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幼泱笑道:“怎的我却不知自己还有个未婚夫在?”
江湛渊也笑, “自然是父母之命。”
摆明了是说她娘就在天玄宗。
虞幼泱点头, “好吧,既然如此, 这桩亲事还是要认的。”
她扫了一眼四只抬轿的雀妖,轻笑一声。
“想必你还不太了解我, 我且告诉你, 我虞幼泱,要用就用最好的,下次接我记得用凤鸾,可别想用这四只小鸟来糊弄我,记住了么?”
她是有意想给江湛渊难堪, 凤鸾这样的神鸟在修仙界中几百年前便没了踪迹,又哪能捉来做坐骑呢?
然而江湛渊面上神情未变, 仿佛拿她当成了个不懂事的孩子,笑了笑,“好,我记住了,这次是我委屈你了。不过这孔雀也有孔雀的好处。”
他看向四头孔雀,嘴里发出短促的哨声。
下一刻,四头孔雀齐齐展开尾羽,金翠色的尾羽缓缓抖动着打开,因为是修为千年的大妖,雀翎周围还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绚烂无比,饶是虞幼泱也被惊艳得片刻失语。
“临时练的小把戏,用来哄你开心的,可还满意?”
孔雀本就是高傲的鸟,更别说是大妖,能让它们一起开屏,定要花费不少时间。
虞幼泱喜欢这些好看的东西,欣赏了一会,笑逐颜开道:“还算满意,你能为我摘支雀翎玩玩么?”
“这有何难?”江湛渊一手负在身后,身形一动,飞到了孔雀背上站好,挑了支最大的雀翎,那孔雀竟也乖乖任由他摘。
江湛渊拿着雀翎落回到她身前,他这两下飞得又快又稳,显然又是一位高手。
“喜欢么?”
虞幼泱并未接过,只是伸手在柔软的羽毛上轻轻扫过。
“漂亮是漂亮,不过越漂亮的东西越要用心去养,这雀翎也只漂亮这么一会,时间一长便失了光泽,还是扔了吧。”
江湛渊完全没有被她耍了的气愤,而是温声笑道:“能令你展颜片刻,已经是它最大的用处。”
手腕翻转间,那支巨大的绚丽尾羽已经被他用灵力毁去,不见一点痕迹。
计繁见了,心里好一阵失落。
他还等着江湛渊把雀翎扔了之后,好拿过来玩玩呢。
江湛渊道:“走吧,我带你回天玄宗。”
虞幼泱瞧着他眨了眨眼,“哎呀,我忘记说了,和你回天玄宗倒也没什么,只是我这两个炉鼎还未安排去处。”
“炉鼎……?”这下江湛渊堪称完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不一样的神情,只是他很快便调整好了,“好,我等你。”
厉害啊,未婚妻养了炉鼎,还是两个,这都能不生气。
陈少微在心中啧啧称奇,这哥们这么能忍,将来肯定能成大事!
虞幼泱看着燕迟和唐元,“你们两个也看见了,如今我要去一趟天玄宗,再带着你们两个委实不太方便。”
她话音刚落,燕迟抓住她一只手,慢慢半跪在地上,将额头贴了上去,低声道:“大小姐去哪我就去哪。”
他身体才见好,看上去难免有些脆弱,此刻低着头,像只即将被主人遗弃的小狗。
“别再丢下我。”
“……”虞幼泱眼眸微动。
梦中他将灵光宝玉交给别人一事的来龙去脉她不得知,但总归是个隐患,不如就将他放在身边看着,省得生出什么她不知道的变故。
虞幼泱将他拉起来,心疼道:“我怎么舍得扔下你呢?”
她看向身边的江湛渊,歉然道:“江公子,你也看见了,我这炉鼎越发有些恃宠而骄了,连我的话都不听,我也只能带着他了。”
江湛渊顿了一下,微笑,“无妨。”
虞幼泱又看向唐元,人多了她可看不过来。
“你就和你先和你师父走吧?”
唐元委屈地看着她,很想像刚刚燕迟那样为自己争取一下,然而虞幼泱走到他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她二人这模样像极了耳鬓厮磨,燕迟努力将视线移开,不去看他们。
反正现在留在她身边的是他。
至于这个未婚夫……燕迟打量他几眼。
察觉到他的目光之后,江湛渊也看向他,先是皱眉,片刻后轻笑出声,“瞧我这记性,不过几年没见,竟险些认不出来了。”
“……”
燕迟怔愣片刻,才认出他来。
“这不是燕迟么?竟然做起炉鼎来了。”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别来无恙?”
