品用,但离京后她吃了不少, 觉着滋味不比牛羊鹿肉差,被刘敬诺这么一说, 她以后都不想吃猪肉了。
县尉到场,不看其它,先摆架子, 他这把可是带了三十余人, 还愁制不住一个女人加几个小孩?
“你们什么人?打哪儿来的?殴打官差, 可知是要坐牢的?”
一通耀武扬威完毕, 没一个人搭理他。
码头周围的人都不着痕迹地往后退,生怕入了县尉的眼, 都是本地人,谁不知道谁,这县尉可谓是躺棺材里还伸手,死要钱,苍蝇从他头顶飞过都得被扒一层皮,这些外地人不懂,恐怕要被讹大了。
陶澜很看不惯这个把贪字写脸上的死胖子,嘲讽道:“想打就打喽,你不服气也忍着。”
县尉在本地纵横多年,哪怕大户人家都得给他几分薄面,哪曾想竟被个年岁不大的小孩指着鼻子骂,当即沉下脸:“来人!把她们通通给我抓起来!”
这正合刘敬诺的意,她从高处跳下,三十来个可能有点超出她的能力范围,但她依旧不怕,反倒觉得挑战满满。
廿九笑了笑,一群乌合之众,对她而言如同砍瓜切菜。
陶澜与纳兰茗习武不久,能力无法与刘敬诺比,可这些官差想抓她俩也不容易,这县尉当了太久土皇帝,晴水府又偏院贫穷,虽然靠海,然而朝廷施行海禁,再加上高位者鱼肉,一年到头能捞个温饱便算丰收,所以县尉也没见过什么大人物。
换个有点眼光的,光是瞧这一群人的穿着及气质,便知晓不是能惹的。
刘敬诺将她的狼牙棒挥舞的虎虎生风,这些官差素来尸位素餐,一看这小孩那狼牙棒上满是尖刺,周身滴水不漏,愣没一个敢上前。
他们手中的大刀许久不磨不换,有的刀刃都卷了边儿,别说是去捅刘敬诺,被狼牙棒碰一下,刀身便从中间裂成了两半。
陶澜抽出系在腰间的鞭子,她试过许多种武器,最喜欢的就是鞭子,这会儿拿官差当陀螺一样抽,反正有危险廿九也会及时保护她。
纳兰茗不喜欢打打杀杀,她总觉得聪明人不应当只会用拳头解决问题,因此除非有人主动攻击她,一般不会出手。
了了就更没有用武之地了,光廿九一个就够这群家伙受的了,何况再加上刘敬诺跟陶澜。
陶澜虽性情跋扈,言行骄纵,却并不暴虐,像这样敞开了抽人还是头一回,兴奋劲儿十足。这些官差个个吃得大腹便便,细皮嫩肉得紧,一抽一道红痕,把她乐坏了。
县尉由于体积最大,也最倒霉,他虽被官差们护在中间,但外围的人全被撂倒,可不就剩下他这个独苗?因此廿九的腿刘敬诺的狼牙棒还有陶澜的鞭子在同一时间击中他,好好一个二百斤的阳刚男儿,愣是飞出十好几米。
刘敬诺蹦跳着追上去,试着把他踢回来,奈何年幼,饶是力大也没能成功,廿九便帮了她一把,轻而易举将县尉踢到半空,又是一阵优美滑翔,直到撞了先前刘敬诺摞起来的人椅,所有人都晕头转向,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
“好厉害啊廿九姐姐,你力气怎么这么大?”可给刘敬诺羡慕坏了。
廿九笑道:“你多多吃饭,快快长大,以后力气肯定比我还大。”
刘敬诺当仁不让地点头:“我也这么认为。”
县尉好半天才醒,张嘴吐了口血,只觉哪哪儿都疼,他用颤抖的声音威胁众人:“你、你们胆敢袭击朝廷命官!你——”
话没说完,廿九已经一脚踩住他那张臭嘴,她略微弯腰,将一只手臂搭在踩人这条腿的膝盖上,语气轻柔:“还想要这条舌头的话,就把嘴闭上。”
慎行卫杀得最多的便是贪官污吏,在廿九眼里,县尉早已是一头待宰的猪,她简直想把他点个天灯,看看能烧出多少油脂。
县尉吓得直接尿了裤子,正要张嘴求饶,忽地脑壳叫人砸了一下,当即惨叫一声闭眼昏厥。
廿九低头一瞧,原来是枚足有手掌宽的大青贝,少说有个两三斤重,给脑袋来这么一下,可不得晕么?
