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耿老大是真接受不了,他就想闹,头一抬,发现王白菜很随意地把玩着手里的小锄头,于是他的抱怨就又默默地吞了回去,算了……暂时先这样,以后再说。
言语间便决定了耿老头跟吴老太的未来,但家里就一个灶台,分家不分灶,顶多就是以后各家去捡各家的柴火,得自己做饭了,但这也没啥不好,手头有钱,想吃啥不行?
耿老大臭着脸去给耿老头搬东西,王白菜在旁边看着他,免得他“拿错”了。
好些属于耿老头的好东西,王白菜都不给拿,比如被子枕头啥的,反倒是吴老太睡得那张小破床,让耿老大扛走了,这不晚上耿老头就有睡觉的地方了吗?
耿老头在右大屋疼得直哼哼也没人管,王白菜对他的情况心里有数,未来一段时间内,这老东西没法下地走路,等他能下地了,一切也都无力回天了。
“你自己收拾吧,我就不奉陪了。”
这是王白菜对吴老太说的话,吴老太到现在整个人都是懵懵的,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三儿媳的意思是,这间大屋,以后她一个人住了?
不用再睡狭窄的板床,不用伺候人了?
这怎么可能呢,她不是在做梦吧,她真能不伺候老头子了?
吴老太就这样呆坐在屋里,半晌没个动静,而王白菜一出左大屋,还坐在堂屋门口的了了就看了她一眼。
没说话,但要说的都在眼神里,清清楚楚。
王白菜问:“想说我多管闲事?”
了了没吭声。
是不是多管闲事,还用得着她来说?
第623章 第二十七朵雪花(四)
王白菜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她问了了:“回房吗?”
了了慢吞吞起身,端起装着没吃完零嘴的盘子,跟在了王白菜身后。
王白菜有很多事情要做。
首先她将晚上要盖的被子拿出去吹了会风, 哪怕是新被子, 在柜子里放得久了也会有股味儿。趁着晒被子的期间, 她拆了耿老头盖的那床被子,掏出里头的棉花放到筐子里, 又展开拿来的布料,连比划都不用直接裁剪。
了了被她放到了床上,被窝里不知哪来个灌了热水的点滴瓶, 其实了了并不讨厌寒冷的感觉, 只不过是这具身体承受不住。
王白菜穿针引线,了了就坐在床上看她动作,那双手真是巧, 上下翻飞间,便有了衣裳雏形,而且针脚绵密剪裁合宜。
两个小时左右, 一件小棉袄就做好了,穿在了了身上刚刚好, 看样子王白菜的目测也很准确。
耿振业常年不在家,她们娘俩以前哪怕住在这屋,也没啥好东西。耿振业说得是津贴一分为二, 大头给家里, 小头给妻女, 实际上每次汇款都是一起的, 耿老头拿了钱怎么可能还分出属于王白菜跟小丫的那份。
王白菜性情懦弱,不会跟耿振业告状, 就算告了又能怎么样,耿老头是他亲爹,他能为了王白菜和小丫跟亲爹对着干?
别做梦了,两人结婚到现在,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哪里比得过亲爹在心里的位置。更何况耿振业哪怕去当了兵,在这种家庭长大,再怎么歹竹出好笋,他也是盼着王白菜能生个男娃的。
他只不过是比那些不把女娃当人看的爹好一些,但这难道就值得称颂了吗?
老耿家在卫生方面确实是不怎么讲究,不说别的,光是家里灶台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不过倒也好洗刷,因为耿老头抠门,在吃油方面抠抠搜搜,所以灶台上的灰就只是单纯的灰,没什么油污,耿老四愤愤不平地全给擦了。
耿老二则是在院子里劈柴,他也不想干,但吃饱了饭的王白菜异常彪悍,他俩不干都不行。
至于耿老大,不知啥时候悄悄跑了,大房以为王白菜不晓得,实际上王白菜看得清清楚楚,只不过没拦。
老耿家人肯定不能就这么善罢甘休,光王白菜手上这好几千块钱就够他们绞尽脑汁找茬儿的了,她一个人拿的比他们加起来都多,他们能乐意吗?
只是挨了一顿揍,并不能彻底颠覆王白菜好欺负的印象。
衣服刚做好没多久,大队长跟刘芬芳就又臭着一张脸来了,一路上她俩已经听耿老大添油加醋说了一遍,不过两人都不带信的,这鬼话编出来是吓唬谁呢?
