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摸底考试她考得糟糕极了,甚至最后面的三道大题,除了“解”字外毫无头绪,什么都没写出来。
而前面答完的也没有多少信心保证全对,每当詹明德感觉自己的学识有所进步时,总会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无知。
跟詹明德同样表现的还有同考场的其她同学,大家竟一样的面如菜色,都是各自所在学校的佼佼者,对她们来说,考得如此糟糕,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大老师忍着笑说:“现在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吧?是不是感觉自己没那么厉害了?”
小老师就比较温柔:“没事的,每年集训第一场摸底考的难度都很高,考不好是正常的。”
这话能安慰到别人,安慰不到这群数一数二的优等生,不得不说,摸底考狠狠打击了她们的气焰,所以当成绩张贴出来时,竟没几个人愿意去看。
詹明德跟陈杨一起去的,陈杨参加的是物理竞赛,据说卷子比数学更难。詹明德对自己考得如何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从最上面往下来找名字。
就算这次垫底,早晚有一天,她也会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第一排第一个。
大老师没骗人,卷子整体难度高,许多知识点超纲,所以大家考得都不算好,数学集训班加起来一共八十六个人,詹明德排在中游位置。
陈杨比她还惨,要不是下面还有几个人,直接垫底了。
征旗府在教育上,确实是比不过其它几个经济发展好的大府,詹明德默默地将自己的名次牢记于心,发誓下次一定不会重蹈覆辙。
之后陈杨就见识了一把詹明德对自己有多狠。
她在火车上说要好好休息,那就好好休息,如今用起功来,也是绝对的心无旁骛,而且詹明德自有一套学习方法,陈杨被她带得也干劲十足,之前她的想法是尽力就好,因为她能进国试已经出乎意料了,是她们学校有史以来最好的一次成绩。
詹明德学校比她们学校还偏还小,教学资源还要差呢,但人家没有一点咸鱼想法。
当天晚上集训班上了第一场晚自习,数学集训班将近九十人,分了三个小班,每个班三十人左右,詹明德所在班级的老师是位小老太太,头发都花白了,却耳聪目明,鼻梁上架着一副银丝眼镜,笑眯眯的模样看起来分外和蔼可亲。
老太太是国学院数学系的领头人,早到了退休年纪,但不愿意在家享福,便接受了返聘回校发光发热,培养出了许多人才,数学集训的三个班都分到了她的课。
她对这场将优等生们打得措手不及的摸底考一字不提,甚至连自我介绍都没有便直接开始上课,这课不听不知道,听了才发现老太太水平是真的高,詹明德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块干瘪的海绵,在知识的海洋中如饥似渴地汲取着。
据陈杨说,夜里詹明德嘴里都念念有词地计算着数学题。
集训班的生活很紧凑,但也有轻松的时候,因着集训地前身是皇庄,改建后还留了一部分做农场,朝廷始终坚持做官从政不能五谷不分,所以詹明德还去体验了一把给奶牛挤奶!
她向来做任何事都能做得极好,便是不擅长的,学了之后也不会太差,没想到在挤牛奶时遭遇了挫折,不知怎么回事,试了好几回都是失败的,最后一次还把奶牛给弄疼了,幸好旁边的挤奶工眼疾手快,不然詹明德可能要挨一蹄子。
她沉默地接受了自己可能不擅长挤牛奶的这个事实。
但不得不说,三五不时的体验生活,的确让学生们在沉重且高难度的集训中得到了难得的轻松时刻。
詹明德的天赋毫不掩饰,尤其是在有好老师的情况下,更是被彻底挖掘,老太太在三个集训班上课,可以说这三个班里的学生,个顶个都非常优秀,但要说谁给她的印象最深,那詹明德当仁不让。
这孩子年纪不大,却异常早熟沉稳,而且头脑非常灵活。最关键的是,老太太能感觉得出来,詹明德本身基础不算特别好,甚至可以说是有所欠缺的,所以在最初的几次考试中,她的名次都不算靠前。
然而多看两眼就会发现,詹明德的名次一直在进步,要知道能进集训班的哪个不是天之骄子,大家在智商上的差距不会特别大,詹明德在进步的同时,别人也一样的进步,这种时候能将她人甩开距离,足以说明她真的很厉害。
詹明德每天回到宿舍后,还会将当天的学习心得记录下来,所做的卷子跟习题,她也都装订起来保存,这是给一号准备的,她们俩记忆不互通,等一号回来恐怕要从头学起,有了笔记跟题集,就能节省许多时间。