她对此倒是无所谓的,这时了了却道:“廿九,回来。”
廿九二话不说便回到了了身边,这下便只剩县尉与这几十个官差躺在沙滩上,周围是一圈渔民,不知是谁先丢了一颗石头,紧接着人群里如同下雨一般,大家开始疯狂朝这群人砸东西,什么臭鱼烂虾礁石海螺……总之手边有什么砸什么,捡到什么也砸什么。
一声声惨叫如同华丽的乐章,叫人身心舒畅,眨眼间这群人便已头破血流,谁让他们被揍得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码头人来人往,鬼知道砸人的都是谁,再说了法不责众,官府还能把海边所有渔民都抓起来?
了了等人早已退到安全地带,冷眼瞧着这群无恶不作的家伙被砸得死去活来,哭喊的有求饶的有喊救命的也有,最后,原本被围在中间保护的县尉凭借庞大的肉山身躯,成功被勉强能蠕动的其它人蹭到了最前面,以抵挡愤怒的攻击。
刘敬诺喃喃道:“……这不是更像猪了吗。”
瞧那脸肿的。
陶澜:“你能不能别把他跟猪相提并论,还让不让人吃猪肉了?”
刘敬诺回嘴道:“那他就是像啊,你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差干嘛不留在京城当你的娇贵郡主呢?”
陶澜气结,眼见两人怒目瞪视对方,脑袋越靠越近,最后俩脑门贴在一起继续瞪,活似谁坚持得久,谁不眨眼就算赢家。
纳兰茗把手插到两人脑门间,一边一个用力推开:“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又不是小孩子了。”
刘敬诺:“我是!我是小孩!这么大了还欺负小孩,你好意思吗!”
陶澜:“你是小孩很了不起吗?谁还不是个孩子了!”
随后两人齐齐扭头看向纳兰茗,异口同声道:“你站谁那头?”
纳兰茗此刻就后悔,非常后悔,让这两人互相瞪得了,最好瞪到地老天荒,自己何必淌这趟浑水?
幸好本地县令姗姗来迟,让纳兰茗得以喘口气。
县令也不瘦,但和县尉一比就好多了,顶多是脖子粗了些肚子大了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临产孕妇。
已经没有人再敢往县尉等人身上砸东西,反正那群人已经出气多进气少,时日无长,县令的到来让人们再度想起官府的暴戾野蛮,恨不得现在就转身逃走。
谁知县令到场,却没有下令抓人,甚至他那张圆盘般的脸上,汗水滚滚而落,他却连动手擦的心思都没有,几乎是连滚带爬赶到的码头。
“下官罪该万死!下官罪该万死!”
还没到了了跟前,此人已经腿软得跪了下来,一路膝行至了了面前,不停磕头谢罪:“不知殿下到来,有失远迎,下官惶恐、下官惶恐啊!”
被人找上门时,县令正抱着新得的美貌男伶睡得喷鼻涕泡呢,随后一道寒光直刺枕面,美男被吓得尖叫,县令也没好到哪儿去——再是个傻子,认不得雁翎刀,也认得雁翎刀上慎刑司的标记!
他这么一个小小破县令,怎地招惹到慎刑司了?
因此他连尿湿了的亵裤都没来得及换,慌忙套上官袍便带人直冲码头,尤其是见县尉等人那副死相后,更是吓得魂不附体。
他们这小地方,怎地会有金枝玉叶驾到?
了了一脚踢在县令肩头,将他踹得翻了个跟头,他屁都不敢放一个,又连忙爬回来俯首跪好等候发落。
纳兰茗微微笑道:“县令大人,吾等船只停靠于此处,不知应当怎样缴税呀?”
她不问还好,一问县令嘴都瓢了,不知道该怎么回这话。
要说他收税的名头,那真可谓是五花八门想象力丰富,什么停靠税出海税都是小儿科,还有踩踏税路过税以及喘气税呢!别的贪官是扒百姓一层皮,他是直接喝血吃肉,连骨头都要嚼碎了吞咽。
这么大一艘船停靠在此处,县令能不知道吗?守船的人便是他派的,就等着船主现身,问其收费呢!
当然,不是简单的三日停靠税,本地停靠税按息收,一息两文钱,而一息顶多也就三秒钟。
不给?不给也行,那你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买卖别想做门别想出,想搬迁?也行,但搬去其它县城,不一定会更好,且本县不会在你的户籍上盖印,也就是说你要搬走可以,但搬走了你就是个黑户。
“不,不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