虞幼泱回过头,“你们两个认识?”
“何止认识——”
燕迟冷冷地打断他,“前尘往事而已,不值一提。”
“好吧,”江湛渊挑眉道:“确实不值一提。”
“……”虞幼泱没多问,看向唐元,“记住了么?”
唐元点头,“放心吧。”
虞幼泱这才转身准备上轿。
到了轿前,燕迟和江湛渊都向她伸出手。
虞幼泱轻飘飘地搭上了燕迟的手臂,对着江湛渊莞尔道:“我这炉鼎不懂规矩,若不理他,怕是夜里又该闹我了……江公子不介意吧?”
江湛渊从容地收回手,“当然不,”他停顿了一下,语气里是明晃晃的轻蔑,“不过一个炉鼎而已,不是么?”
燕迟身子僵了一瞬,沉默。
-
四只雀妖起飞,留在这里的几人目送着这顶豪华的仙轿远去。
唐元走到李悲秋身边,“师父,我们先回沧夷山吧。”
李悲秋还在望着雀妖的身影,眉头紧锁,心里不知为何总是有些不安。
师父当年炼出的那件神器,究竟有些怎样的神通,竟然连师父那样的人都能说出无法驾驭这样的话。
另一边陈少微弹了下计繁的头,“别看了,我们也走吧。”
说着又嫌弃道:“没出息,几个孔雀妖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可那是千年的孔雀妖!
计繁只敢在心里默默反驳,而且四师兄自己刚才不也看得两眼放光吗?
陈少微带着计繁与李悲秋二人辞别后,踏上了回武威的路。
常言道:近乡情更怯。
真是半点不假。
离武威越近,陈少微心里的那点激动反而逐渐转变为紧张。
武威是陈家的本家所在,自然是一片欣欣向荣,陈少微走在繁华的街道上,不停地将四周的店面与记忆中的做比对。
一边比对,一边清晰地认识到:原来他都已经这么多年没回家了啊。
计繁看出他有心事,默默跟在他身边。
等回了家,看见父亲之后该说些什么?
想着想着,陈少微走得越来越慢。
当年正是他叛逆的时候,一边是天资实力碾压他的弟弟,一边是恨铁不成钢总是责骂他的父亲。
还有明里暗里使绊子的族亲和来自各方的压力……
他本就厌恶极了这些世家之间的虚与委蛇,于是便和父亲大吵了一架,直接离家出走了事。
走了没多久便听说陈家的家主因为大儿子的事怒急攻心,陷入昏迷。
如果说离家出走是冲动之下做出的举动,那么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又偷偷潜回陈家,便是深思熟虑、三思过后又三思的决定。
那时回家的路上他不停反思,父亲年纪大了,身体又落下了病根,他为什么就非要和他对着来呢?
说到底父亲不也是为了陈家好么?
只不过是……从未考虑过他的想法而已。
然而等他偷偷回了家,来到父亲房外,却听到了本该在昏迷中的父亲与他人谈话的声音。
“家主,大公子真的会回来吗?”
“我的儿子我会不知道么?哼!本事没多少,缺点一大堆,心慈手软,他会回来的。”父亲的声音仍旧如同记忆中那般冷漠,“此次我装病一事,不止为了引他回来,更为了引出家中那些心怀不轨之徒,等到他们露出马脚……”
后面说了什么,他已经没心思再听下去,只觉得身上彻骨的冷,如坠冰窟一般。
老实说,那夜他听到之后的具体感受已经被他忘记得差不多了,也许是他根本就不想记得。
对那夜唯一的印象就是月光很亮,照在刚下过雨不久的路上,他没注意脚下,不小心踩进了水坑里。
到陈家的这条路他走过无数次,陈少微下意识看了眼脚下。
今天天气很好,又到了春日,路边迎春花相继盛开,充满了生命力。
见了父亲之后,要和父亲说些什么呢?
如今他脾气已经好了很多,怎么也不会再与父亲吵起来了吧?
他心事重重,也就忽略了路上人们悲痛的神情。
过了这个转角,就是陈家的大门。
他紧张得咽了下口水,低头看了眼身上的道袍。
即便已经很平整,他却还是弯腰理了理,随后又看向计繁,“我的道髻乱吗?”
计繁摇头,“不乱不乱,师兄,这一路上你已经问了我五次啦!”
陈少微紧绷着脸,深呼一口气,带着计繁过了转角,随后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