这事儿,詹明德没跟一号提,好像说出来就是在邀功,怪难为情的。
不过詹明德身上最让老太太欣赏的,还是她的坦诚与大度。
不像男人扎堆的地方,总是充满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詹明德所在的集训二班二十九个人全是女生,大家在学业上互相竞争,但课后却又在一起彼此探讨共同进步——老太太看在眼里,是詹明德带了个好头。
孩子们都很聪明,也都很骄傲,没人愿意主动放下身段示好,毕竟大家是竞争者,所以班里气氛挺冷,每个人都埋头学习,很少与别人往来。
但总有遇到无法解答的问题的时候,老师又不能全天陪伴,詹明德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懂,她愿意去问别人,也愿意去教别人。
平时不怎么社交,纯粹是因为詹明德在源国时八面玲珑累了,不想再戴上虚假的面具去维持关系,但詹明德如果诚心想同人交好,世上恐怕没人能拒绝她。
她实在是很好,很懂得如何与人交往,既亲切又不失礼貌。
当暑假接近尾声,集训班也将要结束,国试即将开考前,詹明德已经接连六次在小考中独占鳌头,更可贵的是,全班没有一个人不服她,而她还慷慨地将自己的学习方法分享了出来。
老太太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结束了为期两个月的集训班,虽然在学习时所有人都觉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但真的结束了,又让人忍不住念念不忘,其中人缘最好的詹明德收了不下几十个联系方式,同学们都希望以后能够保持通讯。
陈杨对詹明德的社交能力表示佩服,她在物理集训班待了俩月,除了自己前后桌跟同桌,还叫不出其她同学的名字。
回到宾馆后休息两日,但没有多少人真的出去玩,因为两日后国试就要开考,詹明德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被詹雌狠狠鼓励了一番,她老人家原话是这样的:尽力就行,考不好也没关系,以后跟我当个镖师!
詹明德可不敢保证自己真去当镖师了,等一号回来会有多么崩溃。
集训期间,她都没有开弹幕器,免得看到什么惹人厌的信息破坏心情,考试前也不打算看。
不知道是国试卷子难度不高,还是詹明德能力提升,她做题时全程都很轻松,比最后一次小考时答得都快,未免是自己过于自信所以产生了幻觉,詹明德特意检查了两遍,然后提前交卷。
作为考场内第一个提前交卷的人,不得不说詹明德给其她考生造成了不小的压力,很多人最后一道大题都没来得及做,但已经有人做完交卷了!
府试的时候,大老师跟小老师都希望自己学校的学生能争光,但到了国试,只要是征旗府的学生出头,至于是哪个学校,那已经不重要了。
詹明德一被两位老师看到,手里就被塞了一瓶水还有一个面包,让她先垫垫肚子,免得用脑过度。
甜甜的奶油面包细密绵软,一口咬下去还会爆浆,詹明德一边吃一边让老师们放心,说自己感觉挺好。
她素来比较稳重,基本上如果詹明德说一般,那就是挺好,她要说挺好,那就是很好甚至是非常好了。
之后詹明德就跟老师们在一起,等其她同学交卷归来,再给她们塞面包跟水。
考完试大家有志一同地不再提,反正不管考得好不好,都已经考完了,她们要实现之前老师们答应的,在回家之前来个京城五日游!
大老师早就准备好了攻略,所幸这批小孩都很懂事,不是会到处乱跑的熊孩子,而且难得来一次京城,学生们都想买些特产回去给家人。
詹明德走在京城宽敞结实的大路上,在络绎不绝的人群中,竟恍惚有种自己身在源国的感觉。
果然,虽然大曜很好,她也的确很想留下来,但她还是应该回去属于自己的世界。
肩膀忽地被人拍了一下,一根草莓糖球怼到詹明德脸前,陈杨冲她努努嘴:“吃吗?”
詹明德笑着接过来并说了句谢谢。
她也斟酌着买了些东西,准备回去给詹雌还有林承嗣当礼物,不过买的并不多,不像其她人大包小包的。
第二天的行程是参观国学院,这是集训生们的特权,她们都是极为优秀的人才,未来很可能会进入国学院读书,所以提前参观一下自己的学校也没什么问题。
国学院前身是大曜的国子监,不过在国子监的基础上做了扩建与改造,占地面积更广,环境也非常好,里头还有从海外来的交换生。
交换生们来自五湖四海,眼睛头发长相轮廓各有不同,但有个国家的人是能一眼认出来,而且绝对不会出错,正确率高达百分之九十的。
那就是海国人。
原因很简单,海国人实在是太高了!
