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湛:“嗯?”
章驰拿出终端,屏幕随着她摇晃的幅度唤醒,在中间的位置显示出一排数字——时间。
“医生建议你不要在10点之后睡觉。现在已经12点了。”
纪湛漫不经心扫过终端屏幕:“谢谢你的关心。”
这样说,大概是不准备听取建议的意思。
章驰点了点头,很识趣地准备退出房间,就在这时,一只手拽住了她的右手手腕。
章驰低下头。
纪湛的手拽得很紧,能够看清楚手背微微隆起的青筋,绷紧的肌肉,他的体温很高,差点要将她的手腕灼疼。
“没有别的想要说的了吗?”
章驰转过身,她本来想要问“说什么”,但对上纪湛的脸,灰褐色的瞳孔里藏满的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她一时之间哑了。
一种直觉。
一种从天而降的直觉。
她觉得纪湛知道什么了。
“我不喜欢绕弯子,”纪湛松开章驰的手,走到书房正中间的位置,伸手从桌上取下来转译的文件,转身走到章驰的面前,递出来文件,“我想要听你的解释。”
第291章 王不见王24
章驰接过文件,走廊里只开了一盏暗淡的壁灯,没有书房的灯光明亮,她向前走了两步,借以看清楚文件上的字,然后,纪湛贴心地为她关上了身后的门。
“咔哒”。
声音响在耳边,章驰抬起头。
纪湛:“你可以
坐下来慢慢看。”
书房一共有两张椅子,一张椅子在书桌的正后方,适合久坐的人体工学皮椅,另一张椅子在一个木质小茶几的旁边,离书桌背后的椅子很远,就近原则,章驰走到了茶几旁的椅子,可就在她坐下的时候,纪湛没有挪动脚步。
——他并没有回到他自己座位上的意思。
在别人保持站立的时候坐下是一个不太礼貌的行为,通常,这样的不礼貌只能够为地位的参差消解——老板坐着,员工站着,领导坐着,下属站着。
但纪湛审视的目光,以及过近的遮住她身前近乎一半灯光,乃至手中的文件也洒下一大片阴影的距离,令本来该由她处在上风的姿态完全颠倒。
章驰突然坐立不安。
这种不安感随着纪湛不断逼近的身体越发强烈,于是她蹭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貌似不经意地推开在身前的纪湛:“我站着看也行。”
章驰迅速低下头,浏览文件上的内容。
这是一份通话记录。
赛乐,纪湛……聊得相当火热,一共四页纸,密密麻麻的白纸黑字。
——“纪先生,上次发过去的石种位置太过简略,我重新做成了报告,备注了每个点五百米之内的街道名和建筑物略缩图。”
赛乐卖了她。
——“好的,我现在就将报告加密发送。”
纪湛得到了全部的石种位置。
脑子好像一道闪电打了进来,她的神经滋滋作响,过多的记忆片段在同一时间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宴会,费林飞,白鸦,游乐园……
游乐园。
纪湛知道她瞒下来赛乐的存在,知道她提前获知了石种的位置,这些已经是无法狡辩的事实——他想要的解释是什么呢?
隧道。
这是这份转译的语音文件上唯一没有明显指示的问题。
他会怀疑隧道的事情是自己的安排吗?
除了海恩科技之外,她也是石种位置的知情人。
二选一的问题。
章驰抬起头,刚好,对上纪湛幽深的眼瞳——他的目光一直没有从她的身上挪开,在她低头查看这份文件的时候。
刚要出口的话滞了一下,在喉咙里面多待一会,把嗓子弄哑了:“我确实私底下联系过赛乐。”
纪湛歪了歪头,脸上划过一抹诧异:“我以为会听到你的狡辩。”
章驰:“抱歉。”
“可以说说你这样做的理由吗?”纪湛抢走她手上的文件,随手扔到书桌上,“或者,说说你是怎么跟赛乐联系上的,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章驰顿了顿,说,“那天坐在车上的人有四个人,我,白鸦,费林飞,还有赛乐。他是后面被费林飞叫过来收场的,我让他杀了费林飞,他受我的威胁,照办了。”
“我和白鸦离开了案发现场。他留下来善后。”
“从此之后,他开始替我办事。”
纪湛:“哦?费林飞不是你杀的。”
章驰:“间接。”
纪湛:“你怎么让赛乐听你的话的?”