耿老大把他爹移回自己屋后,耿老头总算是能开口断断续续说上两句话了,他一张嘴就让耿老大去叫大队长,还说到时候连他藏起来的宝贝都给耿老大。
耿老大一听还有这好事,立马答应了。
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好不容易把大队长跟刘芬芳都请来了,到头他爹居然改了口!
这是为啥!
耿老头心里也苦啊,他能向谁说?
他特意吩咐耿老大悄么声地走,别让王白菜瞅着,结果老大走了没多久,王白菜就来了大房,俯首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耿老头给吓得差点尿湿裤子,不用王白菜说啥,大队长跟刘芬芳一来,他立马否认了是他叫耿老大去找的人,以及分家分的非常公平。
能当家做主的耿老头都说分家分得很公平了,大队长还能说啥?
他狐疑地问:“二叔,刚才你不还好好的么,这怎么都躺着不起来了?”
耿老头眼泪鼻涕都往肚里咽:“年纪大了腿脚不好,自己摔的。”
可给耿老大气够呛,等大队长刘芬芳一走,他立马找他爹开始兴师问罪,但耿老头哪里敢说实话?他藏在老三屋里床底下的宝贝,已经让王白菜给找出来了!
那都是他偷偷趁着别人不注意,从地主家摸出来的,除了金条跟一些首饰,其余都是破四旧该打砸的,要是被人知道他在家里藏了这个,肯定要拉他去批斗!
他这把老骨头可怎么经得起?
偏偏这话又不能照实说,短短两小时,耿老头硬是给嘴上憋出俩大燎泡,那是他的宝贝,是他的呀!
本来宝贝被耿老头埋在外面,但村里来了好几批知青,人一多就得开荒,他又不敢往山里跑,万一遇到个熊瞎子野猪什么的可就玩完了,所以趁着耿振业一死,他立马把王白菜母女俩赶去茅草屋,夜里摸出去挖出来藏自己柜子里,白天等家里人都去上工了,再往三房屋里藏。
他算盘都打好了,老三家的屋以后就留给长孙大毛结婚用,离大毛结婚还有几年,这期间他会再找个安全的地方,把宝贝给移过去。
藏哪儿都不如藏自个眼皮子底下来得安全,可谁能想到王白菜跳了个河突然就性情大变了?
……该不会是给水鬼上了身吧?
耿老头越想越有可能,也越想越怕,他还是有些迷信的,这两年不知是年纪上来了还是怎么地,耿老头私底下还偷偷给地主烧过纸钱。
天这么冷,王白菜带着娃跳河居然还能自己游上来,上了岸就变了个人,这不是鬼上身是什么?
想到这个可能性,耿老头老脸惨白。
老耿家分家的事儿很快便在村里传遍了,到底是怎么分的没人晓得,但这家人居然没闹起来,反倒是之后老老实实过起了日子,这就很难得了。
至于耿老头一跤摔得卧床不起,这常见,人老了就这样,不知道啥时候摔一下就起不来了。
大冬天地里没什么活儿,大家都搁屋子里猫冬,王白菜在屋里一边做事一边跟了了说话:“前进大队到公社有三十里地,明天我出去一趟,买点东西回来。”
虽说分家不分灶,但王白菜没打算一直在这住下去,这么点大的屋子,干什么都不方便。
了了点了下头,问:“怎么去?”
王白菜:“我跟大队长家借了自行车。”
估摸着要买的东西挺多的,所以就不带了了同去了。
王白菜做事极为稳妥,第二天一大早她便出发了,她跟刘芬芳说她会骑自行车,以前耿振业回家时教过,然后骑了会给她们看,不然这车还不一定借得来。
这年头谁家有辆自行车就了不得了,哪里舍得随便借出去,也就刘芬芳热心肠,同情王白菜,见她支棱起来能好好过日子了,于是能帮一把是一把。
王白菜临走前揍了心眼子最多最不安分的耿老四一顿,没啥原因,她要保证自己不在的时候,小丫,也就是了了能够平安,毕竟她们两人分到的钱最多。
耿老四挨了揍,耿老大跟耿老二就老实了,尤其是耿老大,他因为把大队长叫来结果却无事发生,事后一直提防着,就怕王白菜又打人,看老四被揍成了猪头,更是大气不敢喘一下,直接钻屋里不出来了。
分家后,灶屋共用,但做四次饭得花不少时间,有时灶台就打理得没那么干净。反正甭管是谁做了饭,灶屋不干净,王白菜就找那一房的男人算账,至于平时这几房内部怎么相处,她从来不管。
因着她的行为,全家最无法无天的男娃们都怕她,见着她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老实,女娃们因此受益很少再挨打受欺负。
耿老大跟耿老四家都是一女俩男三个娃,耿老二家俩男娃,男娃按照年纪分别叫大毛二毛三毛,女娃们就是大丫二丫小丫,已经十四的耿大毛到现在还大字不识一个,因为耿老头觉得读书没有用,以前那什么状元秀才的,不都给打倒了?他们大队牛棚那还住着好些个来改造的臭老九呢。
村里上学的娃也少,因为要念书都得去公社小学,来回六十里地,万一半路遇到个拐子啊野兽啥的咋办?