她们走在学校里就是一道吸睛的风景线,据说海人的平均身高是一米九,她们身强体壮,运动细胞极为发达,每年国学院开办运动会,海国人都得单独一个赛道,不然别的学生没法玩。
“听说她们不仅个子高,平均寿命也很长。”陈杨小声说道,“不知道真的假的。”
号称全世界最长寿的国家可不是浪得虚名,詹明德以前觉得詹雌就很高大了,没想到跟海国人也不能比,她们真的好高!
因为是在国学院,这里很安全,大老师难得允许学生们自由活动,詹明德就跟陈杨一起四处溜达,她们每人被发了一张饭卡,凭饭卡可以直接在国学院任一食堂内就餐。
陈杨信誓旦旦道:“我决定了,以后我就要考国学院!明德你呢?”
詹明德迟疑片刻,不好说答不答应,因为她不知道一号是怎么想的。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含笑的声音:“怎么样,好好考虑一下国学院吧?”
两人齐齐转身,陈杨不认识对方,詹明德却是认得的,她连忙问候道:“荀教授,您好。”
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她,“你的同学都说要考国学院了,你不想考吗?国学院的数学系可是世界第一。”
詹明德不好意思道:“我还没有想好要读哪个学校,我中学还没读完呢。”
老太太还是笑眯眯的:“你很聪明,以你现在的水平,完全可以跳级,等你来了国学院,还可以当我的学生。”
陈杨虽然不认识这位老人,但对方悠然的气度就说明身份不一般,所以她比詹明德还着急,甚至悄悄拽了詹明德的衣服一下,示意她有这种好事儿还不赶紧答应下来!过了这村可不一定还有这店。
詹明德不想敷衍老太太,认真道:“如果我决定考国学院,一定做您的学生。”
说着,她心下一动。
老太太不是独自一人,身边还有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她对青年道:“你带这孩子四处逛逛,詹明德,你跟我过来,我这有套卷子,你拿去做做看。”
青年便对陈杨说:“我带你去物理学院转转?”
陈杨倏地两眼放光,明明超级期待却还是强迫自己矜持道:“可以吗?”
“当然。”
这两人一走,老太太对詹明德招招手:“来。”
一老一少并肩在林荫小道同行,没等詹明德想好要怎样开口,老太太便问:“你是有什么事情想要跟我说吗?”
詹明德愣了下,思考了几秒钟,点头道:“有的,有件事……”
集训班两个月的相处,詹明德很确定这是位正直又慈爱的老人,而且身份地位很高。
第586章 第二十五朵雪花(十一)
詹明德没有添油加醋, 将阮家的事情快速讲了一遍。
阮家在京城犯了什么事,为什么能够全身而退,之后又将如何……这些詹明德不在意, 她只知道, 自己得在跟一号换回去之前处理掉阮家, 阮家如果不复存在,那些弹幕自然也就不会再将阮酥与詹明德凑成对了。
不过在弹幕所透露出的消息中, 阮家最终仍旧是走向了终结,只不过阮酥以某种方式成了漏网之鱼。
荀教授从开始便很认真地在听詹明德说话,没有因为她年幼便将她的话不当一回事, 当詹明德表示自己已经说完时, 荀教授想了想道:“我现在还不能给你答复,如果你相信我的话,今天晚上咱们再见一面, 怎么样?”
詹明德点头:“当然。”
之后两人便跳过了阮家这个话题,开始探讨一些题目,荀教授还请詹明德去了她的办公室, 她认为詹明德在数学上很有天赋,如果专攻数学, 将来一定成就非凡。
但詹明德自己清楚她是没有这个机会的,除非她彻底留在大曜不再回源国,但那样对一号太不公平, 她并不想抢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荀教授很能理解这个年纪的孩子, 少年嘛, 总是活泼又大胆的, 年轻就意味着有很多次尝试和容错的机会,她不觉得这是什么弱点。
中午荀教授甚至跟詹明德一起吃食堂, 不过下午她就没法跟詹明德在一起了,一直到晚上,才有人来接詹明德,说是荀教授让来的。
詹明德跟大老师说了一声就上了前来接自己的车,荀教授居然也在车上,詹明德便觉得奇怪,这是要去哪里吗?
荀教授安抚她道:“别怕,我带你去个地方,见个人。”
詹明德点点头。
车子行驶了许久,詹明德看着外头的霓虹失神,渐渐地周围行人变少,道路却愈发开阔。詹明德朝前看去,眼神讶异。
“这里是工部研究所。”老太太笑着对她说。
詹明德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只得全程保持沉默,闻言也只是点头表示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