章驰:“我录下了他的杀人过程。”
纪湛后退了一步,本来被他身体挡住的光源一下子袒露无疑,眼前的阴影消失了,这个角度,他更能够清楚地看清楚章驰的脸。
那张脸上太多情绪的波动,跟她说话的语气一样,冷静至极。
“我低估你了。”纪湛说。
章驰:“抱歉。”
纪湛话锋一转:“你拿到石种的位置想做什么?”
“我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赛乐是宝石骑士的中转站。”章驰缓慢地说,“他身边有一个报警系统,那上面能够看到石种的异常日志,位置经过模糊,只有接入宝石骑士的时候才能够访问到具体位置。我只是跟他说如果费程允许他临时接入宝石骑士,帮忙看一下石种的具体位置。”
纪湛一板一眼地陈述:“他做到了。”
章驰点头:“他给了我石种的位置,就在前不久。”
纪湛蹙了一下眉头——
“他接入宝石骑士是什么时候?”
章驰知道他想要问什么:“上一次,成里安带着33号逃跑,宝石骑士定位了成里安的位置,海恩科技派人抓33号回去,那个晚上,费程让赛乐指挥行动。”
纪湛:“你去水巢的时候赛乐没有给你通风报信吗?”
章驰张口就要答,脑子一震——那个被他们抓来公寓关着的异血。
在那时,她骗过纪湛,水巢的位置是从肖银口中得到的。
章驰立刻改口:“他不知道水巢的位置。”
“你撒过的谎太多了,”纪湛朝章驰走近,审视的目光重现,从她的眉头挪开,盯住她的发丝,“我已经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章驰不明白他在看什么。
好像他在看她的头发,但头发有什么好看的呢?也许他只是在看墙,一览无余的空白。
如果纪湛真的想要从她的嘴里套话,他大可不必将文件扔在自己面前。
她不会知道纪湛跟赛乐到底聊了什么,不会知道什么是必须要坦白的,什么是可以隐瞒的。
纪湛只需要说“我知道你在和赛乐往来”,她就必须要拿出最坏的打算,最能够全身而退的坦白。
一个诡异的猜想就这样跳上心头。
纪湛故意想听她狡辩。
他不是想要找出来叛徒,想要揪出过去生活中藏着的暗刺,认清楚她这个人假面下的诸多劣迹。
他想要的是挑破这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水泡,然后等待疤痕愈合。
纪湛:“还有别的要交代的吗?”
章驰:“我……”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纪湛,好多次,章驰都觉得自己说不出来话。不是因为惧怕话说出来的后果,而是……
她不知道纪湛到底想要听什么。
“很晚了,”章驰说,“医生让你早点睡觉。”
纪湛没有问关于隧道的事。
为什么?
是没有猜到,还没有怀疑?
纪湛:“医生说我的手指会恢复百分百的功能,但是这个过程会很漫长。”
章驰:“有什么需要的话,叫我。”
纪湛:“你真的很会避重就轻。”
章驰好多的话卡在喉咙,最后只吐出来三个字:“对不起。”
纪湛:“你还没有说,这么做的理由呢。”
章驰抿了抿唇。
纪湛:“说不出口?”
纪湛再度走近,到跟章驰只有半步的距离,他的身高形成了暂时的压制,淡雅的香水味随着上升的体温散发在章驰的鼻尖,有青柠和薄荷的味道,冷冽的香气,半臂之间,章驰很轻易就能够将他推开。
但她没有动作。
纪湛:“因为你信不过我。”
“你在找能够扳倒我的把柄。”