而且路也不好,大队长把车推给王白菜的时候脸上难掩心痛,他可爱惜家里这辆自行车了,除了平时去公社开会会骑,其它时间都放屋里。
王白菜接过车把时,大队长还叮咛:“路不好,别骑太快,下来推两步……”
刘芬芳不爱听他唠叨,一把将人扯到一边,白一眼道:“车不就是给人骑的,放一百个心吧你,白菜不是那种人。”
大队长会这样也是情有可原,村里有自行车的虽然不多,但也不止一家,之前耿爱民家就把车借出去了,借的还是亲兄弟呢,结果还回来的时候车轮都瓢了,说是家里小孩偷偷推出去骑给摔的。
老耿家的熊孩子只多不少!
最后直到王白菜骑车的身影变成很小很小的一个黑点,大队长还站在原地痴痴望着他已经看不清楚的自行车。
刘芬芳:“出息!”
很快,王白菜发现,大队长嘴里的“路不好”还是太保守了,这哪里是路不好,简直可以说是太烂了。
前些天下了雪,一直阴天,把土路冻得邦邦硬,今天早上出了太阳,雪化了不少,土路泥泞地像加了水的面。
幸好没带了了一起来,不然那么点大的孩子,估计能颠吐了。
王白菜一路顺利骑到公社,虽然是是第一次来,但她丝毫不露怯,不知道供销社在哪儿就问。她气质出众,谈吐温和,又很会说话,基本上被她问路的人都很热心。
这年头买东西光有钱不够,还得有票。
老耿家的票都是耿振业从部队寄回来的,因为所在城市不同,他只能寄全国票,其中好些是跟战友换的,耿老头都给藏得严严实实,家里脸盆都烂成什么样了也舍不得换。
来之前王白菜把所有钱票都带上了,她态度坦然,没人知道她随身携带数千块巨款及一沓票证。在公社转了两圈,王白菜就摸到了黑市所在的地方,黑市里的东西一般要价比供销社贵一些,但可以不用票。
供销社里人山人海,王白菜花了两张脸盆票一张热水瓶票,又买了其它物品若干,最后去邮局办了张存折,把钱存了进去,在村里没什么花钱的地方,手头留点够用的就行了。
去的时候她一身轻松,回来时自行车上满满当当,所幸冬天黑得早,晒太阳的人早早回了家,也没几个人看见。
王白菜先把东西卸下,然后去大队长家还车。
眼看天都黑了人还没回来,大队长急得都要去村口等了,见还回来的车干干净净,也没什么地方有毛病,他心里松了口气。
王白菜给刘芬芳抓了一大把水果糖,说是感谢她们家借车给她。刘芬芳哪里肯要,这娘俩过得够苦的了,奈何王白菜看着比她瘦弱,她却怎么也没法将糖塞回去,一个不注意,人已经走了。
“就你小心眼,你看人家白用你车吗?”
刘芬芳扭头对大队长说。
大队长不知嘀咕了句什么,家里娃儿早看着糖流口水了,刘芬芳小心地拿了一颗剥开,用刀切成两半,两个娃一人半块,剩下的全放起来,等以后再吃。
王白菜一整天没回来,耿老头在心里恶意揣测她是拿着钱跑了,没想到天黑了人回了。
老耿家洗脸洗脚都用一个盆,这个王白菜接受不了,她还买了两个锅,一个铁锅一个铝锅,还有一只炉子。
没有炭用柴火也能烧,就是烟大,在屋檐下用就行。
可惜一次性能带的东西有限,还有好多是王白菜暂时没买的呢。
反正在老耿家人看来她很奇怪,别的不说,谁家用得着那么多盆?还有那个什么牙刷,这玩意儿不纯纯的浪费钱么,老耿家一块肥皂能用好两年。
除此之外,王白菜居然还带来了一摞废纸,耿老大从窗户缝里偷看,回头跟耿老头说:“废纸也花钱买,钱多烧得慌!”
中途王白菜去了一趟废品收购站,完整的书是没几本了,她瞅着还可以的买了一堆,说是拿回家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