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很小声,而且说完就不再跟赵立冬说话了,正常情况下,赵立冬该去找乘警,但她没有。
等火车到站,赵立冬拉着自己的大包小包出站,按理说她现在已经到了山省,该去集合点了,可她非但没有,还带着自己的行李越走越偏,越走人越少。
火车站附近人流量大,但也有没什么人的小巷,赵立冬特意挑了个死胡同,然后停了下来。
被她踢了两脚的落水狗果然带着人出现在了身后,一共四个,身上都有肉,一看日子就过得很好。
矮胖子骂了句脏话:“没想到吧,惹了老子还想跑?”
赵立冬就不理解了,他是哪只眼睛看到她想跑的呢?分明是她善良体贴,为人民着想,不在乘客中造成恐慌,也不给公安制造麻烦,否则上哪儿去挑这么个好地方。
赵立冬松开手,开始拧她手推车右边的挂钩,四人见状,还以为她是吓傻了,纷纷往前走。
一个人打不过,四个男人还能打不过?秉持着这样的自信,矮胖子都已经想象到等会要怎么折磨这个让他丢了大脸的女人了。
此时赵立冬拧开了挂钩,从右边车把中抽出了一根细钢管。
赵建设在机械厂上班,又是七级工,弄到这些不难,赵立冬让他做手推车时,特意将一边车把打空,然后往里面填入了这根钢管。
她很随意地将手推车丢到一边,先是用细钢管敲了敲掌心,然后架在了肩膀,那眼神瞅着面前四人,基本跟瞅死人差不多。
笑容却是灿烂又热烈,掩不住的兴奋与跃跃欲试。
这四人仗着自己是男的,根本没把赵立冬当回事,他们甚至都想好了待会儿要怎么瓜分她的行李,再如何将她处理了,随便蒙个头找个偏远地方把人一卖,这么年轻,模样又好,愿意买的可不少呢。
等看到赵立冬抽出钢管,挨过揍的矮胖子就感觉不对了,他有点想跑,可惜为时已晚,赵立冬哪里会给他们跑的机会,一钢管抽过来,矮胖子哀嚎一声,两脚立马就动弹不得了。
另外三人也一样,赵立冬身如鬼魅,眨眼间就砸断了四人的脚,他们一点身手都没有,全靠人多,哪里是她的对手,叫得最大声的矮胖子甚至直接被钢管堵嘴。
赵立冬已经不笑了。
她低头看着矮胖子,语气倒很友善:“叫这么大声,万一吵到路人怎么办?你想过吗?”
矮胖子吓得呜呜直哼哼,钢管压着他的咽喉,让他控制不住地想要呕吐,剧痛令他后悔不迭,早知道就不打这女孩的主意了!
有个人脚断了还努力往前爬,被赵立冬一钢管杵到了脊椎,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然后整个人就像头死猪趴在地上没了动静。
刚才赵立冬还不笑呢,这会儿见他们如此愚蠢还想逃走就又笑了,但即便是笑也没人会感到轻松,这人喜怒无常,完全摸不清楚她要说什么做什么,矮胖子吓得两腿狂抖,身下泅出一大片腥臊水迹。
刚才他们追赵立冬时,在死胡同口为了吓唬她可是好一番污言秽语,这四人吃得满身是肉,但看模样显然不是有正经工作的,横竖时间充分,赵立冬不介意多跟他们玩一会儿。
仅仅十分钟,四人就将过去吐了个一干二净,半点不敢隐瞒。
因为赵立冬根本好奇他们的真实身份,纯粹是以凌虐他们为乐,给出的答案无论是真是假,只要她不满意就会动手,那钢管往不知什么穴位上一捅,真比钝刀割肉还疼。
原来这四人都是干倒爷的,不仅倒些普通货物,也倒“人”,尤其是像赵立冬,还有之前火车上那个单独出行的女孩,更是他们的目标,先是派矮胖子出去“搭讪”,大致上摸清楚目标的性格就挑选时机动手,四人常年在火车上活动,主要负责物色跟传递消息,偶尔也会干点“私活”。
假如赵立冬今天被他们得手了,那就是“私活”。
赵立冬问:“山省这边有你们的窝点?”
几人不敢支吾,已经被打怕了,浑身上下除了疼还是疼,哪里都不能动,死胡同里刚才跑过只老鼠,被赵立冬给抓了,活活塞进了矮胖子衣服里,只因为他的回答不能让她满意。
那老鼠进了身上,裤腰裤脚都扎得紧紧地,慌乱之下四处逃窜,又抓又咬,身上不知携带多少细菌,看得人毛骨悚然,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赵立冬本来打算把人丢在这儿等死,现下则改了主意。
她就这样把行李扔在死胡同里,转身出去了,压根不在乎这四人会不会老实待在原地。
除了已经被疼痛和恐惧吓晕过去的矮胖子外,另外三人都想跑,但两只脚动不得,手也疼得厉害,只能像三条毛毛虫向着外面蠕动,爬了不知多久,面前罩下一片阴影,抬头一看,一群大盖帽。
当下心都凉了,再一看,赵立冬也在,不过跟之前那索命阎罗般的冰冷凶狠相比,她现在满脸写着乖巧,活脱脱一副受害者模样。
“小同志,你说的就是这四个人吗?”
