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拖走了她。
走之前，明妮说了最后一句话：“不用担心，我是弱感源，不会通过呼吸传播。”
***
医院每个月都会进行例检。
他们需要防止医院的工作人员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感染，或者成为了污染源。
明妮中招了。
现在医院正在等待应急管理中心的人来把明妮接走。
事情来得很突然，在她开门的时候，周宇和路雨也见证了一切。
周宇说：“她会死。”
章驰：“你真的很不会说话。”
周宇：“我知道。”
他的声音有一点沮丧。
章驰转过头，她发现周宇的目光越过她，往向了那条已经没人的走廊。
“其实她脸上的腮红很好看，我只是逗她玩来着。”
路雨停下了“康复训练”，她跑过来门口，喊了一句：“若拉！”
若拉没回应。
若拉没有在门口。
***
除了住院的患者，2楼走廊的人已经清空了，在警报响起的瞬间，很多人开始往外跑，有的人跑掉了，有的人没跑掉，现在所有人都集中在1楼的大厅。
因为明妮被控制在2楼的一间病房。
章驰在走廊寻找若拉的身影。
她没有看见若拉，但是看见了雷领先慌慌张张从手术室出来，他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看不清楚脸，但章驰对他太过熟悉，他的身型和走路的姿态，毫无疑问是他。
雷领先也看见了她，他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闪过一丝惊慌。
惊慌过后，他迅速地看向了电梯门口。
章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窜进电梯。
他移动得很快，最后真正能捕捉到的只是一片衣角，电梯很快合拢，下行。
雷领先眼中浮现出懊悔。
很显然，如果不是他做贼心虚地将目光投向了电梯口，章驰还不会去看那一处古怪。
电梯通往地下层，医院封锁的时候，电梯会立刻停运。
只有院长拥有在紧急情况下开启电梯的资格。
章驰眯了眯眼。
雷领先慌慌张张地往楼下走，一分钟后，医院广播里传来了雷领先的声音——
“应急管理中心的工作人员即将赶来，请不要在大门开启时轻举妄动，否则后果自负。”
他又重复了一遍：“应急管理中心的工作人员即将赶来，请不要在大门开启时轻举妄动，否则后果自负。”
医院私自放走待检测的病人是违规行为，刻意躲避检测也是违规的，雷领先比所有人都清楚，针对异血的管理条例非常上纲上线，不然上一次他不会冒着危险亲自从家里赶来医院主持大局。
可是他仍然要将这个病人放走。
一个人要做一件危险的事情，要么是不做这件事会面临更危险的事情，要么是做这件危险的事情带来的收益非常丰厚。
雷领先会是哪一种呢？
章驰走到了刚才雷领先出来的那间手术室门口。
异血污染是突发事件，雷领先没有料到，那个逃走的人也没有料到。
也许手术室里会留下什么线索。
章驰拧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手术床，手术床被一架智能医疗仪器框住，仪器最上面有一个面板，机械手臂还没有回收。手术床的枕头还有一点按压的皱痕，章驰走上前，蹲下，从上面轻轻拾起来一根头发。
一根略长的短发，发质粗硬。
章驰走到手术室最里头的柜子，打开柜子第一格，从里面取出一个透明的小袋子，食指和大拇指捏紧头发，吹一口气，放进去，塞进了兜里。
她接着走到手术床旁边的置物架边上。
圆形的置物架，上面有一些片状染血的人体组织，堆叠在一起，章驰戴上手套，顺手拿了一个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片，折在一起的“肉”随着重力被展开在半空。
透过手术灯，可以看清楚上面有一些浅浅的纹路，厚度并不均匀，有的地方很厚，有的地方很薄，薄的地方直接透光。
章驰在原地思考了片刻，转过头又取了一个小袋子，夹起其中一小片肉塞了进去。
她又在手术室里打转，转了几圈，没有再发现有别的东西，正准备出去的时候，一个人窜了进来——准确的说，窜了一半进来。
他扒在门口的位置，朝手术室里面正探，头歪着，目光对准章驰。
“姐姐，你在找我吗？”
章驰带着若拉往回走，叮嘱他不要乱跑。
若拉：“我没有乱跑。”
他边说边从怀里掏出来一堆飞机形状的棒棒软糖。
章驰这才注意到他的肚子鼓得格外的大——棒棒软糖已经装满了他上衣外套内外所有的口袋。
“我只是在出来一点点的走廊玩，然后碰见了明妮姐姐。她说是你让她来找我的。”若拉说，“她带我去买了糖，她还问我要不要买玩具飞机，我没有要。”
章驰愣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楼传来了“隆隆”的震响。
章驰探出头，只见医院大门缓缓打开，五个荷枪实弹的武装警察跳下一辆黑色的SUV之后训练有素地往医院大门两侧靠拢，白色的救护车就停在大门外中央位置，两名穿着无菌服带着防毒面罩的工作人员正往外抬着折叠担架车。
广播传来雷领先的声音，电流在此刻作乱，微弱的滋滋声。
——“请所有人配合应急管理中心工作人员让出通道。”
——“再说一遍，所有人让出通道。”
第076章 垃圾岛45
四个人趴在2楼的护栏上。
章驰，若拉，路雨，周宇。
周宇趴得最别扭，因为他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护栏上——他的腿伤其实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但长时间没有走路，让他对自己身体的肌肉失去了一部分掌控。
四个人看着明妮被应急管理中心的担架拖到医院门口。
一个
穿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拿着一个折叠的套子从车上下来，非常大的套子，将担架车一整个封了进去。
他们拉上拉链。
明妮的脸被一点点盖过。
拉链顺滑地拉到了终点。
工作人员依次上车。
若拉给路雨剥开了一个棒棒软糖，路雨一口咬了一个飞机的头。若拉一点点舔着棒棒软糖，他有点舍不得吃，即使他有很多很多的棒棒软糖。
路雨：“她不会回来了吗？”
章驰：“不知道。”
周宇说：“她才二十三岁。”
三个人都看向他。
周宇：“聊天的时候她说的。”
三个人把目光转了回去。
周宇：“我讨厌这里。”
若拉绕过路雨递给了周宇一包糖，一包巴掌大的咖啡糖，60g左右，黑褐色的包装，是医院VVIP病房的特供，但是医院给的更少，通常只有一两粒，单独包装。
雷领先抠门到家，连咖啡糖都要入库出库，除了他自己之外，谁都不能多拿。
“明妮姐姐让我带给你的，她说谢谢你讲笑话给她听。”
若拉的语气带着不屑，但他对事不对人，一边冲周宇翻白眼一边不由分说地将糖塞进了周宇的上衣口袋。
周宇愣了一下，从口袋将揉皱的咖啡糖取了出来。
他低着头看，看了很久，然后说：“现在我更讨厌我自己。”
两辆黑色的SUV夹着完成使命的白色救护车往外逃窜，医院大门缓缓闭拢，广播中又传来了雷领先的声音——
“所有人到103室排队抽血检查。”
***
作为最后一个直接接触到明妮的人，章驰又被分到了单检组。一起排队的还有若拉、路雨以及周宇。他们今天都近距离接触过明妮，尤其是周宇，他是个伤患，明妮还给他换过药，他的风险系数是最高的。
排队的时候，周宇就站在她背后，一直念念叨叨，声音很小，苍蝇一样，嗡嗡的。
章驰转过头：“你在干嘛？”
周宇：“祈祷。”
章驰：“……”
章驰：“你信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