为首的大盖帽生怕吓到刚刚遇险的女孩,特别和蔼地问。
赵立冬一脸劫后余生的拍胸脯:“是啊,就是他们,他们在火车上就盯上我了,我下火车后他们也一直跟踪我,吓得我慌不择路,幸好我家里人给我准备了防身的东西,不然我都不知道现在会是什么样。”
撒谎,纯纯的撒谎!
明明是她故意把他们引到这里来,好对他们痛下杀手的!
对于赵立冬一个十六岁小姑娘,居然能把四个男人打成这样的事,公安们感到很不可思议,赵立冬对此的解释是她跟身为抗战老兵的姥姥姥爷学的,这也是为啥姓彭的不敢真把赵家怎么样,只能背地里使点小手段的原因,周惠太根正苗红了。
一听说赵立冬姥姥姥爷都是老兵,公安们顿时肃然起敬,等得知二老已经过世,又禁不住一番惋惜,再看矮胖子等四人,不由恨得牙痒痒。
赵立冬过耳不忘,先前这四人为了不挨打招了个明明白白,他们只是团伙的一环,这次路过山省就是为了“带货”。
一听说山省有好几处窝点,公安们立马行动了起来,得知赵立冬是要来山省插队的之后,带队的公安队长还特意派人把赵立冬送去了集合点。
临走前,她拍拍赵立冬的肩膀:“放心,等有了结果,绝对少不了你一面锦旗!”
话是这么说,其实心里已经盘算着怎么把赵立冬招进来了,这姑娘年纪是小,但特别敏锐,胆子大身手又好,简直天生干公安的料,而且还是高中学历,真放乡下种地那不妥妥埋没人才吗?
赵立冬来下乡可不是为了种地,她自有她的前程可奔。
等到了集合点,本来等得烦躁的知青们一看赵立冬是警车送来的,立马噤若寒蝉,赵立冬才不会因为自己来晚了就道歉呢,她目中无人的拉着自己的手推车,听点名。
来自五湖四海的知青们要根据点到的名上不同的车,因为分到的公社不一定在一个市,等到了公社还要去不同的大队,人还是挺多的。
去其它市的车都走了,只剩下这一班去丹山市的,所有知青加起来大约有五十来个,加上各自的行李,挤得那叫一个满满当当。
丹山市就是矮胖子一伙招供出来的其中一个窝点,团伙里还有个小头目正在丹山市做“买卖”呢。
从省城去下面市的路还算好走,到了丹山市,去往各县的路也不算太差,可等到了县城,再去公社的时候,那就不一样了,一眼望过去全是土路,而且没了公共汽车,只能步行!
知青们怨声载道,但也不得不走,等到了公社,那叫一个灰头土脸,连口号都喊不动了。
各大队的大队长早已等候多时,脸上表情都不好看。
第一批知青下乡来时,大家还翘首期盼呢,结果却发现这群城里娃娃根本没啥本事,还不能干活,有些甚至还跟当地村民发生了冲撞,闹出过人命。
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嘴吃饭,粮食都是大家辛辛苦苦种的,没眼下知青们已经成了事多矫情的代名词,所以这八个分来公社的知青,底下六个大队硬性被分了一个,多出来的两个是谁都不愿意要,谁都不想吃亏。
前进大队的耿大队长也一样。
他看一眼这次来的知青,眼前一黑,好家伙,一个比一个白净,一个比一个弱不禁风,锄头都不知道拿不拿得起来。
偏偏他嘴笨,比不上另外五个大队长会说,所以倒霉地被迫接收了两个,臭着一张脸说:“还愣着干啥,走吧!”
他是骑着自行车来的,但跟他走的两个知青可没自行车,其中就包括赵立冬。
和赵立冬一起的是个男知青,一路上像只公孔雀一样到处开屏,所有人都知道他来自海市,爹是个小领导,自己下乡是为了支援农村建设云云……不过现在这只公孔雀受足了路上的苦,已经蔫吧了,尤其他的行李不比赵立冬少,扛得那是头晕眼花,没走多久,居然一头栽倒在地。
大队长黑着脸帮他把行李架在了自行车后座上,同时也对赵立冬感到不好意思:“同志,你的行李也放上来吧,我推着。”
说话间心简直在滴血,这么多这么重,他的宝贝自行车啊……
赵立冬婉拒了:“不用。”
她拉着小车还挺轻便,这点路程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赵立冬又没有营养不良,身体底子还是很好的。
说来也神奇,大队长帮男知青拿行李后,他就神奇地醒了,并且不晕了。
赵立冬可不是什么体面人,她警告又开始像苍蝇一样嗡嗡不停炫耀自己家里多有能耐的男知青:“再废话,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男知青吓得一哆嗦,从没见过这么不温柔的女人!
三十多里地,走得男知青一脸菜色,等到了前进大队,他整个人都瘫了,再不顾身上的白衬衫黑裤子,一屁股坐到村口石墩子上疯狂大喘气。
大队长今天去公社接知青大家都知道,这大冬天的,年刚过完还没出十五呢,正是闲着的时候,所以村口围了不少人,都是来瞧热闹的。
前进大队知青点已经住了十一个知青,房子是村里孤寡老人的,老人去世后房子属于大队,后来上山下乡运动开始,就改成了知青点。
本来就不够住,又多来了俩,大队长愁得要死,这怎么安排啊!
以前也有过知青跟老乡合住的事,但时间一长就容易闹矛盾,而且知青口粮国家只管一年,第二年起就得靠自己,大队长最不耐烦这些事儿了,偏偏他不如人会说,所以每次不仅领回来的知青最多,连那些被下放改造的坏分子,也大多被分到了前进大队。
人家大队年年评先进,前进大队空有个前进的名号,回回垫底。
再这么下去别说往上升升,他这个大队长不被捋下去就算好的了!
赵立冬坦然地任由村民们打量,她也毫不客气地看回去,而后眉头轻轻一挑。
前进大队的知青们也来了,但该说不说,赵立冬跟男知青确实是倒霉一些,大年初一的时候下大雪,年久失修的知青点房子愣是给压塌了一间,本来房子就不够住,这下更挤巴,所以大队长就问谁家愿意暂时接收这两位新知青,到时候给记工分。
大多数时候,村民们更愿意要女知青,因为她们吃得少,还脸皮薄,男知青嘛,一个个跟狐狸精似的,干活不行吃饭不剩,还喜欢穿个丧气的白衣服念诗吹口琴勾引小姑娘。
赵立冬个高敞亮,精神面貌好穿着讲究行李还多,一看就是家里不差钱的,愿意要她的人家还挺多呢,其中就有耿老大跟耿老四在。
不过他俩哪怕跳得跟蚂蚱一样,大队长也不考虑,这都是一家子住一个屋的,女知青去了还能挤一起不成?
“就住一两个月,能开春了房子修好了就搬出去。”大队长说。
自带口粮,又给工分,还住得不久,愿意的人家还真不少。
大队长也不好替这两人决定,就让赵立冬跟男知青自己选。
赵立冬问:“村里人都在这了吗?没别的了?”
大队长心想这么多你还嫌不够呢,怪能挑剔的,又一事儿精。
赵立冬身上可有不少钱,她估摸着自己在前进大队不至于待很久,可她向来生活奢靡,性好享受,衣食住行样样都要最好,能吃的都吃,惟独不吃苦和亏。
“不如住我家吧。”
赵立冬依言看去,只见一年轻女人手里牵着一小孩缓缓走来,小孩冷着一张脸,女人道:“我家是简陋些,但屋子还算大,又只有我们娘俩。”
耿老大跟耿老四看见来人,瞬间化身缩头乌龟,恨不得脑袋埋进土里,免得引起对方注意,再添皮肉之苦。
王白菜笑吟吟地走进人群,看到她的人都止不住跟她打招呼,甚至还有人弯腰去逗她牵着的小女孩,不过小女孩始终面无表情,谁跟她说话都不搭理。
赵立冬单手扶着推车,似笑非笑道:“那岂不是便宜了你。”
王白菜:“得看你愿不愿意让我占这个便宜了。”
随即两人相视一笑。
第628章 第二十七朵雪花(九)
看得出来, 赵立冬对了了很感兴趣。
这种感兴趣就像小孩子看见某种从未见过的新玩具,充满好奇。
不过她对小孩子可没有什么爱心,所以看了两眼就跟王白菜说话了, 两边言简意赅互相讲了讲自己的情况, 赵立冬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心:“看样子还是我运气好点。”
王白菜竖起一根手指:“不要做危险的事, 这个世界已经非常脆弱了。”
赵立冬撇撇嘴,很无聊地趴在了桌子上。她们现在已经回了老耿家, 眼前的桌子上有个王白菜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破陶罐,由于破损厉害已经没办法用了,被她拿来当花瓶, 里头插着一把五颜六色的“花”。
全是她用碎布头还有纸做的, 看起来栩栩如生,很有一番野趣,连带着整个屋子都显出了几分活力, 不再那么死气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